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修身而不得正其心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景殊豎眉瞪向慕容安。

慕容安一時愣住了，而後前俯後仰的笑了起來。

“我如何自欺了啊？”他勉強抑制住笑意，望着景殊。

他的心意，她怎麽就是看不到呢？

景殊沒再看他，提筆接着抄寫着方才那句。

“誠其意，是使意念真誠的意思！”

景殊擡頭指了指烏黑的雙眉，問道，“你不會畫眉偏要給我畫，而且還畫的這般醜，是誠的什麽意？”

慕容安被景殊的态度感染，正要端坐着聆聽教誨，卻又随着她的轉面，看見了那被他糟蹋的宛如兩條又黑又粗毛毛蟲的秀眉。

一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景殊見他笑了，怒氣更盛，反譏道：“你的誠意就是讓我變醜，然後借此嘲笑麽？”

“對了！還有這個。”景殊撂下筆，又拿起書案的一摞紙。

她随意從其中挑出一張讀了出來：“什麽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我們初見是什麽邋遢樣子，你是不記得了還是裝傻啊？”

慕容安捂嘴，景殊見他還是這般不正經的樣子，擡手又要拿出一張。

慕容安連忙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聲安撫道：“好了，小七，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未能誠吾心所致！別生氣了好嗎？”

景殊別過頭，扔下那寫滿情詩的紙，仍不看亦不說話。

“唉，都怪這些人，都寫的什麽酸詩！”慕容安嘀咕道，“動不動就什麽生離死別的，就不能寫點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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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碧正進來送點心，正聽見這句，不由失笑，連帶着景殊也笑了起來。

笑了就好，笑了就說明氣消了！

慕容安從青碧手中接過點心，又繞到景殊面前。

“對不起小七，這次是我錯了！”

他言辭與神情皆是誠懇，再配上這一副好皮囊，真讓人再生不起氣來。

“好吧，原諒你了！”景殊搶過點心，不再看他。

“小七你真好！”慕容安揚起笑，乘勝追擊。

果不其然，景殊羞的紅了臉。

“哪裏好了！剛才也是我太沖動了！你……你也別生氣！”

“不會，小七怎麽對我都好，只要別不理我！”慕容安心裏笑意更深，臉上卻裝着委屈的樣子。

景殊見他說的這樣可憐，心下更是內疚，她環顧四周，從點心盤裏挑出了一個，遞給慕容安。

“給你，這是我最愛吃的點心！”

“我不要，我手髒拿不了！”慕容安雙手皆背在身後，眼神不經意望了景殊身後又回到景殊身上。

“好吧，那怎麽辦？”景殊拿着點心，神色有些無奈。

慕容安小步湊近她：“小七，我現在就想吃？”

“要不你喂我吧！”他附在景殊耳邊說道。

景殊被慌張的退後一步，剛要拒絕，又被他眼神打敗。

“好吧！”她緩緩将點心送到他嘴邊。

慕容安一口咬住。

“這點心真好吃！”他吐字不清笑道。

“這麽好吃，那都吃了吧！”

突然，一盤點心被塞到了慕容安手裏。

景殊順着這手臂轉身，正對上蕭逸情的眼神。

“蕭兄你來了啊！”她笑道。

蕭逸情扳着臉勉強勾起一絲弧度回道：“是啊！”

不待景殊說話，蕭逸情又開了口：“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慕容安一聽這話喜上眉梢，擡手抱住了他遞來的點心盤，一臉挑釁地看着他。

蕭逸情收回手，沒有理會他。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方景殊身上，這個衣着端莊，貴為皇後的女子，此時聽見他要走了，眼神裏流露出了哀傷。

是什麽樣的哀傷呢？

她會挽留他麽？

只見景殊用那雙澄澈透淨的眼深深的看了一眼蕭逸情，而後宛然一笑。

“那景殊祝蕭兄一路順風！”景殊神色堅定，拱手說道。

蕭逸情啞然，旋即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回禮：“多謝！”看來她還是選擇了慕容安。

“那蕭兄可有什麽需要我們準備的？”慕容安笑着問道。

說是準備，但話裏的意思，被問的人聽得清楚明白，這是在趕他走。

蕭逸情冷冷的看了慕容安一眼：“不必！”

說的是不必準備，亦是不必如此迫不及待的趕他走，因為他自會識趣離開。

“我走了，這個給你，說不定用的着！”蕭逸情取下腰間挂着一個赤青色令牌，放在了景殊手中，也不待景殊回話，轉身離去。

“诶……”景殊不明所以的看着手中的物件嘆道，“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蕭兄！”

“見他幹嘛，見我就可以了！”慕容安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景殊神色低落，并沒有理會他，只推開了墨，又将習得的字句抄寫了起來。

慕容安神色如常，兀自幹笑了兩聲。

他刻意讓景殊喂他吃點心，動作親密，以此要那個蕭逸情誤會他二人關系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思及此，他心滿意足的離了鳳栖宮而去了。

宮內轉眼只餘下景殊一人，一筆一劃勾勒着，仿佛一切如舊。

午時，王平如約進了宮，自上官婉兒那次轉身離去後，他與景殊便定好了時間，這個點入宮教習。

正午的太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王平念及約定時間，忍痛邁步進了鳳栖宮。

宮內十分安靜，雖然這幾日一直如此，但每次總讓王平覺得有些怪異和不适應。

是因為少了上官婉兒那個煩人精麽？

王平被這個念頭吓了一跳，險些被門檻絆倒。

景殊聽見聲響，擡頭看他，又伸着脖子看了看他身後。

“沒人，不用看了！”

“這都過了好幾日了，婉兒怎麽還沒來？”

“啪！”

王平拍了怕鎮紙，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回道：“我怎麽知道？”

景殊壞笑着眨眼盯着他，王平飄忽着眼神，不敢直視。

“昨日學到哪兒了？”他生硬的轉移着話題。

景殊哪有那麽好應付，她一把奪過鎮紙，重重一拍。

“快說，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王平被吓慌了神，腦子一片空白，找不出半點理由來搪塞過去。

“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

一個爽朗的女聲突然響起。

景殊跑着撲向她，指責道：“沒發生什麽你還不來我這兒看我？”

“是不把本宮當回事兒了麽？”景殊端着平日的皇後架子，冷聲再問。

這紙老虎的架勢，上官婉兒哪裏會怕，她一把接住景殊，笑罵道：“臣女哪敢呀，臣女一直把娘娘當事兒！”

“好啊，上官婉兒幾日不見你就敢這樣對我了！”景殊輕輕推開她，含笑瞪着。

把她當事，那就是不當人了！

兩人糾纏着，王平不敢阻止，就默默拿起書等着。

她們鬧騰了好一會兒，這才停下。

上官婉兒仿佛現在才看到王平一般，上前屈膝行禮。

“上官婉兒見過世子爺！”

王平翻書的手一頓，像是沒料到她還會上來行禮。他擡頭，目光落在她微微一笑的臉頰上，她的臉沒有景殊那般白皙，但是看起來很健康，搭配着她高束的頭發，有一種小姐們少有的英氣。

“咳咳！”景殊假咳一聲。

王平這才反應過來，裝作才發現這個行禮，冷冷道：“起來吧！”

上官婉兒這才起身，在景殊一旁坐下。

景殊悄悄打量這兩人，不由彎了彎嘴角。

這氣氛，看來是真的發生了什麽事兒了，真叫人好奇！

“好了，今日我們學的是第八章。”

景殊翻開書，放于她和上官婉兒中間，而後端坐好。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景殊搖頭晃腦的跟着在心裏默念完，然後是要解釋意思了。

她盯着書看了看，沒有聲音？

一擡頭，王平正呆站着，視線空洞，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一時興起，偷偷小步跑到他背後，從他後側緩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本以為會聽到一聲尖叫，她又晃了幾下，還是沒有動靜。

哎，景殊無奈嘆了口氣，看來這就是方才的“心不在焉，視而不見”了。

這麽好玩，怎麽能一個人看呢？

景殊放清腳步回到座位去叫上官婉兒，豈料這兩人，竟是一樣的心不在。

看來是要等下留下婉兒，好好問下發生了什麽了！

到底是因為什麽導致這兩人不得正其心呢？

然而，到底是什麽，上官婉兒也在問着。

有所恐懼，還是有所好樂，才導致王平對她不能有個客觀的對待呢？

是她過于兇悍，讓他怕了麽？這個她可以改的，她也并不會随意傷人的。

可若是心有偏好呢，這樣的話，無論她做什麽改變，他所好還是他所好，好的都不是她！

所以到底是什麽呢？她不得其解。

與她不同，王平想的卻是，難道他做錯了麽，因為心不在焉，故而對上官婉兒的一切視而不見，或者持有偏見，故而他方才打量着她，她的臉那麽陌生，仿佛是第一次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