75 下山

“被排擠？”

在楚留香看來，女孩子都是溫柔體貼的，她們有的像甜兒那樣活潑，有的像紅袖那般飒爽，卻有着最細膩的心思，能很好的照顧別人的心情。

有愛心，懂進退。這個世間最美好的就是女孩子。

然而宋繇卻看起來跟女生相處的并不好。

“對啊。”宋繇打開了話匣子，對着楚留香倒苦水。

要說這個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人是誰，除了楚留香肯定沒有別人了。

“就不說現在這兩個師姐了，她們這種為愛癡為愛狂，為愛哐哐撞大牆的模樣一般人都受不了。”宋繇咂咂嘴，一想到她們都九十多歲了還這樣，更覺得牙疼，怪不得她們這麽喜怒無常。

楚留香被他的形容逗笑。

“你別笑，我很認真的。我小時候過得可慘了。宋青書雖然是男人，但是心眼特別小，總覺得我搶走了他爹，但後來才知道好男不跟女鬥，讓我勉強緩一緩。可是沒過多久他就認識了周芷若。

“周芷若是個峨眉山的女孩子，長得很甜美，性格也好，可是她就是不喜歡宋青書。宋青書就撺掇我去跟周芷若交朋友，但是我跟她天生八字不合，哪兒能做什麽朋友？可是太師傅也很喜聞樂見，天天讓我給周芷若送東西。周芷若看我不順眼，她也不傻，就天天擺出一副可憐相，好像我欺負了她似的。”

楚留香覺得，說不定就是宋繇欺負了人家自己還不知道。

宋繇又說，“再後來我大了點，越長越好看，許多男人都過來表白，不過我一個都沒看上，通通拒絕了他們。然後就被方圓百裏的同齡女性針對了，她們覺得我裝模作樣，我就很生氣，偏裝模作樣給她們看，氣死她們！”

楚留香笑着搖頭，沒有評價他這幼稚的行為。

他轉念又想到，宋繇敘述中完全把自己放在了女性的位置，而且可能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

這難道是他最開始對自己的定位？

一般來說，男人最初扮作女人，總會有些用力過度，比真正的女人還要柔弱。這點在女性看來，叫做做作。

“哦對，我都忘了宋芷。她真的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姑娘了，如果有一天能過去，我一定要跟她告白。”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前提是她不能把我當成她哥。”

“告白？”楚留香神色莫名地反問了一句，“你真的覺得能跟女孩子相處好？”

“你似乎很有經驗？”

“瑤瑤，你與女生相處不好，根源不是在于她們，而是在你。”

宋繇皺了皺眉，顯然并不這麽想。

他總覺得，自己應該是有很多朋友的，男的女的都有，很多很多。可是卻記不起來他們是誰。

就是這種曾經擁有過很多份真摯的友情，還被衆星捧月的感覺給了他自信。

“你首先要先認清自己的性別。”楚留香引導他。

“我是男人，我很清楚，這有什麽不确定的？”

“好男不跟女鬥？”楚留香反問了一句。

宋繇不再說話，沉默地閉了嘴。

“你只是習慣了，所以一時拗不過來。對自身的認知很簡單，可是無論作為男人還是女人，你都是用的那份最初為自己定義的女人的思考方式，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樣？”

楚留香見他露出思考的表情，知道他聽進去了，繼續道:“你真的會因為一點口角争執生氣嗎？你被人拽到煙花場所，是因為自己受到了冒犯，還是看不慣這種把女子往火坑裏推的壞人？”

宋繇忽然擡頭，“你怎麽知道這件事？肯定是南宮靈說的！果然他不是真心的，還以為有多喜歡我！”

“瑤瑤……”楚留香嘆了口氣，宋繇立刻收斂起來，團成一團。

“你是個很豁達的人，不要讓這些虛假的情緒左右。”楚留香把話講完，發現宋繇乖巧地看着自己。

然後宋繇一點都不乖地開口，“你不也是？知道我是男的還叫我瑤瑤，不覺得很肉麻嗎？別以為同音我就不知道你喊的哪個名字。”

楚留香:“……”太聰明也不是什麽好事。

“喂，說真的，你是不是喜歡我？”宋繇問道。

楚留香有些不自在，他本應該直截了當地說一句不喜歡，明明白白地給出否定的答案，然而看着宋繇亮晶晶的眼睛，往日相處的點滴全部歷歷在目。

包括他最開始對宋繇的那點不可言說的感情。

喜歡就是喜歡，為何不坦誠一點呢？

宋繇沒有逼着楚留香親口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其實你說的很對，仔細想一想，我也沒什麽朋友。身邊的人都挺讨厭我的，你能喜歡我，真的很奇怪。因為連我自己都喜歡不起來。”他四十五度往天，明媚而憂傷。

“你很好。”楚留香道，“你的朋友很多。陸小鳳、花滿樓、西門吹雪都是你的朋友，就連玉羅剎也很欣賞你。”

宋繇說，“你不懂，他們都是男人，喜歡我只是因為我的臉。”

楚留香:“……”

宋繇瞥了他一眼，“你不會也是吧？”

“……”

“看來還真是。”他一臉平靜，忽然看到乖巧懵逼看着自己講話的公冶晔晔，忽然抱住了她，“晔晔晔啊，只有你是真心喜歡師父的！師父一定會好好珍惜你，可惜你年齡太大了，不能娶來當老婆！”

晔晔晔掙脫開她師父，“誰說我喜歡你啦！我最喜歡的其實是山下黃阿婆家的阿黃！他已經跟我說好了，等他長大了就娶我！”

悲傷的氣氛瞬間沒有了。

宋繇戀戀不舍地跟公冶晔晔告別，腳步沉重地朝着天山童姥那邊走去。

談話還算愉快，并沒有發生争執，期間天山童姥只提了一聲師兄和三句小賤人，美好的不能再美好。

她還是囑咐了宋繇一句，見到師兄立刻告訴大師姐，別讓那個小賤人捷足先登。

宋繇帶着師姐的囑托，拖家帶口離開了靈鹫宮。

走的時候比來時好很多，沒有了滿是敵意的眼神，也沒見到幾個人。

一路平靜地走到山腳下，宋繇左邊是楚留香，右邊是公冶晔晔。

“你去找阿黃吧，師父我要走了。照顧好自己，以後可能不會見面了。”宋繇道。

“不要擔心我啦！師伯對我可好了。”

這姑娘心很大，一點都沒有想過，師伯關心她是看在宋繇的面子上，宋繇走了之後她該怎麽辦。

不過他都穿越這麽久了，晔晔還是過的好好的，看來天山童姥确實沒有那麽無情。

揮手跟師父告別，身材嬌小的姑娘沒有走踩得很明顯的小路，她就踏着落葉七拐八拐地一直走，偶爾還折斷了幾根粗壯的樹木。

楚留香:“……你現在放心了吧？她應當有自保之力。”

宋繇:“我是不是沒教過她，破壞樹木不好？”

“……”

山上一日，人間一年。

雖然他們呆的山不是什麽神山，中原的情況瞬息萬變，等他們回來之後，許多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馬夫人康敏認定了是喬峰殺死了她相公，召集了江湖中幾個有名的前輩，共同講出了三十年前雁門關一戰。

喬峰的身世一出，家國恩怨立刻蓋過了馬幫主死亡的風頭，所有人都在讨論喬峰的性情，原本的溫順寬厚也被他們歪成了嗜血濫殺。

只是苦于沒有證據，就那麽幾個人聲讨他，還有一多半人與喬峰共事過，根本不相信。

丐幫之主的位子還在喬峰身上，幾個長老蠢蠢欲動，坐的并不安穩。

他想找到先前參加雁門關一戰的前輩們問個清楚，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契丹人，但是這些前輩總是先一步死去，只留下只言片語，還讓他落了殺人兇手的罪名。

喬峰心裏絕望極了，他忽然明白，為什麽宋繇毫不猶豫地給自己頂罪。只是不知道宋繇在天山過的怎麽樣，最好不要摻和進來。

想找喬峰很容易，他的名號響亮，最近又因為身世的問題，成為了江湖上的焦點。

只要找到了喬峰，他爹就很容易找。

但是不能明着出現，以免喬峰他爹發現端倪，如果他改變了計劃就沒那麽容易阻止了。

宋繇和楚留香兩個男人形影不離很顯眼，宋繇提出換上女裝，被楚留拒絕了。

他們順着喬峰的消息一路跟随，最後來到了少林寺。

這裏有一大堆禿頭和尚，宋繇覺得不太好。

他對楚留香說道，“我是道家的，不喜歡這裏。”

楚留香愣了一下，發現不管是逍遙還是武當，都有道家的淵源。宋繇有點嬌氣還有點任性也不是一兩天了，他已經很縱容。

況且在大事上，宋繇能做到心中有數，處理起來比楚留香都熟練的多。

“你想如何？”楚留香問道。

宋繇說，“你在這裏等他，我去山下看看，說不定能遇到喬峰他爹。”

他們一直不知道喬峰他爹叫什麽名字，既然是少數民族，說不準是個特別拗口的名字，誰也沒有仔細問過。

其實宋繇也不知道他師兄叫什麽。

師兄失蹤了三十多年，以後也可能不會再出場，叫什麽都無所謂。

告別楚留香，宋繇輕手輕腳離開少林，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想了想，喬峰還在趕來的路上，還有一段時間。估計他爹也是。

山腳下有一家農人，也姓喬，很有可能是喬峰的養父母，不如先到那邊去看看。

如果喬峰回來，肯定是先拜會父母然後再上山。這人學過一些佛門功法，有個和尚勉強算是喬峰的師父。

宋繇在男裝和女裝之間糾結了一下，他已經穿了很久的男裝，總有一種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大庭廣衆下的感覺，一點都沒有安全感。

他甚至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惹人讨厭，就像現在的性格這樣。

糾結了一下，宋繇還是沒有去換裝束，而是聽了楚留香的話，就這麽保持着，走進了那家農家小院。

院子前面有棵很大很大的樹，陽光透過樹葉稀稀拉拉地照在地上。

“有人嗎？”宋繇喊了一聲，幾只黃色的小雞仔在他腳邊跑來跑去。

宋繇注意着腳下，別踩到它們，穿過院子來到了門口。

他敲敲門，又喊了一聲，“請問有人嗎？”

“來啦來啦！”蒼老的聲音自屋裏響起，乍一聽都分不清楚是男是女。

一個弓着腰的老婆婆從屋裏走出來，她個子很矮，腰也駝的很厲害，擡起頭來看人的時候，外人看着很難受。

宋繇就很難受，他從來沒有想過人能老成這個樣子。

老婆婆說，“老婆子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公子見諒。今日不知是什麽日子，竟一連來了兩個客人！快請進來喝杯茶水吧！”

她講話聲音很大，好像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

宋繇跟在她後面，本來是想扶她的，但是看着并沒有幾步路，就現在她身邊沒有伸手。

老婆婆笑了笑，“公子心善，老婆子心領了。”

宋繇看起來年紀不大，依然是十來歲未及弱冠的模樣，最容易讓這樣的老人産生好感。

老婆婆很殷勤的端茶遞水，還将家裏煮好的雞蛋拿出來塞到了宋繇手裏。

“婆婆，您說的另一位客人是誰？他走了嗎？”

老婆婆這才在屋子裏看了一圈，發現真的沒有人了，“奇怪了，剛剛還在呢，怎麽一眨眼就沒了？”

宋繇心情有點沉重，他問道，“您可看到那人的模樣了？”

“看到了看到了！他長得很峰兒可像！老婆子這麽多年沒見到兒子，見了他，就跟見到親兒子一樣！”

早早離開的喬峰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