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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枕舟看着第三日來送藥的師弟,微微點了下頭,“辛苦你跑一趟。”
那師弟見他給了自己回應,眼睛瞪大了幾分。
頗有種誠惶誠恐的感覺,忙應道:“師兄客氣了。”
他是七星峰外門弟子,今天接了個雜活。
一開始聽聞是雲舒師兄吩咐下來的任務,七星峰衆師兄弟們全搶破了頭,有幾位師姐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只盼能與師兄産生交集。
要知道。
他們七星峰的這位掌座親傳,被譽為未來七星峰繼承人存在的雲舒師兄,不僅靈道悟性無人能及,就連修為也遠勝其他人一大截,在整個宗門排行第三,着實出乎人的意料。
他在七星峰的聲望極高,加之待人寬和素有謙謙君子之風,所以就算是這些送藥的微末小事,也有人争破頭來搶。
只不過在後來得知是要去給紫宸峰那位混世小魔王送藥,俱都偃旗息鼓起來,紛紛跑得比誰都快。
最終,任務才落到了他頭上。
一個寂寂無名在外門中不受待見的雜役。
說的好聽點,是外門弟子。
實際不過是成日幹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半點本事學不到,只學會了和各種靈土靈植打交道。
本是抱着大不了被刁難一頓的小弟子此刻,正戰戰兢兢的等着謝枕舟發難,大氣都不敢喘。
......
然而,預想中的刁難場景并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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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床頭上的謝枕舟只是側着身對着他颔了颔首,也不問雲舒的情況,徑自開口時許是身體還未好全,說起話來也細聲細氣的,“放在那就好,你走吧。”
小弟子以為他會借口發難找他麻煩,沒料到這次任務完成的這麽簡單,一時呆愣住。
這就能走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心擡起了頭,映入眼簾的是——
膚白勝雪的少年只着一件單薄的白衫,三千墨發随意披散落在身前,一雙黑曜般的眸子透着潤色。
沒有想象中的驕矜,處處透着股子說不出的韻味。
輕淺的語調中帶着少許病弱之氣。
與那些傳言大相徑庭。
傳言中,紫宸峰掌座亦奇子道君的關門弟子,嚣張跋扈。
仗着這個名頭不知做了多少妖,哪座峰沒被他弄得雞飛狗跳過。
可偏他有那個底子,天資不錯修煉飛速。
亦是有亦奇子道君作為後盾為他撐腰,在崇雲宗六峰十二洞鬧出了不少的幺蛾子,隔三差五的攪風攪雨。
而被宗門內師兄弟們私底裏不知說過多少嫌話,酷愛欺負弱小的人,此刻眉梢只略揚了揚。
小弟子頃刻回神。
他還曾親耳聽內門幾位師兄說過。
這位師兄入門雖晚,但他本身實力也不可小觑,出任務時兇獸一手撕一個不在話下。
想到那時師兄們描述的那種血淋淋的場面,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小弟子當即打了個哆嗦。
眼下,他對那些話不由生出幾分質疑來。
但不管心裏轉了多少圈圈繞繞,小弟子最後還是恭恭敬敬對謝枕舟拱了拱手,回了七星峰。
***
待那人走遠,謝枕舟的視線才看向被小弟子放置在八仙桌上的小玉瓶。
過了許久。
靈藥的香氣緩緩伴随着些微靈力在屋中四下飄蕩,流入四肢百骸。
謝枕舟輕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從床上坐起,一撩衣擺穿好鞋走到桌前,拿起小玉瓶掂量了一下。
碧綠色的青瓷上,透着星點光暈,沁人心脾的藥香味從瓶口溢散開來。
如邵黎走那日說的。
雲舒昨日依照約定來看過他,但什麽也沒說,今日就派了個小弟子送藥了。
謝枕舟打開瓶子。
滿滿一整瓶的黑色小丸子,一日一粒。
他皺了皺眉,感受到生理性的抗拒。
從小到大,他吃的最多的是藥。
最不喜歡吃的,也是藥。
·
既來之則安之。
這個道理是謝枕舟從出生起,一直到他被送入急診室那一刻都信奉着的。
在撲鼻藥香環繞下,謝枕舟默默咽下一顆黑色小丸子,入口即化夾雜着淡淡清香在唇齒間蔓開,沒有以往無數次吃藥記憶裏的難吃,謝枕舟眉目終舒展開來。
雖然是在病中,但沒有無時不刻萦繞心尖的疼痛。
分明是他第一次體會到擁有一個健康身體的感覺,卻莫名湧起一股重逢了的喜悅感,令謝枕舟本就平靜的心情變得波瀾起伏。
他擡了擡指尖,感受着身體裏的靈力随着他的意念開始運轉,體內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被激活變得歡快。
謝枕舟不自覺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淺笑,腦中的空茫一片似乎也在這一時間充盈起來。
·
許是還在病中的緣故。
修者一般少有病痛,且這具身體也從未有過大病小痛,但是這次卻是來勢洶洶,謝枕舟昨日不過新奇體驗了一下如何運用靈力,今天就病得更重了。
謝枕舟落入寒潭的事宗門上下皆知,畢竟是亦奇子道君的關門弟子,前幾日往七星峰跑的紫宸峰弟子都多了不少。
此次又恰逢宗門內幾位掌座前往蓬萊閣商議要事,七星峰掌座亦靈子道君也在其中,他出事得不是時候。
但所幸還有個大家公認的未來掌座繼承人雲舒在,謝枕舟這才堪堪保住了小命。
這不,謝枕舟病情稍有反複,就有紫宸峰弟子前來了。
雲舒再次被請到了紫宸峰。
...…
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眼皮沉重得睜不開,謝枕舟唇瓣甕合着。
紫宸峰弟子都知道謝枕舟的脾氣,沒有入內,雲舒剛進來,就聽到一聲虛弱的喃喃。
“水......”
喉嚨幹涸得好似火燒般難受,渾身如同被熱水浸泡過。
雲舒踱步到床前站定,眸光在床上少年的精致面龐上掃過,落到那雙蒼白嘴唇上,接着他坐到了床頭,擡手間從儲物镯中拿出一個白玉瓷杯。
只見那雙修長五指骨節根根分明,與握着白玉瓷杯的手,竟不知哪個更白。
唯一能夠欣賞的人,此刻也适時睜開了眼睛。
謝枕舟掙紮着張開雙目,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雲舒。
對上他惺忪目光的雲舒,執瓷杯的手向前移了移。
謝枕舟确實渴了。
看向杯子的眼神止不住流露出渴望,絲毫顧忌不上別的,兩手一撐就要坐起。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乏力感一陣接一陣,帶起來的眩暈感更甚,讓他險些往旁邊栽去。
栽倒的那邊,恰好坐着雲舒,此時謝枕舟正正跌進了雲舒懷裏
雲舒下意識的就要推開,一雙劍眉此刻深深擰起,淡色眸中也凝聚出點點愠色。
熟悉的藥香絲絲縷縷鑽入謝枕舟鼻端。
那杯水近在咫尺,一下就讓他忘記了現今所處的境地,稍微挪了挪身子就湊過去,就着雲舒的手喝着杯裏的水。
雲舒手中的白玉瓷杯是個中階法器,只需灌入靈力,便能源源不斷冒出玉露。
謝枕舟一杯接一杯,略仰起頭猛灌。
小巧的喉結因着他吞咽的動作一聳一聳,有點可愛。
玉露打濕了唇瓣,來不及咽下的幾滴順着下颚向下。
沿着聳動的喉結滑落至衣襟,因睡姿不當敞開了些而大開的領口藏着掩不住的風光。
雲舒淡淡偏過頭,無動于衷。
掌心下傳來的柔軟觸感在提醒着,他還攬着少年的腰。
......
柔韌的細瘦腰肢因為謝枕舟的起伏,在雲舒掌中擺動着。
克制着将人撇開的念頭,雲舒閉了閉眼,而下一秒,指尖柔軟的觸感消失。
謝枕舟強撐着倒回了床上,朝着雲舒不好意思的笑笑,這一笑,眼睛便彎成了月牙狀,鼻梁一側的淡赭色小痣仿佛都明豔了起來。
“謝謝三師兄。”
落落大方的一聲‘三師兄’,清脆悅耳,喝足了水了的小鹿眼重又煥發出勃勃生機。
雲舒今日只用一根藍色發帶系着發,通身溫潤的氣質仿似都摻着些許慵懶随性,聽到謝枕舟恢複幾分元氣的聲音,他點頭,“感覺怎麽樣?”
自來就對別人的情緒分外敏感,謝枕舟輕易就能聽出別人話裏的親疏遠近。
明明是在溫和詢問他身子的狀況,謝枕舟卻辨別出了其他的情緒。
淡然,毫無情感波動。
謝枕舟晃了晃腦袋,說:“我沒事,多謝三師兄關懷。”
雲舒簡單“嗯”了一聲,讓他伸出手,替他看看脈象如何。
他給的藥雖好,卻也不能治百病。
而謝枕舟的病,他看不出來。
雲舒微抿了下唇,脈象一切正常。
可是只要看到謝枕舟蒼白的面色,就算一個普通人也該知道,此人患病。
***
雲舒給謝枕舟服了一粒玉靈丹,接着起身,“近日切勿動用靈力。”
謝枕舟在崇雲宗的事例他也有所耳聞,可見其心性好動,故而有此一說。
但他話音剛落,謝枕舟臉登時就熱了,像是幹了壞事被抓包一樣。
“對、對不起!”
昨天他不僅用了靈力,還體會了一下如何運行周天。
雲舒被他驀地拔高的音量弄得一怔。
就又見謝枕舟頂着個大紅臉望向自己,眼睛好像蒙着霧,羞愧道:“我知道了,一定不胡亂動用靈力,多謝三師兄!”
半個時辰內一連收到三次感謝,還都是同一人。
雲舒直到行至靈泉,還能聽到耳畔傳來的感謝聲,以及那人眼中含霧的神情。
清空腦中思緒,雲舒表情淡然得有些冷漠,正準備擡手浸入靈泉時又是一頓。
他擡手,掌中出現方才謝枕舟喝水用過的白玉瓷杯。
下一瞬,靈力運轉。
白玉瓷杯化為齑粉,從纖長指尖撒落一地塵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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