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剎那芳華

“唰!”

秦挽歌飛身而起,無數玉白色花瓣曼妙飛出,帶着迅疾之勢轉瞬便洞穿了七八個焚香低階弟子的胸膛!那花瓣沾了血色,愈發耀眼奪目,破開血肉之軀後再度随印法催動飛回他身旁。

呂頌臉皮狠跳,氣得雙手發抖,可卻奈何不了他。

問玉領率合歡派大軍相助秦挽歌,随着戰勢變化,隐隐倒有了圍困焚香門人使其孤立無援的趨勢。與其緊鄰的天音僧人神色皆是一變,普智不待多想便下令出手援助,不論正道三家明裏暗裏如何傾軋使絆,但此時生死存亡之際那些微不足道的麻煩又算得了什麽?

合歡大軍之中,問玉遙遙眺望連番下死手的秦挽歌,随後引領一隊人馬前去攔截率兵相救焚香弟子的天音僧人。她柔媚的臉上如夢幻般多了一抹淡淡微笑,還未說話便有幾個剛入門沒多久的天音僧人面紅耳赤起來,隐隐約約他們身下的僧袍也翹起了些許高度。問玉眼底飛快閃過一絲冷笑,随後右手輕揮亮出了她成名的法寶“多情環”。

普智雙眉一皺待要上前,卻被普厄搶先,他僧袍微閃轉眼便足下蹑着一朵金蓮來到問玉身前。

問玉嗤笑一聲:“和尚,我不與你動手,免得傷了你讓某些人心疼。”

普厄臉色微微發白,他本就不善言辭不然早年間也不會被能說會道的秦挽歌三言兩語騙得信任,眼下問玉話語中又暗藏深意,頓時将他噎得啞口無言。然而普厄畢竟一身佛法定力深厚,雙手合掌微微行禮之後,便幹脆利落地祭出了“金剛杵”。

問玉冷冷一笑,眼中光彩一閃,轉眼間無聲媚意缭繞左右。雙玉環金的“多情環”漸漸綻放絢麗光色,鋒刃冷光愈發強盛,令人望之心生寒意。她足尖輕點虛空,轉眼間便飛身上前,這速度太多迅疾以至于身後原地的殘影足足持續數息才緩緩消散,然而這幾息的功夫,她便已經沖到了普厄的臉前。

素淨雙手仿佛攏聚無邊絢麗光色,但卻并不耀眼刺目,反而隐隐約約讓人有種渾身暖陽之感。細細看去,更會覺得這光色攻勢并不強烈,如同孩童之間普通推攘令人毫不畏懼。可就是這光色亮出的一瞬間,普厄以及他身旁的所有天音僧人都不禁身軀一震,認出了這招名滿天下的術法!

紅顏枯骨,“剎那芳華”!

普厄猛然雙掌平伸,金色氣浪轟然席卷,将左右天音僧人盡數推開,卻是要以孤身硬抗這觸之即死的合歡魔咒!那光色似緩實疾,普厄只來得及将無辜僧人推開,便再也運不出半息時間施展天音術法抵擋,危急之時他只能全力催動體內多年修習的“大梵般若”功法,希望能夠憑借佛門奇功擋住這招毫無敗績的必死絕技!

也就在“剎那芳華”勁力即将全數傾瀉于普厄身上之時,遠處剛欲下死手的秦挽歌瞬間心頭狂跳,迅疾轉過臉望了過來!目光遠遠交彙于一處,秦挽歌仿佛望見了普厄眼底的一抹深意,有幾分凄慘與寂寥,可他的嘴角卻緩緩揚起了一個淡淡的笑。

毫無芥蒂與指責的真誠笑意。

秦挽歌心頭一痛,猛然間倒吸一口冷氣,捂住了心口。

下一刻,普厄身後忽然躍出一個小小身影,一聲驚呼“師父小心”過後,餘下的聲音瞬間淹沒在了全數催動的“剎那芳華”勁力之中。普厄呆住了,徹徹底底的呆住了,替他擋住了必死一擊的是那個朝夕相處陪伴在他身旁的小沙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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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入寺不到十年,被人欺負只會尋個偏僻之地痛痛快快哭出來的小家夥。

小沙彌的身形緩緩落了下去,他年輕的小臉上慘白一片,嘴裏還大口大口吐着殷紅鮮血。但他嘴角依舊輕輕蠕動,緩緩做出一個口型。

普厄看得真切,他在喊“師父”……

……你是誰,為什麽在這裏哭?

“對不起普厄大師,弟子、弟子不是有心吵到你的。”

……你識得我?

“弟子入寺前曾聽師叔教誨,普厄大師修煉閉口禪,多以寫字聯系他人。”

……你受了委屈,所以在這裏哭?

“不,弟子……弟子只是想念父母,可是我……弟子的父母已經死在魔教手中了。”

……你恨魔教嗎?

“弟子原本恨之入骨,可是師叔教導弟子出家人四大皆空,貪嗔癡恨皆是妄念。弟子,弟子也不知該不該恨……”

……你有些佛根,随我一起練禪學法吧。

“啊?”

……我收你為弟子,日後住在我的禪院之中,可免去不少麻煩。你如有佛法上不懂的問題,也盡可向我開口詢問,我定當全力教你成材,日後你佛學深厚便會自然明白出家人貪嗔癡恨之意。

“多、多謝普厄大師,不,多謝、多謝師父!”

普厄雙目含淚,猛然間仰天凄吼:“啊—————————”

這佛門獅吼功突如其來,問玉雖反應極快全速而退,可依舊被餘勢波及震出半口鮮血。她身後風聲一緊,轉眼間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幾個騰挪便瞬間出現在了遠處。秦挽歌緩緩松開手掌,擡眼望向遠處。

普厄獅吼功施展到一半,忽地胸口震了震,随後猛咳起來。淡淡血跡從他口中流出,可普厄卻絲毫不顧自己傷勢,而是上前查看小沙彌的情況。只是他畢竟入天音寺不到十年,連“大梵般若”都未曾開始修習,方才終身一躍已經拼盡這多年錘煉筋骨的根基。“剎那芳華”勁力全數印在了身上,不過數息的功夫,方才還奄奄一息向他無聲喊出“師父”的小沙彌便只剩下了一副枯骨,半縷殘衣。

普厄眼中淚水輕輕濺落,滴在了屍骨之上,下一刻原本完整的屍骨仿佛承受不住淚滴的重量,無聲無息地碎成了齑粉。微風吹過,屍骨灰燼随風而逝,只留下半縷殘破衣角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冥冥中,仿佛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師父……”

秦挽歌望着身形踉跄回歸天音寺大軍之中的他,目光頗有些複雜深邃。

問玉看了師弟一眼,心中不安愈發強烈起來。

身後不遠處,僥幸從秦挽歌掌下逃出一命的呂頌被滿臉驚悚地呂順救了過去,呂順急聲問道:“呂頌師兄,你還好吧?”秦挽歌眉間一動,像是再度記起了自己的初衷,他緩緩轉過身去,望着微微發抖的呂頌,以及退後呂頌兩步眼底冷光一閃而過的呂順。周圍的焚香弟子被合歡門人死死攔住,并無一人能夠上前救援兩位師兄,秦挽歌望了他們兩眼,心中冷冷哼了一聲。

他緩緩向前走了兩步,望着雙雙後退的呂頌與呂順,忽地輕輕勾唇低聲笑道:“多謝呂順師兄告知‘八兇玄火法陣’之密,改日定當登門言謝。”

呂順沒料到他會突然來這麽一手,登時愣在原地。呂頌最先反應過來,轉過身一把抓住呂順的胸口衣襟,喝道:“呂順,你欺師滅祖,竟然将師門之秘告訴這等邪魔外道!”

呂順連忙道:“我沒有,我沒有!一切都是、都是這奸人挑撥!”

呂頌并未松開他的衣襟,卻側過頭目露兇光地盯着秦挽歌,“你……啊!”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心口一疼,低頭時卻見一把閃爍暗紅光芒的長劍足足沒進胸膛至劍柄。呂頌緩緩擡起頭,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嘶聲道:“呂順,呂順,你竟然……”這句話依舊沒有說完,呂順勁力催動,轉眼間法寶之力便已震碎了他的心脈。

呂順手忙腳亂地掙開這具死不瞑目的屍體,擡起頭卻發現面前不遠處正站着一個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秦挽歌。他定了定神,運勁吐出一口鮮血随後慘叫着向側旁飛去,“焚香弟子何在!賊人秦挽歌屠戮呂頌師兄,給我就地誅殺!”

秦挽歌冷冷一笑:“真會扣帽子,看來這樣欺師滅祖的行為你也沒少幹吧?現如今我倒是有些懷疑龍曉煙是自己無力掙逃,還是因你之故而踏不出狐岐山半步!”

呂順眉頭一跳,卻絲毫不予回答。

問玉滿色寒霜,多情環無聲沒入地下,轉眼間便來到呂順身下土石之中,自上而下破開山岩向佯裝被擊傷打飛的焚香谷呂頌狠狠劈去!他眉頭狂跳,不敢正面迎接,畢竟方才問玉出手狠辣無比,連打贏了秦挽歌的天音高僧普厄大師都險些喪命于她手中。呂順狠咬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暗紅長劍上,随即赤色紅光猛然大盛,強行抵住了攜風貫雷的“多情環”。

呂順仰天噴出一口血,慘叫着飛了出去。焚香弟子紛紛殺紅了眼,不顧性命般前赴後繼向師兄沖了過去,勢要以血肉之軀掩護師兄安危。

遠處寧修明劍眉微皺,像是看到了什麽,只是眉宇之間有些不太确定。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身旁密密麻麻的鬼王弟子與萬毒門人紛紛祭出法寶向他掃來,軒轅劍一聲清嘯,轉眼間紫氣彌漫無形鋒利呼嘯而出,只聽得慘叫聲不斷,轉眼間便有無數邪魔歪道重傷當場。

他掃了眼場中情況,水月師姐與合歡派的長純子、三妙苦戰連連,但細細看去水月師姐以一敵二隐隐還有占據上風之勢;另一側,萬劍一萬師兄與“毒神”過招,斬龍劍碧光與斬相思清光勢均力敵;鬼王宗主萬人往與四大護法中的朱雀聯手,所到之處正道弟子紛紛殒命,即便天音寺普智以佛門至寶“翡翠念珠”阻攔,也只能在二人聯手中竭力自保,就算添了一個明顯受傷的普厄師兄,也沒能改變下風局面。

寧修明握緊手掌,随即做了決定,水月師姐那裏暫時不用擔心,萬師兄與毒神交手一時半會兒也露不出頹勢敗局,眼下之際還是全力相助天音寺的兩位師兄聯手擋住鬼王宗衆人!只不過,他心念一動,不遠處合歡派的長純子便驚呼一聲,眼看着墨雪神劍脫手而出而水月師姐也趁其病要其命地下了重手。

他咬了咬牙,突然改變了決定。先去水月師姐那裏,總歸她占據上風自己攜手迎敵也方便許多,随後戰勝這兩個合歡門人之後再雙雙前去相助天音寺的兩位師兄。

眼看天琊神劍便要刺向兵刃脫手片息怔神的長純子,忽然間曼妙白光如游龍一般飛速而來,轉眼間便纏上了天琊神劍的劍刃。長純子借此機會一個“鹞子翻身”向後飛去,擡腳後踢向上,險之又險地将那柄“墨雪神劍”踢了上來。長純子背後仿佛長了眼睛,右手向身後一抓,被踢上去的墨雪神劍瞬間沒入手中,此番動作行雲流水,令人眼花缭亂又不禁贊嘆。

不遠處的無殇擎開斬龍劍鋒芒,忍不住出聲贊道:“好身手。”

長純子遙遙向他笑了笑,“謝無殇師兄誇獎。”

只不過這個笑沒過幾息功夫,就變成了苦笑。水月一身修為只高不低,據師兄所言百年前她便已經是青雲門上一甲子中的前四之人,如此道行絕倫之輩又有神兵利器“天琊神劍”在手,即便自己與三妙師姐聯手也難以直搠鋒芒。

他咬了咬牙,随即亮出自己的淩音簫,手指飛快在簫身上清點數下,然後将其抛至半空之中。那淩音簫逐漸散發光亮,與此同時清越好聽的洞簫之聲也幽咽響起,簫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仿佛是月圓之夜江海上憑吊遠隔千裏之良人的閨怨女子,又像是夜雨聞鈴腸斷碎心的幽篁之人對影自憐,無邊哀愁洶湧而至,就連素來心如止水的水月也不禁動作微頓,心中閃過了百般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滋味。

萬劍一劍眉微皺,心中暗叫一聲“糟了”。

長純子成名之法寶便是這一管“淩音簫”,聽聞這簫身乃是九天仙竹混以傷情女子之哀愁淚光而制成,浸潤百年,傷情百年,淩音百年,故名“淩音簫”。

一經催動,無論男女便會被無邊相思濃愁遮蔽,無從掙脫。

也就在長純子“淩音簫”催動相思勁力之時,三妙手掌輕然拂過,淡淡媚意自眉心氤氲而出轉眼間化作了一點朱砂印記。水月心神幾番動蕩,手中天琊神劍藍光或明或暗閃爍不斷,匆忙間擡頭卻是正正望進了三妙的清澈雙眸之中。那目光溫柔如水,似溫潤如玉之素手輕輕撫慰心頭傷,又仿佛心愛之人在耳邊親昵低吟淺唱,令人心神動蕩不禁沉醉其中。

長純子神色一喜,淩音簫随風而動,簫聲嗚咽之際卻有無形聲浪飛濺而去。與此同時,三妙手中纏綿絲化作了鋪天蓋地的天羅地網,攜帶風雷之勢向水月砸去!而水月此時尚沉醉于合歡媚法之中,不能自己,眼看便要挨上這洶湧而開的兩招極強術法……

忽然間,一點紫芒飛閃而過!

軒轅劍橫空飛出,淡淡清光閃出太極八卦圖案,硬生生震碎了淩音簫的無聲氣浪。然而寧修明聲勢雖強,卻來不及施展極強招式攔住二人攻擊,三妙的纏綿絲叮叮當當撞在了劍身之上,寧修明臉色一變,卻咬牙擋住了纏綿絲。

他飛身來到水月身前,舉起清光閃閃的右手并指戳中她肩膀穴道之處,喝道:“師姐醒來!”

水月猛然身軀一震,眼中迷茫之色瞬間消散,轉眼便掙脫着媚法束縛。

“多謝寧師弟。”水月道了聲謝,随即面色寒霜望着身前的兩個人,冷聲道,“倒是小瞧你們這兩個魔教妖人了。”

長純子微感不妙,三妙也是心中一凜,随即湊近了些低聲提醒道,“他二人聯手我們抵擋不過,先退回秦師兄那裏再說。”長純子望了眼水月手中的天琊神劍,目光微微變化,可是想到方才轉瞬的過招情況,也只得點頭同意。

三妙與長純子瞬間身形閃動,哪知水月早有防備,直接身化絢麗藍芒朝向三妙撲去!

“寧師弟,那長春翁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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