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兩年不見,就不認得我了麽

休養了幾日,景殊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素錦推着她在院子裏曬太陽。

她看着院子裏抽枝的新柳,眼神空洞不知望着何處。

“小七!”

她擡頭,一個穿着米稠色棉袍的男子站在門井處看她。

他身披着繡着金絲的黑色大氅,怔楞着看着坐在輪椅上矮了一個頭的她,薄唇微張卻沒有再吐出一個字。

“兩年不見,蕭兄,就不認得我了麽?”景殊沖他調皮一笑。

蕭逸情眨了眨眼,眼中的憐惜盡數散去,快得仿佛眼中原本就沒有太多情緒。

“怕是小七忘了還有我這個蕭兄!”他板着臉調笑道。

“哈哈哈!”景殊失笑,一本正經說着玩笑話,也就他能做的如此自然了!

素錦也在一旁掩袖偷笑,不過随即她便笑不出來了。

“對不起!”蕭逸情看向景殊披風下蓋住的兩條腿,“對不起,沒來得及救你!”

素錦偷偷看向自家主子,她低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應該是很傷心,或者是很難過怨恨的表情吧!

果不其然,景殊頭直接低到了腿上的披風裏,她沉悶的嗚咽聲從裏面淺淺的傳了出來,肩膀也微微顫抖着。

這時候這位白衣公子會做些什麽呢?

蕭逸情神色微動,垂在身側的兩只袖子裏的手攥緊,松開往前挪動一點,随後又攥緊,循環着動作朝景殊移動。

就在他的手要觸上她的頭時,趴在腿上的人猛地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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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臉紅撲撲的,一雙水汪汪清澈透亮的眸子直愣愣的看着他,樣子十分可人!

只是這白裏透紅的小臉上沒有一絲哭過的痕跡,沒哭麽?

蕭逸情垂眸看那塊還留着趴過的印子的披風,上面的紅是均衡的,沒有哪一塊有過額外的加深。

景殊這才反應過來,笑着解釋道:“我沒哭,就是覺得好笑,這個不怪你,你不需要自責的!”

見蕭逸情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景殊朝他伸手:“我要折那條新抽出的柳枝!”

她又指了指那柳樹上高高垂着的柳枝:“你帶我去!”

蕭逸情一把攬住她的腰,讓她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然後飛身落在了柳樹的枝丫上。

景殊稍微伸手,輕松折下一條柳枝,炫耀般的沖他搖了搖:“你看,我現在多好,想幹嘛都不用自己多費力,多方便!”

“嗯!”蕭逸情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

“殿下,您不能留那位姑娘在府裏!”一個妖媚的女子急急地說道。

蕭逸情擡眸看了眼她,似是在問理由。

“之前給她換洗衣物的時候,媚珂發現她的背上,蝴蝶骨處,竟然刺了一朵紅蓮!”

“紅蓮?”蕭逸情像是自問自答般,繼續說道,“蝴蝶骨上紅蓮,是蕭氏一族的護族者一脈!”

媚珂點點頭:“守護者一脈人丁稀薄,按照這位姑娘的年齡推算,她應該是蕭璇長老的女兒!”

蕭逸情哦了一聲。

媚珂還要再勸,蕭逸情揮手示意她退下。

原來她是蕭璇的女兒啊!

蕭璇當年作為護族者一脈最優秀的族人,被推舉到了蕭氏本家,跟随蕭家未來家主。後來偶然結識了當時在軍中郁郁不得志的方同濟,兩人很快心生愛慕,私定終身。

當時的未來家主也是頗為欣賞方同濟,幫助蕭璇脫離了蕭家,讓她和方同濟一起回了蒼穹國。

在蕭璇的幫助下,方同濟如虎添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很快便取得了戰神的稱號。

此時,戰亂已經平息,恰巧蕭璇也懷孕了,方同濟便辭了官回家,安心陪着妻子,不願四處征戰了。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兩人的平靜生活經常遭到各種沖擊,幸而兩人足智多謀,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最後幹脆直接過着幾近隐居的生活。

但是這怎麽能讓觊觎他們的人安心呢?

最終三方人馬聚集到了一起,設計了一場防不勝防的陰謀,将蕭璇一家三口請君入甕了。

這三方其中正有他們這一脈!他們在其中起着極其重要的推波助瀾的作用!

蕭逸情嘆了口氣,這也正是媚珂極力阻止他留下小七的原因,就是防止以後小七知道真相會報複于他!

不過這是上一輩的事,他不信小七會遷怒于他,而他也不會因此就趕走小七!

“殿下!”朱瑜擡腳進來。

朱瑜正是那日救景殊等人的瑜公子。

“怎麽,媚珂叫你來的?”蕭逸情有些不悅地看向他。

朱瑜展顏一笑:“殿下,确實是媚珂叫我過來,不過……”

他拈着手裏的玉笛在空氣中挽了一個花,這才繼續說道:“不過我可不認同她說的!”

蕭逸情推了杯給他,示意他繼續。

“屬下認為呢,殿下應該留下這位小七姑娘!理由有三:其一呢,就是這位姑娘因為殿下的令牌才遭此大禍,陛下不應該棄她;其二呢,就是這位姑娘已經被萬家記恨上了恐難自保,陛下也不應該棄她;這其三呢,就是這位姑娘既是護族者一脈難得的血脈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陛下更不應該棄她!”

“嗯!”蕭逸情點點頭,“這件事兒就交給你去處理吧!”

朱瑜一愣,懊惱得簡直想用這玉笛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讓你瞎說,讓你瞎說!

這件事兒哪有什麽需要處理的,不過是去通知下那個難纏的媚珂,哎,偏偏這個媚珂就是最難處理的!

“殿下,您通知她不就行了!”朱瑜谄笑道,“她一向聽您的!”

她可是恨不得整個人都是殿下的,殿下說的話就算再荒唐,要是殿下不改口,她就認定了,任天王老子來,都不會改口的!

“哦,這樣!”蕭逸情掃了朱瑜一眼,“你說我如果讓媚珂整天纏着你,跟你如影随形的話,她應該也會聽的吧!”

“這……”朱瑜哂笑着回絕,“這還是不必了!殿下的豔福屬下豈敢消受!”

“呵,我還不知道你!”蕭逸情毫不留情戳穿他。

“哈哈……”朱瑜打着哈哈,“殿下吩咐的事,我這就去辦,這就去辦,屬下告退!”

朱瑜落荒而逃,生怕自家殿下又生出其他什麽可怕的想法。

“來人,叫靈機來見我!”蕭逸情喊道。

靈機與媚珂、朱瑜皆是逍遙宮的三大護法,不過三人各有所長,負責的方面亦是不同。

“殿下,有何吩咐?”靈機行禮問道。

“你跟媚珂商量一下,将小七是蕭璇女兒,還繼承了她血脈的事想辦法傳到二皇子那邊,然後讓那個護族者那個老頭子也聽到!”蕭逸情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狠意,“後面的你知道怎麽處理!”

靈機握緊腰上配着的刀,神色一凜回道:“屬下明白!”

靈機負責的是暗殺,媚珂傳遞的消息會讓那個老頭子勉強繃着的一口氣松懈下來,本來就是茍延殘喘的人,放松下來自然會是死,而他要做的是,确保萬無一失,若是沒死,他也可以讓他死。

很快,蕭璇的女兒來到皇都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皇都,當然也包括住在皇都一個稍顯偏僻的院子裏的景殊等人。

“小七,你竟然有個這麽厲害的娘親呀!”白修元一臉驚訝說道。

景殊笑了笑,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娘親竟然是蕭家護族者一脈的,說是蕭家的,但這萬蓮國的國主便是姓蕭,故而與其說是護族者,說是護國者其實更為恰當。

“對了,有說是如何得知的麽?”素錦謹慎提醒道。

“我們這幾日都沒見什麽生人啊,他們是怎麽知道的?”光頭也插嘴道。

“也不是沒有吧!”刀疤臉掃了景殊腿一眼,“小七的傷就是外面來的大夫治的!”

那大夫是蕭逸情派來的,媚珂留了個心眼,并沒有告訴衆人,只說是從外面請的。

素錦這才想起,那日為景殊治療的女大夫,若有所思的看着昏迷中的景殊。

“那大夫确實看着怪怪的!”素錦突然又想起,“是從看了景殊背上的那朵紅蓮開始的!”

景殊疑惑地看着素錦問道:“紅蓮?我背上的?”

“紅蓮乃我萬蓮國聖花,尋常人是不能刺在身上的,想來這就是景殊身份的象征了!”萬飛英分析道。

“好了,确定身份了!那我們聊點現實的問題吧!”刀疤臉淡淡說道,“小七的身份暴露了,還是整個皇都的人都知道了,這肯定是有人故意為之,那那人的目的呢?我們要想清楚才好提前防範!”

景殊點點頭,示意素錦推她去院子。

衆人不明所以跟了過去,只見她嘴裏發出着奇怪的叫聲,很快一只小鼠不知從哪裏跑了出來。

景殊沖它伸手,小鼠靈活地爬上了她的手心,她把它送到自己耳邊。

小鼠手舞足蹈的發出叫聲:“吱吱吱……”我在茶館裏聽說書先生說,那刺在蝴蝶骨上的紅蓮是你們這一脈的血脈象征,然後你們這一脈扶持的定會是未來的蕭家家主,也就是當今的太子!

景殊不解的繼續問道:“那當今的太子是被我們一脈扶持着的麽?”

小鼠點點頭,随即又搖搖頭:“吱吱吱……”之前是的,準确說昨日還是的,不過聽說那位扶持太子的護族者在昨日淩晨已經去世了,所以現在太子并沒有來自護族者一脈的擁護了!

“這樣啊,謝謝你啦!”

景殊輕輕将小鼠放回地上,拿出一塊點心,又拍了拍小鼠的頭。小鼠帶着點心,迅速消失在了衆人眼前。

她将從小鼠口中得到的情報講予了衆人聽,衆人恍然。

對方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了,揭露出景殊的血脈身份,又如此巧合的太子擁護者過世,景殊作為新的血脈者一時被推向了風口浪尖。

此時,誰能到她的扶持,那豈非就是在說這人就是即将取代現任太子的人!

“那選誰呢?”光頭直接問了出來。

是啊,選誰呢?

他們一行人初到皇都,并不知道當前局勢,哪個皇子更有實力呢?或者是更得聖寵呢?

這可是至關重要的一步,選錯了就是死!

“咳咳!”

蕭逸情一進門,就衆人皆是呆站着沒有說話,假裝咳嗽提醒。

“蕭兄,你來了!”景殊笑道。

蕭逸情颔首:“我是為了今日皇都傳的消息而來的!”

“哦?”景殊挑眉,玩笑道,“蕭兄也有意?”

蕭逸情面色不改,依舊面無表情回道:“我原本是想争取的,不過偶然得到了一封信!”

他掏出信遞給景殊,景殊接過還帶着體溫的信,小心翼翼的拆開。

信是太子府那位護族者寫的,是寫給護族者一脈的新的傳承者的,也就是景殊。信上說了一大串護族者應該遵守的規矩,景殊耐着性子讀完這一大串,終于在信的最後幾行發現了有用的信息。

原來因為護族者一脈的珍貴,蕭家特意訂了一項規定,即護族者繼承人選擇未來家主時不得受到候選人的威脅和賄賂,同時如果繼承人選定擁護的未來家主,則不得更改,若扶持過程中,繼承人不幸遭遇意外死亡,則他所扶持的未來家主地位不變。

相反,若是繼承人自然死亡,則由新一任繼承人按照規定公平公正的選擇新的扶持對象,包括但不僅限于原定的未來家主。

除此之外,若是這任繼承人死亡後,沒有出現新的繼承人,則他所扶持的未來家主地位不變。

“蕭兄,你可知道太子府那位護族者是如何逝去的?”景殊收起信問道。

蕭逸情有些不解的看向景殊:“這有什麽意義麽?他老人家已經沒了!”

他沒有擅自拆開信,而信中的密辛極少有人知道,故而才有此問。

景殊微微一笑,似是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

“你先告訴我嘛!”她帶着點嬌嗔問道。

蕭逸情扛不住,微微偏過視線,不好意思直視她。

“我聽說是老人家自己舊病纏身,扛不住,而後不治身亡的!”

他沒有說的是,當時靈機準備殺那位的時候,那人察覺到了,及時制止了他,同時遞給了他一封信,讓他送給繼承人,交代完後,老人家仿佛耗盡了所有生機,很快便沒了氣息。

靈機怕這信有什麽玄機,于是沒敢拆開,直接給了他,讓他帶給景殊。

“這樣啊,果然如此!”

景殊輕輕疊好信紙,将信紙放回了信封中。再擡頭,見蕭逸情眼中透出了一絲驚豔。

“怎麽了?”她好奇問道。

“你……你眉心……”蕭逸情恍然大悟,幸好當時靈機謹慎,并沒有拆開。

被這一提醒,衆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景殊額頭,只見她雙眉之間竟是出現了一朵開得恰到好處的紅蓮。

“方才還什麽都沒有呢!”白修元感嘆道。

“真是神奇啊!”光頭啧啧道。

刀疤臉還是習慣性拆臺:“是那封信的原因吧!”

景殊聞言又取出了信,信紙是很常用的紙,她湊近聞了聞,果然從這寫字的墨中聞出了點不同。

“定蓮香,這裏面摻着!”她不由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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