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發生了方小蝶這件事,大房炸開了鍋。

“真有此事?”

大夫人秦氏因着鼻子的殘缺,已是許久不曾出過房門,更別說大房的院門了。今日梅林山上的熱鬧,她也就沒去看,但人坐在屋裏,各房的消息該知道的,她都知道。

“千真萬确,那方小蝶今日可是表演了好精彩的一出戲啊,當着世子夫人的面,就勾.搭上世子爺了,腳那個一崴,再裝個腳疼走不動路,人就挂世子爺身上去了……氣得世子夫人當場臉都僵了。”

一個婆子添油加醋,說着方小蝶那些個不要臉的事。

“這個好哇!”大夫人秦氏正愁找不着人,去給世子夫人添堵呢,方小蝶就撞上門來了。大夫人秦氏笑得一張殘缺不全的臉,都快開了花,忙賞了幾顆金瓜子給婆子,讓她多去打聽打聽方小蝶如今被囚在小跨院裏,都做些什麽,世子爺又去看過幾次。

婆子得了金瓜子,笑得眉眼直樂,忙“哎”了聲退下。

大丫鬟琢玉一直在旁聽着,心裏非常清楚,大夫人這是又想挑起事端呢。按照她的想法,此事大夫人最好別參合,免得惹怒四皇子,到時不好收拾。

想了想,琢玉借着給大夫人秦氏換火爐的時機,邊撥裏頭的碳灰,邊試圖勸道:“大夫人,方姑娘是四皇子親自點名要拘禁的,四皇子那人非常不好惹,咱們最好不要在四皇子關注時動手腳……”

哪知,話還未完,就挨了秦氏一唾沫:“你懂什麽?他四皇子不過是借着這個機會,再次在京城露臉,揚名立萬罷了。只要方小蝶真的背有命案,四皇子天眼的名氣就徹底打出去了,他還會管蕭氏夫妻間那點破事?”

琢玉臉頰挂着唾沫,不吭聲了。安安靜靜整理爐灰。

大夫人秦氏這才滿意了,也丢給琢玉幾顆金瓜子:“你前些日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辦砸事,本夫人不跟你計較了,只要這件事你能辦好,你依舊是我身邊的一等大丫鬟,你家裏的弟弟,我也給你照應着,讓他去個好的學堂免費念書。”

眼下的琢玉,因着小白鼠和請太醫兩件事情沒辦妥,已被降為二等丫鬟,份例銀子也跟着降,這對出身貧寒的她來說是件大事。眼下主子許她大丫鬟之位,又承諾照應她弟弟,琢玉權衡二三,還是點頭同意了。

實際上,她一個靠着主子混飯吃的丫鬟,主子有命,她哪敢不從?眼下還許她這麽多好處,她自然得盡心盡力籌謀一番。

大夫人秦氏要的,不過是世子爺夫妻不合,感情生變,最好像大爺對大夫人一樣,再不去世子夫人房裏睡。

琢玉很清楚,世子夫人出生皇族,生性傲氣,今日世子爺不過是抱了腿傷的方小蝶,世子夫人就能當場冷臉,可見其在感情方面的忍耐度很低。而世子爺,對袍澤兄弟又是極其重情重義的,尤其對待方将軍這樣替他死的好兄弟,更是心都能掏出來,對待方小蝶決計差不了。

只要蓄意挑撥,夫妻情變估計不難。

小跨院裏,偌大一個院子,孤零零只關了方小蝶一個人。

“我不吃!”

婆子才将飯菜熱好,端上桌,方小蝶就盡數全砸了,雞腿、青菜灑了一地,斑斑點點,到處都是油漬。

“我不吃,我不吃,我餓死在這裏算了……反正爹娘都死了,我成了沒人疼的孩子。”方小蝶邊哭,邊打翻了一碗湯,滾燙的老雞湯燙傷了婆子的手,也燙傷了她自己的手,起了一溜水泡。

“哎喲,這是造的什麽孽呀,這是!”婆子嗷嗷叫的離開,滿地的飯菜都沒收拾,就趕緊奔向別屋去尋藥膏了。

在書房裏,煩得焦頭爛額的世子爺甄嵘,聽說方小蝶又将飯菜全砸了,還哭得嗓子都啞了,他忍不住有些心疼。十四歲的小姑娘,還在長身體呢,連着兩個日夜滴水不進,這可如何是好?

想起她爹被毒劍刺中而亡的那夜,滿嘴烏黑的血,氣息已極度微弱,還艱難笑着說他女兒的乖巧。臨終之際,滿手是血的手将佩劍上的玉佩摘下,放在甄嵘手裏,求他替他照顧女兒。

甄嵘知道,那玉佩有一對,一個在方小蝶手裏,另一個則是那個染了血的玉佩,在他手裏。方龍臨終前做出這個安排,便是期望他看到染血玉佩便能想起方小蝶,時不時去照顧一下方小蝶,不要讓她一個孤女被旁人欺負了去。

染血的玉佩,如今正挂在他的劍上,挂在書房最當眼的牆壁上。他坐在書案前,一擡頭就能看到。

甄嵘走過去,再次摸向那枚玉佩,上頭的血跡早已幹涸,黑烏烏的一片。兄弟走了,他卻沒能好好護住他女兒,甄嵘很自責。若方小蝶真的牽扯在命案裏,也定是發生在她爹死後,說一千道一萬,都是他沒能保護好她。

如今事實真相還沒查清,他又囚禁了她,導致她顆粒不進,嗓子都哭啞了。

甄嵘深呼吸一口,決定去勸勸她。

哪知,才踏進小跨院,就聽到一陣痛徹心扉的啼哭聲,大步走進屋裏一看,只見方小蝶披頭散發,坐在滿地飯菜的地上,渾身油污,哪裏還像個十四歲正當妙齡的少女?

“你的手怎麽了?”甄嵘突然看到她的手,大吃一驚。

方小蝶忙收起手,結果,手一挨到衣裳,立馬疼得她臉色劇變,哭聲更慘了。

甄嵘忙拽住她的手一看,白皙的手背上,滿滿的水泡,猙獰可怖地長了一片,簡直怵目驚心。

“來人,你們怎麽照看的方姑娘?”甄嵘頓時怒了,大聲斥責看管的婆子和小厮,“好好的人,變成了這副模樣?”

常年征戰沙場的男人,一旦發威,氣勢凜凜,吓得婆子和小厮慌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求饒。

婆子努力為自己辯解:“世子爺,方姑娘一燙傷,奴婢就拿來了燙傷藥,是方姑娘……死活不讓上藥的。”若上藥及時,哪裏就能嚴重到這個地步。

“下去領十大板子,再照看不好,就滾出府去!”甄嵘怒極。

待懲罰了不上心的刁奴,甄嵘這才想起該勸方小蝶上藥,讓小厮去他書房拿來最上等的燙傷藥。

“這是西番國進貢的良藥,治療燙傷最好不過。”見方小蝶抹着眼淚,一臉自暴自棄的模樣,甄嵘心底說不出的難受,耐心勸她,“姑娘家家的,手毀了,多難看。”

方小蝶扭過頭,不看世子爺,不過哭聲小了。

她就知道世子爺不會棄她不顧的,不過她喜歡被他哄的感覺,便扭扭捏捏一直不肯上藥。直到他捉住她的手,強行給她上藥,方小蝶才乖了。

乳白的膏藥,一點一點擦在她的水泡上,雖然疼,她心底卻很甜。燙傷,自然是她故意的,不願抹藥,讓傷勢惡化,自然也是她故意的。

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說的就是眼下吧。

方小蝶低着頭,看着男人的大手一點一點滑過她皮膚,心裏真真喜歡極了。若能日日與他這般親近,多被囚禁幾日又何妨?

聞着男人身上的氣息,呼吸着他的呼吸,方小蝶閉上眼,有些心醉。

此刻,若是他倆的洞房花燭就好了,她睜開眼,看向男人下面,她做夢都想成為他的女人。這與榮華富貴無關,她就是喜歡他,當年十一歲的她剛學會騎馬,差點摔下馬背,被恰巧打馬路過的世子爺大手一撈,就撈上了他馬背前,那一刻心跳加速的感覺,她現在還記得。

三年了,她整整愛慕他三年。

“你兩天沒吃飯了,吃口吧。”擦好藥,甄嵘扶她從地上站起,勸道。

“世子爺若陪我一塊,我就吃。”見世子爺眉頭微蹙,方小蝶趕忙補充道,“這兩日,我夢裏看到爹爹了,那會子爹娘和奶奶都還在世,一家子吃飯,熱熱鬧鬧的。”

世子爺沒法,只得坐下來陪她吃。

世子爺怎麽也沒想到,這擦藥和吃飯,都是旁人設計好的陷阱。

大夫人秦氏聽到琢玉的回報,心情美極了。難得願意坐在梳妝鏡前打扮一番,拎起個小小的赤金蝴蝶罩,對着鏡子往鼻子上貼。

“嗯,挺合适。”

小小巧巧的赤金蝴蝶罩,剛好遮擋住鼻子上的殘缺部位,戴在臉上,還挺美。

又換了身配套的裙襖,披上鬥篷,領着琢玉去二房串門了。

“二弟妹啊。”

世子夫人蕭氏剛打發走回事的管事,歪靠在外間南窗下的暖榻上閉目養神呢,陡然聽到窗外大嫂親熱的叫聲,眉頭一皺,大夫人秦氏可是有好幾個月不曾這般熱情過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唉,大嫂來了。”自從小白鼠事件後,蕭氏對大夫人秦氏一向很冷淡,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對秦氏也熱情不起來,依舊淡淡的。不過該有的禮數都有,蕭氏讓大嫂暖榻上坐,又讓紫夏沏壺好茶來。

“喲,這是今年新得的碧螺春吧,真真是嫩呀,就是與我房裏的陳年老貨不同。”大夫人秦氏笑容滿面的誇贊,不過她心底藏不住事,沒寒暄三兩句,便扯到了正題上,“咱們小寶鈴是不是快醒轉了?”

事關閨女,都是大事。

蕭氏一下子警覺起來,淺淺笑道:“大嫂這是如何說?”她的小寶鈴這兩日确實面色紅潤,氣息平穩,徐太醫說是完全無礙了,只待合适時機自然醒轉即可。

大夫人秦氏笑道:“上回四皇子不是說了,只要冤魂離了咱們甄國公府,小寶鈴就能醒轉。”

“是有這事。”蕭氏手拿杯蓋,輕輕磨着杯沿,內心卻隐隐有股不安,能讓秦氏笑成這樣的事,鐵定不是好事。

“方才我打後頭的小跨院經過,看到世子爺春風滿面地從裏頭出來,進去一瞧,方小蝶也精神不錯,紅光滿面,嘴角帶笑的,婆子正在收拾碗筷,幾盤菜都吃得沒剩下多少了。我想着,世子爺神色那般輕松,還陪着方小蝶一塊用飯,想必是咱們小寶鈴已無大礙了,要不哪能對罪魁禍首那般好?是吧?”

大夫人秦氏,邊說邊時刻注意着蕭氏的眉眼,見她有極力忍耐的跡象,心知今日大功告成,囔囔着要去看小寶鈴。

蕭氏想着世子爺和方小蝶的事,胸中那股氣就不順暢,知道大夫人秦氏是故意來挑撥的,便直接回絕了:“我家寶鈴還未醒,大嫂改日再來看吧。”

說罷,大手一揮,直接讓紫夏送瘟神走,一刻都不願讓她多留。

秦氏絲毫也不介意,她就是來添堵的,既然目的已達到,還留下做什麽。笑容滿面地走了。走出二房院子,便贊賞琢玉會辦事,不過兩日的功夫,就與方小蝶搭上話,還成功将其收為己用。

“有了方小蝶在手,我倒要看看,蕭氏夫妻還能恩愛到幾時?”秦氏一臉的陰毒。

她破了相,蕭氏不幫忙請好的太醫來,害她被丈夫嫌棄,那蕭氏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卻說,大夫人秦氏前腳剛走,蕭氏後腳就讓紫夏趕緊去小跨院查,秦氏所說可是事實。

結果可想而知,查來的事實直接震驚到了蕭氏。

“世子爺親手給方小蝶抹藥,還坐在一塊陪她吃飯?”

好,很好!

她的寶鈴還昏迷未醒,他這個當爹的就與罪魁禍首纏綿上了?

“去,将世子爺給本郡主叫來!”

紫夏一驚,世子夫人自稱“本郡主”時,都是氣極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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