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寵妻為後23
世子爺被潑得一身水, 天寒地凍的,濕淋淋的衣裳一下子就凍得僵硬。站在臺階上, 仰望了一會二樓冷冷的媳婦, 身上的衣裳就凍得結了冰。
“世子爺,快,快進去換身衣裳吧。”回過神來的小厮, 趕緊催促。金樽玉貴的世子爺, 若是凍出病來,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就不得了啦, 輕則罰例銀,重則打板子,十天半月都別想下床走動了,他們當奴才的, 又沒有別的奴才來伺候他們, 躺在床上簡直生不如死。
“世子爺……”
可很快,那些催促的小厮們閉嘴了,因為世子夫人的臉實在太冷,看上一眼,他們再不敢說話了。
連世子爺都不敢得罪郡主,他們又怎麽敢?
郡主後頭可是有皇帝撐腰的, 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當今聖上最寵的妹妹就是這個郡主。耍起橫來, 跟皇帝都嗆過聲,最了不得的是, 最後道歉的那個,居然是皇帝!
你說他們這群奴才,怎能不怕?
世子爺甄嵘,也怕!
他家媳婦的性子,沒人比他更清楚了,發起飙來簡直……反正,他扛不住。
“媳婦……”世子爺甄嵘試着仰頭喊媳婦。
“你閉嘴!”蕭氏站在二樓怒不可遏。
媳婦?
呵,那兩個字,還是留着對他的方小蝶喊吧!她才不稀罕!
樓下的男人,沒多久之前還給方小蝶抹藥膏呢,蕭氏一想起男人粗糙的大手捧着方小蝶柔嫩的細手,小心翼翼,來來回回,塗抹藥膏的情景,就難受得憋氣,胸口堵得慌。
尤其想到,男人為了照顧方小蝶那個“犯人”,還不顧自家閨女的安危,又是撤換不得力的管事婆子和小厮,又是送幾個更會服侍人的丫鬟去,蕭氏就更堵得慌了。
一個不慎,憋得上不來氣。
世子爺甄嵘,行軍打戰的人,眼神都好得很。蕭氏站在二樓,他立在一樓臺階上,蕭氏臉上表情一不對,他就看到了,心疼得不行。他知道媳婦鐵定誤會他跟方小蝶了。
該死的,哪個傳話的奴才,又在背後瞎嚼舌根了,害得他媳婦難受成那般,他心疼壞了!
“媳婦……”他本想當着衆人的面,解釋解釋他跟方小蝶的事,可……
還未等他說完,蕭氏又想起大嫂今日對她的奚落,說世子爺陪着方小蝶用飯,一桌子菜吃得沒剩幾根。呵,今兒晌午,她陪他一塊吃飯時,他說沒胃口,敢情是留着肚子要陪方小蝶呢!
一時怒火中燒,蕭氏拿起空盆就向男人頭上擲去!
“哎呀!”紫夏一聲驚呼。
只見“哐當”一聲巨響,銅盆不偏不倚,正中世子爺額頭。
卻說世子爺甄嵘,常年行軍打戰,又打小一身武藝的他,要避開飛來的銅盆,是何等簡單的事?
可,他的大腳剛想移開,猛然想起,他媳婦還在暴怒中呢,若是砸他不中,更加暴怒怎麽辦?短暫的思考後,果斷閉上雙眼等着砸。
砸中了,興許媳婦能氣消點。
卻不想,蕭氏只瞥了一眼,丢完扭身就回房了。
哼,以為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兒被她砸,她就會原諒他了?做夢!
樓下膽戰心驚的小厮,見郡主消失了,忙圍上前去察看世子爺的傷勢。
額的乖乖,額頭那……生生被刮去了好大一塊皮。
“世子爺,世子……”貼身小厮吓壞了,忙扯着嗓子喊,“快去傳太醫,快去!”
“不必費事!”世子爺甄嵘不是個怕疼的,他只怕媳婦從此再不搭理他。眼見媳婦消失了,忙推開跟前擋路的小厮,大踏步奔向裏頭。
幾個跨步上了二樓,只見媳婦寒着張臉坐在南窗下的暖榻上,紫夏正貓腰給她拍背順氣。他将媳婦氣得呼吸都困難了,甄嵘內心很焦急,可他嘴笨,要張開嘴解釋,偏偏不知該從何說起。
“媳婦……”
甄嵘剛開了個頭,蕭氏立馬側過身去,懶得看他,只面無表情盯着榻上的小幾。夫妻倆,一個生氣不搭理,一個不知該如何開口,就這樣,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僵持了一刻鐘。
突然,大丫鬟紫秋挎了個石榴紅包袱出來,低頭向蕭氏禀報:“郡主,您和四姑娘的衣裳都收拾好了。”
世子爺甄嵘猛地一驚:“你要回娘家?”
蕭氏坐在暖榻上,嗤鼻:“我不回娘家,怎麽給你的方小蝶騰地?”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什麽騰地不騰地的?你是她伯母,騰什麽地?”世子爺是個武将,心中一急,聲音特別大,簡直跟吼出來似的,“她是咱倆的侄女,你把她當什麽了……”
“呵,”蕭氏簡直氣笑了,猛的轉過頭來瞪向男人,“打着侄女的幌子,幹着龌龊的事?”
“你打量着偷偷摸摸去小跨院,你倆發生的好事,我就不知道了?怎樣,小姑娘的手又細又嫩又白吧?比我這快三十歲的黃臉婆可嫩多了!”蕭氏越說越氣,站起身來瞪向男人。
“幺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當時……”甄嵘嘴笨,比不得媳婦能說,急得直撓耳朵,“我,我……”
我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若方才四弟沒跟他說那一堆話,他此刻必定能好好解釋的,他只是将方小蝶當侄女,甚至是閨女般疼着,可經過四弟一提醒,那些照顧方小蝶的動作,尤其是摸着手抹藥的動作,他自個都開始介意起來,渾身不得勁兒……
如何還能解釋?
他自然是說不出口的。
蕭氏哼了一聲:“甄嵘,咱倆夫妻數十載,你要是厭煩了我這張臉,喜歡方小蝶那種嫩姑娘,你就早說,咱倆好聚好散!”
她是皇家女,又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妹妹,便是帶兩個娃改嫁,也是百家求的,誰稀罕誰呢。
一聽媳婦想和離,甄嵘頭都大了,他知道媳婦這次是真的生大氣了。可,可他心底真的很委屈,他做那些事情,那些動作時,心裏是真的将方小蝶當做閨女似的疼愛的,跟小寶鈴似的……
“咱們走!”懶得看男人頹喪的臉,蕭氏站起身就走。
身後的紫夏和紫秋,忙拎起包袱跟在身後。
蕭氏目不斜視地走過甄嵘,眼底跟沒這個男人似的。
甄嵘急得扭身就抱住媳婦:“幺幺,你別這樣。”
“松開你的爪子,”蕭氏連掙紮都不掙紮,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兒,“髒!”
她有潔癖,旁的女人碰過的東西,她向來嫌棄。
東西如此,人,亦如此。
甄嵘渾身僵硬。
“拿開!”蕭氏嫌棄地低吼。突然,身後有什麽東西擦過她背,向地心滑去,扭頭一看……
竟是甄嵘雙膝跪在地上。
蕭氏震住。
兩人夫妻數十載,蕭氏自然知道甄嵘身為武将,雙膝從不跪地,“寧願站着死,也不跪地求人”是他的信仰。可今日,他跪了,他向她一個女子跪了。
甄嵘雙手緊緊箍住媳婦的腰,雙腿跪在冰涼的地上,一向粗犷剛硬的聲音帶着幾絲哽咽:“求你,給我機會解釋……我的心,不是你想的那樣……求你……”
自從十三年前的獵場上,看見十五歲的她,身着火紅的騎馬裝奔馳在碧綠的草地上,只一眼,就俘獲了他的心。那會子的她,是先帝親封的龍郡主,父王又是先帝最看重的胞弟,傲氣得很,揮着赤金馬鞭,到處挑戰騎馬高手。
那會子的他,只是甄國公府不得承襲爵位的嫡次子,她看他時,從沒正眼瞧過。
倔強地追了整整兩年,才追到手。
天知道,他追得有多辛苦。
“求你,給我機會解釋。”當年追人的倔強勁又來了,甄嵘死死摟住媳婦,任憑她怎麽嫌棄都不松手。腦子裏飛快想着,該如何最快解釋清楚自己的心,必須要使媳婦消氣。
“好,看在你是寶鳳、寶鈴爹的份上,我給你一次機會。”蕭氏一把拽下男人的大手,大踏步重新坐回榻上。
紫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世子爺,忙帶領紫秋等一衆丫鬟退下,關上房門。
世子爺甄嵘轉過身來,面朝媳婦跪着:“媳婦,如果去年我死在戰場上了,你和寶鳳、寶鈴,寡兒寡母三個……”甄嵘停頓一下,重新措辭,“我死了,咱們這個家就散了,幺幺你沒了夫君,寶鳳、寶鈴倆個娃沒了爹爹。”
蕭氏瞥了眼甄嵘,不知他想說什麽。
“如果我去年死了,幺幺你便再不是甄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寶鳳、寶鈴也再不是甄國公府世子爺的女兒。世子爺會是我大哥,大嫂秦氏會是世子夫人,府裏最尊貴的小娃成了甄寶铛和甄寶琴,咱們的寶鳳、寶鈴只能住到偏房去。”
“死過夫君的寡婦,日子能有多好?沒有親爹疼愛的娃,日子能有多快樂?”甄嵘在戰場上,無數次想到那樣的場景,為了避免妻兒那樣的命運,他每次快死在戰場上,都要拼了命地撐下來。
“現在咱們一家四口還能好好的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是因為方龍選擇替我死了。他死了,他們家過的什麽日子,幺幺,你也看見了。他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日也哭,夜也哭,不過幾個月的功夫,便哭瞎了眼,死活不肯再吃飯,追着兒子去了。”
說着,說着,甄嵘流淚了。
“他妻子,當年與方龍感情特別好,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相與為伴三十年……可方龍死後,她生無可戀,終日憂思成疾,沒熬過多久,也去了。”
“他們方家,因為我的原因,才家破人亡的。幺幺,你懂麽?”甄嵘拍着自己胸口,雙目通紅望着媳婦,“我這裏疼,每想一次,疼一次。他們家破人亡,都是我害的,你懂麽?”
蕭氏咬着唇,臉色稍稍緩和了。
甄嵘跪在地上,膝行過去,想拉媳婦的手,又怕她生氣,最後扯住她衣袖:“他們方家,四代單傳,方小蝶是家破人亡後的唯一血脈,我有義務照看好她,否則,方龍在天之靈該多寒心?”
蕭氏嘆了口氣,側着身子,仍不看他。
甄嵘扯了扯媳婦衣袖。
蕭氏是知道方龍的,當年有過一面之緣,她初懷寶鳳時去過西北軍營探親,當時就是方龍将軍去鎮上接的她。是個麥色皮膚,但心地善良的漢子,見到路上有人打劫乞丐,都會見義勇為的那種,蕭氏對方龍将軍是敬佩的。
那樣好的男人,本來上有老,下有小,有個幸福的家庭,如今……确實家破人亡。追根究底,他們的不幸,确實與自家脫不了幹系。
蕭氏轉過身來,面對紅了眼眶的甄嵘,盡量心平氣和道:“你的苦衷,我懂。可,方小蝶,不行。”
“幺幺,我當時真的只是将她視作閨女,看作我的孩子。”甄嵘實話實說,“你若不信,我發毒誓,今日所言有半句不實,就讓我……就讓我死在戰場上,被敵軍砍下頭顱當尿壺。”
對久經沙場的大将來說,被敵軍侮辱,算是很毒的誓言。
“你可知道,方小蝶并不将你當做父輩,她當你是……”說到這裏,蕭氏很難啓齒,“當你是,可以娶她的男人。”
甄嵘睜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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