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蘇啓明的請求

“方公子，留步。”忽然，一道陌生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空氣。

方景殊的眸子危險的眯了眯擡起頭來，青碧也連忙護在了主子身前。

可當擡頭看到這人時，方景殊卻是緩和了許多，輕聲說道，“青碧，不得無禮。”

“方公子，好久不見。”蘇啓明假意寒暄。不過他确實也是聰明的，看出了方景殊喬裝打扮，就是為了不讓別人認出，故而便這樣叫道。

“嗯。”方景殊對蘇啓明并沒有什麽好的印象，只是微微颔首，算作回應。

“許久未見，方公子還是這般冷漠。”蘇啓明語氣冷淡，但眼中卻帶着笑意，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況且，對面的人可是先皇後，方景殊，料是他為攝政王王憶情做事，也不能不把方景殊放在眼裏。而現如今，方景殊可是在為自己的妹妹蘇夢瑤奔前奔後，勞累不堪。他蘇啓明的心思再毒，手腕再硬，也不會将自己的救命恩人于不義。

“有話不如直說。”景殊沒有與他寒暄，雖說本是舊相識，蘇啓明定是認出了她，不然也不會在這裏賭她。

但先皇後忽然進了宮，還佯裝成男子身份，若是讓旁人知道的多了，定是會引來災禍。

“既然方公子如此，那蘇某就直說了。”蘇啓明也算是識趣，不過多糾纏，便繼而問道，“方公子今日去瞧良妃娘娘，可曾有何進展？”

果然是為了此事來的。方景殊挑了挑眉毛，說道，“今日我探望良妃娘娘，她身體還是不好。雖說我今日讓她清醒過來了，只是她五髒六腑俱損，要恢複如常怕是有些困難啊。”

“方公子可曾有辦法？”聽到方景殊如此言論，蘇啓明以為是有辦法了，連忙上前一步，急不可耐地問道。要知道，蘇夢瑤可是他唯一的妹妹，對于蘇夢瑤，蘇啓明一直都是全心全意付出。

方景殊不留痕跡的往後挪了一步，她自然不喜歡與不甚親近的人保持這麽少的距離。穩住身子，她搖了搖頭，“夢瑤的毒太深了，我只能放血替她治療，血液在身體裏更新代換，才能将母蠱的毒液往出排一排，但母蠱卻是暫時沒有辦法去除掉的。”

“放血排毒？”蘇啓明難以壓抑心中的疑惑，這樣以毒攻毒的方法可行麽？

“是的，損耗子蠱的精血，這樣才能讓夢瑤的身子好受些。”方景殊解釋道，雖說這個方法是兩敗俱傷，但也好過夢瑤一直被子蠱折磨着好。

蘇啓明眉頭緊蹙，似乎在思考着什麽，只是，沒過多久，卻忽然是神魂落魄一般，瞪大雙眸，連忙搖頭，說道，“但是損耗母蠱的精血，攝政王就會受到牽連，輕則重病卧床，重則涉及性命啊！”

“啧——”方景殊不由得冷笑，終究是權力地位比妹妹重要啊。眼前的蘇啓明竟是因為攝政王而想要放棄救自己的妹妹，真是好笑，和方家的那群嗜血親戚一模一樣。

只是，在蘇啓明的心中卻不是這樣想的。自己的妹妹固然比攝政王重要。但他畢竟是在攝政王身邊待了很久的謀士，攝政王是什麽樣的人，他能不清楚？若是因為夢瑤的母蠱被逐漸清除而危及到他的安全，他必然會安排人手，将夢瑤和自己殺掉。

到時候，只會惹來更大的災禍，再無其他。只是，方景殊的方法卻不是如此惡毒的，雖說母蠱與攝政王相互牽連，但只是放蘇夢瑤身上的血，而非破壞母蠱本身的話，攝政王身上的母蠱是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他也不會因為母蠱反噬而身患疾病，只是身體虛弱罷了。

“這個你放心，破壞子蠱的力量，卻不是破壞子蠱本身，這樣對母蠱是沒有反噬的。而且，夢瑤的血中含有子蠱蠱毒，你拿去偷偷的給攝政王服下，還能大補母蠱的力量呢。”方景殊提醒道，這也是她剛剛在藏書閣看來的，之前她雖說懂些蠱毒，卻并不這麽透徹。

“若是如此，那日後夢瑤的病情，就有勞方公子了。”蘇啓明拱了拱手，感激不盡。只是身份與立場不能讓他将這份感情溢于神色。而且，攝政王在他心裏也不算什麽。

“夢瑤是我的朋友，能幫她我自然會幫，不勞你費心。”方景殊以為蘇啓明是不怎麽關懷蘇夢瑤的，随即瞪了一眼他。而後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想起了什麽，狡黠的對蘇啓明說，“只是，人情往來，往來則是有來有往，我幫你救夢瑤，你也得幫我一個忙！可行？”

“什麽忙？”蘇啓明耐着性子問道，就說這方景殊怎麽可能如此輕而易舉的答應呢，果然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盤。

“這樣，你幫我引薦攝政王，我有事要問他。”景殊說道。自從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萬蓮宮的守護者還有她父母的逝去時候的模樣，她的心就絞痛。雖說現如今沒什麽頭緒，但她總覺得父母的死亡與攝政王有關。

“好。”沒想到，蘇啓明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而蘇啓明則是在方景殊提出條件的時候楞了一下，他以為會是什麽刁難的要求，卻沒想到會是如此簡單。至少，在他眼裏很簡單。

“哦？”景殊沒想到蘇啓明這麽輕易就應了下來，心中疑惑。不過，也算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這也就夠了。“既然如此，那就勞煩蘇公子引薦了。”

蘇啓明點了點頭，沒想到方景殊對他說話會如此客氣，也不知道她外出的這兩年多發生了什麽。之前那個稚嫩、不識大體的女子已然蛻變成了如今成熟穩重的模樣。

“那就，多謝方公子了。”蘇啓明拱了拱手，沖着景殊示意，随後，便往外走去。

身後的景殊也沒作阻攔，卻也沒跟上步子回偏殿，而是站在那裏沉思，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不過青碧卻是知道，就算蘇啓明做不到引薦，自家主子也會救良妃娘娘。方景殊從來不是一個冷血無情之人，更何況，現在需要幫助的是她最為要好的姐妹。

景殊呆愣原地，看着眼前凋零的芍藥，伸出手去探了探它的花瓣，剛觸上就掉落于空中了。不知為何，就想到了母親死在自己眼前的場景。當初從母親身上源源不斷湧出的鮮血，不正就是這顏色麽。

霎時間，方景殊的手猛然攥緊，将那朵芍藥的花瓣捏碎，目光中有許狠戾。父親、母親，你們在天有靈，殊兒一定會為你們查清是誰害了你們！

“主子，我們回去吧。”青碧看着方景殊的背影，此時的她孤單的讓人心疼，忍不住提議道。

“好。”聽到青碧喚自己，景殊才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出來，轉身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只是沒想到，她們剛踏入院門，就聽到一道男聲。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都什麽時辰了，也不怕危險。”

來人站在內屋臺階上，暖黃的燭光從他身子背後照射過來，襯的慕容安的惱怒中多了一份嬌嗔。

景殊看到他這幅模樣，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他，便說道，“這可是你的皇宮，我能丢了不成？”

能，怎麽丢不了。想當初她去玉釀閣品酒，不就坐着大雕跑了嗎！想到這兒，慕容安的怒意更甚，他也不知道為何，明明是擔心方景殊的安危，卻怒意更甚。

慕容安大步邁向正往殿內走的方景殊，一把就将她抱入了自己的懷中。

景殊被這突如其來的力度一震，小巧的鼻子撞在了慕容安堅硬的胸膛，不由得吃痛地喊了出來，淚水也在眼眶中打轉。景殊也惱了，不由得想掙開他的懷抱。

但是，男女力量懸殊本來就大，慕容安雖是輕功不怎樣，武功卻比景殊好一些的。

此時，景殊只能在心中憤恨地想，要是三花在宮內就好了，三花一定會幫自己的。只是，現在的三花和他家母老虎還不知道在哪個山頭逍遙快活呢。當初并沒有把三花帶進皇宮，是因為若是帶上三花，景殊的身份肯定提前就暴露了。但現如今看來就是多此一舉，自己的身份也已經被皇後、蘇啓明他們知道了，想必不用過多久，整個後宮都會知曉。

見慕容安沒有放手的意思，景殊也不掙紮了，想等他冷靜下來再說。卻沒想到，這一抱竟然是一動不動了。

終是耐不住性子，景殊微微開口，“慕容安，你還想抱到什麽時候？”

“我……”慕容安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是真的害怕景殊再一次逃離。她是無欲無求，除了對吃食上有些挑剔外，剩下的卻是沒了。而正是這一點才讓他害怕。

“景殊，你不要走好不好。”微糯的聲音伴随着他好聞的鼻息噴灑于景殊的脖頸處，弄得她心裏癢癢的。

“我不走啊，我走去哪？”景殊疑惑道，她還勉強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脖子，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現如今，能找到殺害父母的兇手的唯一線索就是在攝政王這裏，大仇未報，攝政王還沒有見到，她能走去哪裏。

“那就好，那就好。”慕容安的力度小了很多，景殊這才得空從他的懷中脫離出來，只是看到慕容安的眼睛時，卻是一愣。

此時，他的眼睛通紅，面上的表情也像是在極力克制着什麽。景殊不知道，自己對慕容安的影響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而慕容安則是今日被幾位大臣叫去商讨這兩年的政務而煩擾，待處理完了就一直來到偏殿等待景殊。想起之前的種種往事，這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借酒消愁，如何？”景殊看着眼前情緒漸漸緩和的慕容安，知道自己不能這時候和他逆着，便提議道。

“好。”慕容安看向景殊，又吩咐道，“小圓子，你去玉釀閣，把殊兒之前看上的那壇羊羔美酒拿來，順便吩咐禦膳房做幾個先皇後喜歡的菜。”

“是，陛下。”小圓子作揖，便連忙朝着玉釀閣的方向跑去。

“羊羔美酒？！”景殊聽到這裏眼睛一亮，“可曾是兩年前的那壇？”

慕容安看到她這副癡迷的樣子，笑着點了點頭，兩年前在玉釀閣，他便猜到景殊是循着那美酒氣息而去的，故而兩年的時間，一直留着那壇酒。

“去那兒坐吧。”慕容安率先朝着殿門口的地方走去。景殊這才打量起來，這雖是偏殿，但其中的擺設與自己之前的鳳栖宮卻是大致相同。深得她心的還是那片小竹林。

這樣明顯，若是景殊還不知道這是慕容安故意而為之的，那就是她傻了。思及此，她的心裏竟是湧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兩人在竹林邊上的石椅上坐下，看着朦胧月色，像是終于得了空般，慕容安的心也沉寂下來。

不一會兒，小圓子便差人将羊羔美酒與美食佳肴端了過來。

景殊看到全是自己喜歡吃的吃食，抵不住誘惑，連忙拿起了筷子，也不顧慕容安是皇上，他未動筷子其餘人是動不得的，兀自夾了起來。

好在這裏只有慕容安與景殊，還有他們二人的貼身侍奉，也沒人會挑刺。

此時，慕容安看着像只兔子一樣專心吃食的景殊，一手支起自己的頭，靜靜端詳着。

“你怎麽不吃？”被他看得久了，景殊這才發現他還沒動筷子呢。

“這樣便好。”慕容安笑着搖了搖頭，眼下景殊能在他身邊陪伴他，便是極好的。

看慕容安沒什麽反應，景殊也不多言，畢竟在吃貨的眼裏，沒什麽比眼前的美食更惹人注意的了。只是這樣的氣氛卻沒保持多久，慕容安打破了這幅寂靜。

“景殊，你會一直，一直陪在我身邊嗎？”景殊聽到慕容安的話，擡起了頭，眼眸燦若星辰。

其實她心中也沒有答案，會和慕容安待多久呢？能有多久呢？又或者說，他們能待多久呢？之前的景殊将慕容安看作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但現如今，她也不好欺騙自己，慕容安對自己的感情已經變質，要是用他人的情感來獲得更多好處，這樣的事情，景殊也做不出來。

“我不知道。”景殊微微搖了搖頭，她不能給答案，也給不出答案。“慕容安，我身上背負的太多，可能不能在這深宮中久待，如果日後有變更，那也會給你答案的。”

“足夠了。”慕容安的瞳孔深不見底，但心中卻是異常愉悅。

這已經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