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
霎那間。
認出是明淨禪師想前去同他攀談, 而那些集在他身上的視線,立時因這一句話,聚到了謝枕舟身上。
萬佛寺最負盛名, 非圓寂的慧圓大師莫屬。
慧圓大師圓寂後,便是繼任方丈的佛子妙真, 乃當世唯一一個能做到真正六根清淨的僧人。
然明淨禪師則是個特例, 當年老方丈将之和慧圓一同收入門下,明淨卻至此時都還法號未取。
其天資自是不必說, 只那不似僧人的性子, 注定與衆不同。
曾多少修士慕名前往又通通铩羽而歸。
現下, 只在傳言中出現,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竟會在此。
難免引起一陣騷動, 看向謝枕舟的目光也都帶着打量,注意到他所站的方位,又俱都收回了探究之心。
是崇雲宗親傳弟子。
有兩位峰主坐鎮, 無人敢上前放肆。
明淨只說了這麽一句,轉而同落在附近的幾位掌門和崇雲宗兩位峰主作禮, 口念佛號時, 很有高僧風範。
......
沒了衆人打量的視線。
也無人知曉, 在看到明淨的一瞬,謝枕舟心下就是一松。
他還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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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莽古秘境之行,亦奇子留于宗內, 另有要務。
前日師尊說的‘改日拜訪’,是為了什麽,謝枕舟一猜就知。
原以為劇情有着不可抗力,無法逆轉。
卻沒想到,他只不過去了一趟萬佛寺, 居然陰錯陽差的擾亂了一小部分。
思及此,謝枕舟大大方方對着明淨點了下頭,唇角不知不覺牽起一抹弧度。
寧遠過來時,并不在意其他人。
他見謝枕舟笑,還以為因是看着自己了,于是沖着他回以一個大大的微笑。
“枕舟!”
寧遠迎面往謝枕舟所站隊列中走去。
上次一別太過突然,他都未能同謝枕舟說上話。
似乎每次都是這樣。
“寧遠。”謝枕舟喊他。
謝枕舟眼神清澈,亮晶晶的。
像是無時不刻都綴着光,寧遠一對上就不自覺偏了下頭。
他想起了謝枕舟哭時的樣子。
似是要更亮些。
......
突然生出的這個念頭有些奇怪,寧遠皺了皺眉,将之揮出腦海。
他重又看入謝枕舟眼底,從裏面找到了自己,頓覺滿意。
片刻,寧遠神色極其認真的邀請道:“這次秘境我也會進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天辰派也譴了弟子前來莽古秘境,由三位掌門護法和兩名長老領隊,俨然很是重視。
而寧遠身為掌門之子,天辰派少主。三名護法會同他一道進入秘境随行,以保證他的安全。
謝枕舟若是跟着自己,他定能保護好他的安全。
聞言,謝枕舟遲疑了。
同隊的邵黎險些憋不住,怎地一個兩個都來找小師弟組隊。
寧遠久等不來回答,眉皺得更深,撇着嘴壓低嗓子悶聲道:“你不願意?”
謝枕舟愣了愣。
要是他不答應,寧遠會不會哭啊。
謝枕舟有些為難,出發前二師兄也來問過,只不過被他如實告知了有大師兄護着,後來二師兄什麽也沒說便走了。
不知是何态度,就沒了下文。
謝枕舟擡起眼,在比自己稍高出些許的寧遠面上掃過,自來就對別人的好意無法拒絕,他斟酌着開口:“沒有,可我要同大師兄一道。”
“跟我一起。”寧遠還當他是為什麽事糾結,爽快做了決定,“我保護你!”
說罷,不待謝枕舟回答,寧遠轉身就走。
回轉過去時,方才和謝枕舟對話時被他藏在眼裏的狡黠,即刻傾瀉出來。接着便和三位護法一起回了天辰派停留的客棧。
***
莽古秘境外的靈潭結界全然開啓還要幾個時辰,他們需得在瑜洲島上等候,故而天辰派衆人找了客棧住下。
一旦秘境開啓,便會有各大仙門弟子蜂擁而上,入境争奪秘寶。
因時間未到,崇雲宗一行也選擇停留飛船之上。
萬佛寺的僧人則同樣停留法器中未出,不多時,斷斷續續的禪音響起。
環繞在萬佛寺周圍的仙門弟子,皆受着木魚聲洗禮,內心一片祥和。
謝枕舟聽到這聲音,想起明淨說的‘緣’,究竟為何。
還有他道出來的‘因果論’。
明淨禪師佛法高深,講出的話斷然不是妄言。
想着,謝枕舟出了飛船。
往萬佛寺所在走去。
明淨似乎早有預料。
謝枕舟上了法器,一路暢通無阻,有僧人見到他,也只道了句佛號便放他入內,并告知了明淨禪房所在。
順着僧人指引,謝枕舟停在一扇門前,裏面寂靜無聲。
·
“明淨禪師。”
謝枕舟對着門道。
沒有回應。
謝枕舟一滞,再次出聲:“禪師?”
依舊無人應答。
“禪師在嗎?”謝枕舟手擡了擡,扣在門上。
力道很輕,發出的響動卻不小。
半晌,謝枕舟輕推了下門,随着‘咔噠’一聲響起,心跳也跟着快了。
檀香從房中透出,一絲一縷萦繞上來。
不小心把門推開些許,謝枕舟有些慌張,想着就要去把門重新拉上。
卻又聽聞房間內忽然傳來響動。
有人在。
......
明淨禪師就在房中。
謝枕舟不再躊躇,徑直推開門進去。
跟着響動,一步一個腳印朝着裏面走着。
“明淨禪師。”謝枕舟鄭重開口。
響聲未停,是敲擊木魚時發出的聲響,明淨沒有回答他。
謝枕舟閉了閉眼,沒有在開口,下颚線條都開始緊繃。
不知這次,他能否把話問出,明淨又是否會同他解答。
有了方才敲門無人應的事,謝枕舟不是很确定。
明淨禪師會捉弄人。
不像個僧人。
這是他不知在心中第幾次腹诽。
禪房內相當光潔,毫無陳設。
謝枕舟進來,只看到一扇屏風對着他。
淡雅山水畫映于其上。
木魚聲響,是從屏風後傳來的。
明淨就在那。
謝枕舟腳步微頓,自顧說了一句,“我進來了。”
和尚不回答,他只當是默認。
謝枕舟接着就向着屏風後走去。
......
入目是一矮幾,一木魚,一佛珠,一人端坐于蒲團之上,手撚佛珠。
木魚槌輕擊着置于矮幾的木魚,發出被敲擊時的響聲。
明淨正阖着目,唇瓣微微動着,無聲呢喃經文。
謝枕舟沒再喊他。
因為明淨對着的地方,矮幾前還置放着一個空蒲團,顯出是備給來客的。
而這個來客,就是他。
謝枕舟坐到了蒲團上,雙手規規矩矩的擺放在桌上。
像個小學生面對嚴師時的謹慎,腰背挺得筆直。
這是他有幸去過學校,也僅有一次,老師教他的上課坐姿,不過當天他哮喘就犯了。
謝枕舟記得,當時他是被擡上救護車的。老師吓壞了,明明不是她的過錯,卻一個勁對着父親道歉。
她在害怕,怕父親會遷怒。
從出生起,身患心疾、哮喘纏身的他。
是個累贅。
一個動作牽扯出一段回憶,驀地上湧的低落情緒,無形的蔓延開。
驚擾到,正打坐念經的明淨。
一聲“謝小施主”響起,拉回了謝枕舟的思緒。
......
謝枕舟定了定神,看向明淨。
明淨手中的木魚槌放到了矮幾上,規整放好。
此時此刻,倒是有了一副僧人樣。
只不過,要忽略其眉心朱砂和落了滿身雪白僧袍的及腰發絲。
“明淨禪師。”謝枕舟收斂負面情緒,心中是懷念居多,添雜着少許遺憾。
一切情緒壓下,謝枕舟望向明淨,他道:“禪師上次問了我一個問題,那麽這次,就換我問禪師一個問題。”
應是覺得自己早就見識過他的另一面,明淨的姿态變得閑散起來,半掀着眼皮回視謝枕舟。
又不像和尚了。
帶發修行,本也不算。
只是他在萬佛寺的名望極高。
謝枕舟觀察着明淨的變化,等待答複。
明淨道:“謝小施主想問貧僧什麽?”
謝枕舟定定看他。
終是一字一句道:“關于我師尊,慧圓大師窺探到的那絲天機,到底是什麽?”
是否真的有關師尊隕落。
隕落二字一經腦中,謝枕舟就覺心中悶痛。
無法壓下。
明淨笑了,似是沒想到,他要問的居然并非有關自己,而是同亦奇子相關。
“既是天機,說出來,那便不是了。”模棱兩可的回答。
謝枕舟緊抿着唇,不語。
他想知道。
良久,久到謝枕舟都快放棄詢問。
他才聽明淨再度開口。
“也罷。”明淨輕嘆一聲。
謝枕舟眼前一亮。
他有些急切道:“禪師願意告訴我了?”
......
直至如今,謝枕舟是正真意識到。
即使是看過書的他,也并不了解這個神秘大陸的全貌,一切都還需要他親自去探尋,且探尋的過程中。
變數不定。
謝枕舟看着明淨點頭,心情變得激奮。
有變數才好。
若是可以。
他想把所有未來可能發生的不好,全都抹平。
明知道這個想法太過天真,但謝枕舟仍存着期待。
他想改變劇情。
想師尊平安。
這個念頭一經升起,就變得愈發強烈。
恨不能現在就去重改劇情。
·
明淨被他希冀的視線注視,頓了幾秒,随意的撩起一截衣袍,反問了一個問題,“謝小施主覺得,萬佛寺如何?”
謝枕舟想知道答案的心情急切,聽到問話想也不想便答:“很好!”
輕笑聲伴随着明淨的下一句話響起。
“确實很好,”明淨重複了一遍他說的,繼而才道:“環境清幽,不染凡塵,世間俗世不可侵擾。”
世外桃源,莫過于此。
謝枕舟聽他不緊不慢的說着,覺出幾點不對。
果不其然,很快就聽明淨繼續道:“若是亦奇子道君入萬佛寺,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這話一出,謝枕舟就認為,明淨是不是又在同他說笑。
謝枕舟眨了眨眼,一錯不錯的看向他。
“貧僧說完了。”
明淨說罷,在謝枕舟茫然的目光中,似是覺得少年這副模樣有些傻氣,随即懶懶又添一句。
“過去無法改變,未來可以逆轉。”
“皆由你選。”
......
所有的事,選擇權都在自己手上。
可要怎麽選,怎麽做。
謝枕舟腦中毫無頭緒。
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看到明淨開始撚動佛珠的指尖,他抿着唇站起。
明淨撩起眼簾,雙眸似是能夠穿透謝枕舟眼裏的迷茫,目送着他出門。
謝枕舟走到門邊,因着心思遠飄,差點和門框撞上。
只聽後方傳來低低的笑聲。
不似嘲笑。
末了,還夾雜着一句溫聲叮囑。
“謝小施主,行路且看腳下。”
謝枕舟腳下步子猛地剎住,聽清明淨嗓音含着的幾分笑意,回頭看他。
“我知道。”賭氣似的回了一句,謝枕舟往旁邊跨開,出了門。
這是個假和尚。
他再一次在心中無比清晰道。
一直到下了法器,謝枕舟回了崇雲宗的飛船上,方才把明淨與他說的那些拿出來細細體會。
看似明了的指出前路,卻又隐含許多內情。
他不太能夠理解。
......
明淨說,師尊入萬佛寺。
這是勸師尊出家嗎......
飛船上有些安靜,約莫是在瑜洲島內閑逛。
謝枕舟一路都低眉陷入沉思,朝着房間走去,直到行至一處拐角。
他的房間就在那裏。
謝枕舟撞上了一人。
清冷氣息霎時纏繞了上來。
他的額頭撞上了對方胸膛,不及那人堅硬,謝枕舟疼得‘嘶’了一聲,被撞得後退。
但他腳下剛退了一步,就被拉了回去。
像是怕他摔了,一手護在了他腰後。
謝枕舟懵了懵,他趴在對方胸膛,感受臉下傳出的起伏。
沉穩、內斂。
默了一秒,謝枕舟貼着人,緩慢而篤定的喊道:“大師兄?”
頭頂上方,是熟悉的聲線,“嗯。”
朝舤應了一聲。
末了,嗓音微沉着,柔和着聲音出聲,“怎麽不看路?”
謝枕舟面上一熱,之前才有過的經歷,得明淨提醒。
眼下不過片刻又犯。
沒等他繼續赧然下去,又聽上方傳來一句。
“在想什麽?”
謝枕舟不敢去看大師兄的眼睛,他想,自己的臉一定是紅了。
遂決定還是趴在朝舤身上,沒有動彈。
待熱度消去,他再和大師兄說話。
朝舤沒有動。
少頃,腰際纏上兩只手臂,箍得緊緊的,像是怕他掙開。
“大師兄。”
“嗯。”
謝枕舟耳根也泛起點點熱意。
“讓我抱抱。”他說。
是在撒嬌。
朝舤斂着眉目。
應道:“好。”
......
沒抱多久,熱度褪去。
謝枕舟也平複完心緒,撤離朝舤的懷抱。
但他還是沒有正眼對上那雙深邃黑眸,低垂着頭,小聲解釋着,“我在想事情。”
所以沒看路,不小心撞上大師兄。
“不是有意的。”謝枕舟擡頭,眼神澄澈。
急着解釋。
謝枕舟沒有注意到在他擡頭的那一瞬,朝舤眸中蘊藏的如濃墨般的情緒。
朝舤沉默片刻,擡手碰上謝枕舟頭頂,柔軟發絲覆蓋掌心。
和想象中的觸感一樣。
“下次小心。”朝舤說着,收回手,停留的動作不過須臾,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謝枕舟立馬笑開了,然後他問:“大師兄是來找我的嗎?”
朝舤說:“是。”
謝枕舟眼睛彎彎的,成了月牙。
“大師兄,”他又問,“藥膏是你送的嗎?”
朝舤這次沒有即刻回答,眸光微閃,他道:“是。”
謝枕舟心道果然,接着繼續看着朝舤的眼睛,問他:“大師兄是故意等我撞上來的?”
剛才他就想到了。
以大師兄的敏銳,即使未動用靈力查探四周,也不會被他這麽輕易撞上。
除非……
他是故意的。
……
是故意的朝舤,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只是那股對着旁人的漠然減了些許,面對謝枕舟突如其來的發問,并沒有一種被踩着‘小尾巴’的窘迫,承認得沒有一絲一毫負擔。
“是。”
謝枕舟差點就要脫口問出一句‘為什麽’,話到嘴邊,他咽了回去。
哪有這麽多問什麽。
然而他不繼續問了,朝舤卻似在等他開口般。
立着沒動,站在他前方。
謝枕舟眼神閃爍,側了側頭。
耳尖好像又開始莫名發熱了,剛剛扳回一城的喜意像是被另一種情緒覆蓋。
“大師兄。”謝枕舟低低喚了一聲,“莽古秘境,就拜托師兄了。”
他自知能力不夠。
築基後期在進入秘境的一衆金丹、元嬰的天驕面前,根本不夠看,必要的時候一定不能拖大家後腿。
也許,他得找個時機,沖擊一下金丹。
自上次隐隐觸碰到金丹的那層壁壘後,就一直找不到那種感覺。
謝枕舟琢磨過,但最終還是選擇,順其自然,修為之事急不得。
大師兄的回答,還是那般簡潔,卻給人一種安定感。
讓人信服。
沉而有力道。
“好。”
***
距莽古秘境開啓還有一刻鐘時,靈潭結界周圍就被各大仙門占滿。
崇雲宗一衆弟子此刻聚在一起,列成幾隊。
進入前雖是劃分好了隊伍,可一旦進入,他們也許會被空間之力沖散。
謝枕舟手中有朝舤給的靈符,若是遇到危險可用靈符擋住攻擊。
大師兄說會盡快找到他。
謝枕舟檢查着儲物镯中幾樣護身法器,許多都是亦奇子為他準備。
“小師弟,入境後千萬小心,若是分散,便等着師兄來找你。”邵黎照例交代着,境內可能會遇到的兇險。
他的口中還銜着根草。
似有要将二師兄的做派學個十成十的架勢。
謝枕舟四下探看,口中應着邵黎的話,一心二用。
果然在幾個靈劍峰弟子的包圍圈中看到了越辭。
一群靈劍峰弟子在向二師兄讨教。
越辭本是在同一位師妹回答劍道上的一些要領,接着似有所感的往謝枕舟投來的方向看過去。
四目相對,是一貫的疏朗笑容。
二師兄沒生氣。
謝枕舟回以一個大大的笑容,眸子閃動着星星點點的光暈,像是很開心。
越辭接到這樣的笑容,有瞬間啞然。
小師弟還是這麽愛笑。
……
“二師兄?”面前的師妹好奇的詢問。
怎麽說着說着,二師兄就停下了。
越辭“嗯”了一聲,收回看向謝枕舟的目光,耐心給這位師妹講解。
“切記,在修煉訣塵心法時,不可急功近利。”越辭道。
靈劍峰中,女弟子甚少,這位師妹向來刻苦修習。
越辭不想他誤入歧途。
修煉訣塵心法時,需要的意志力是其他功法的兩三倍,尤其難。
奈何她心意已決,說要修煉那就是必然要修的。
越辭也只能在旁的上面提點一二,并不能給予其他什麽有效幫助。
謝枕舟也從越辭身前人身上掃過。
靈劍峰的師姐。
只見那位師姐神色堅定,慎重的同二師兄說着什麽。
在場修士衆多,他未動用靈力。
沒有聽清。
“二師兄不必擔心。”淩塵爽朗笑着,身上帶着劍修獨有的果敢剛毅。
她道:“我既選擇修訣塵心法,那便會盡我所能。”
謝枕舟神色恍惚。
緊接着,身後也有其他仙門弟子議論聲響起。
隐約聽到有‘飛升’二字傳出,謝枕舟心下震動。
不知是誰起的頭。
陸續有聲音傳了過來。
“你這麽一說,好像确實是。”
“是啊!自崇雲宗那位神君飛升,就再無人能夠将修為進階至渡劫圓滿,哪個不是隕落于天劫之下!”
“言之有理!修真界,危矣!”
…...
像是親眼見證了什麽。
謝枕舟久久回不了神。
一些人看似不經意間的吐槽,卻是給了他一記重錘。
修真界萬年無一人飛升的開端。
此時此刻,正在他身邊。
邵黎聞言,不由輕嗤一聲,略帶譏諷開口:“一群無所事事的,歷練就要開始,還在這傳謠言,真是......小師弟?”
見謝枕舟在發呆,邵黎伸出胳膊撞了撞他,“想什麽呢?”
謝枕舟讷讷轉頭,雙目無神。
他知道,這并不是謠言。
劇情好似提前了不少。
這些話,竟是在莽古秘境就已經開始四處傳播了。
源頭無從查起,這不是他能做到的。
邵黎以為他是緊張,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安慰道:“放心,師兄肯定第一個找到你,別怕。”
邵黎拍完,觀謝枕舟依舊那副魂游天外的神情,尤覺不夠,伸出手在他雙肩捏了捏,無聲給予他鼓勵。
……
謝枕舟默默将臉上的異樣收斂好。
明淨禪師說了。
過去無法改變,未來可以逆轉。
既然可以逆轉,他又何必急于一時。
謝枕舟随即安下心來。
他也許明白了明淨的話。
慧圓大師應該确實算到了師尊的大劫。
明淨也确實給了他答案,他可能并不是要讓師尊出家,而是......
脫離崇雲宗。
只有這樣,可躲過一劫。
但這是不可能的。
師尊怎麽會放棄崇雲宗。
來不及讓他再思考些其他的。
靈潭結界大開——
莽古秘境開啓!
***
各大仙門長老盡皆立在結界外圍,所有參加歷練的仙門弟子則都上前。
謝枕舟也跟着往前走去,然後感覺到身旁換了個人。
大師兄不知何時站到了他旁邊。
在即将踏入結界時,耳畔才有一道清冽嗓音鑽入。
“等我。”
謝枕舟只覺身體被靈潭中傳來的一股力量吸住,整個人便不受控制的被卷入秘境中。
在進入秘境的前一刻,他的手中被塞進了什麽東西。
朝舤又交給了他一枚靈符。
是以作追蹤之用的符箓。
不确定在去了秘境後追蹤符是否還有作用,但朝舤卻給了他一枚。
“枕舟!”
被卷入前,寧遠的聲音也同時傳了來。
寧遠慢了一步,也跟着被卷入秘境。
他的身上種有鎖蹤引,那是一種天階秘法,可用于追蹤,跟着他一起進入秘境的幾位護法會在第一時間感應到他。
本以為只要離得夠進,進入秘境的時間相隔不遠就能碰到一起,可等寧遠入了秘境才知道,根本沒有。
他找不到謝枕舟了!
同一時間,謝枕舟被卷入秘境中的一處山谷中,繁花包圍,各種雜亂芳香齊齊往他鼻子裏鑽。
左右四顧,偌大的山谷。
只他一人。
掌中符箓像是燙了一下,閃起了幽幽紅芒。
謝枕舟眼前一亮,是大師兄!
追蹤符箓竟然在秘境內還有用。
……
關于莽古秘境,在原書中只有寥寥幾筆刻畫,謝枕舟感觸不深。
他記得,莽古秘境開啓的時間長達三年,這裏的劇情點好似是幾位主角歷經險阻、各自突破,随後獲取傳承。
而當時比較精彩的部分是大師兄突破,引動的九九重劫震得莽古秘境這一方小世界險些維持不住空間之力,被漫天雷霆擊潰得就要崩塌。
具體應是在同數只高階妖獸交手時,大師兄觸碰到了化神期的壁壘。
随後是他一鼓作氣進階,成了崇雲宗年輕一輩弟子中第一個升至化神的弟子。
謝枕舟看一眼手心裏不斷散出紅光的符箓,它并未對他指引出大師兄的方向。
想來這是一張單向的符箓。
大師兄可以感知到他的方位,而他。
只需原地等着便好。
謝枕舟想了想,看向這處被馥郁花朵圍滿的山谷。
還是先出了山谷在等候大師兄尋來。
山谷內,是漫無邊際的各色花朵,一目望去,沒有盡頭。
這是書中分段描寫幾位主角時未提及的部分。
綿延萬裏的花海,沒有任何錯落的東西,似幻似虛。
謝枕舟運着靈力,朝着一個方向走着。
只要他不轉變方向,定能找到盡頭。
……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謝枕舟覺得丹田內的靈力就要枯竭,還是沒有走到邊界。
這處山谷,似是沒有出口。
他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渾身都因着不斷的跑動,變得乏力。
為何還是沒有走出去。
謝枕舟腹诽道。
複又行了幾刻鐘,謝枕舟猛地停住。
似乎有哪裏不對。
待他再度看向周圍時,身旁的東西仿若都變得虛幻起來,緊接着,空間扭曲了一瞬,方才的漫天繁花不見。
他正身處于一處空地。
周遭樹木高聳入雲,遮天蔽日,大片大片的陰影投下覆蓋在臉上。
謝枕舟垂頭,只見手中符箓安安靜靜躺在手心。
先前看到它所閃爍的紅芒消失。
是幻境!
謝枕舟從空地中站起身。
難怪他剛剛覺得自己身體的靈力有枯竭之兆,全賴于幻境中毫無靈氣,靈力無法補充,他這才覺得乏力。
謝枕舟深吸口氣。
這樣的歷練,不論是原主亦或是他,都毫無經驗。
以往出的任務不過是在崇雲宗內所設的幾個小秘境,從未碰到這種不知不覺就開始了的幻境。
若他方才沒有察覺到異常,那麽等待他靈力枯竭的将會是......
謝枕舟不敢深想,符箓失去效用,代表大師兄并不知曉他的方位。
那麽現在,他只能自己去找,或許能跟其他崇雲宗弟子們彙合。
***
謝枕舟在密林中前行,身上的靈力早在他離開幻境時就已經恢複,裏面發生的一切,全都是虛幻。
謝枕舟展開神識探知附近。
莽古秘境處處存有兇險,不容有片刻松懈。
謝枕舟繃緊了神經。
這處密林除了自己,沒有其他人的蹤跡,讓他有些不安。
念頭一經升起,探出去的神識察覺出異樣,謝枕舟驀地朝一側跑去。
一股陰森感正朝他靠來,帶着極為可怖的威勢,隐有蓋過他之勢。
是和他一樣的築基大圓滿的妖獸。
妖獸修為一般都比同階修士實力高出許多。
這股威勢傳來的瞬間,謝枕舟就判斷出來了。
森然詭谲的氣息猛然靠近,是個速度極快的妖獸,謝枕舟在它靠近自己身後時,堪堪避開。
回轉身去,一只兩人高的巨蟒沖着他嘶嘶吐着蛇信。
謝枕舟眼睛瞪大。
他震驚的不是巨蟒的身高,而是對方竟長着一張人面,只是樣子有些醜陋。
像是癞蛤蟆一般,這條蛇的臉上布滿了青綠色的小疙瘩,若是仔細看去,還能瞧見滋滋冒着的黑色小水泡,極為瘆人。
下一秒,這條人面蛇口吐人言,聲音也透着股詭異,“嘶嘶,好久沒嘗過新鮮人類了。”
話落,‘桀桀’笑聲也跟着傳出。
謝枕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見人面蛇朝他襲了過來,謝枕舟心頭一緊。
不能跑,不能露怯。
眼看蛇尾霎時沖他打了過來,謝枕舟閃身躲過。
“嘶,築基期,”人面蛇臉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吃了你,可是大補,我的修為又能增進了,桀桀桀。”
難怪四周并無其他獸類氣息,原是被這條蛇給吃了。
既然人面蛇能在這片叢林中稱霸,那就說明此處只有它一只築基大圓滿的妖獸。
謝枕舟心下稍安,并在心中快速琢磨着如何殺死人面蛇。
逃是逃不過的。
曾手撕兇獸的記憶在腦中翻騰,激出了他幾分血性,謝枕舟心念一動,召出了玉瑩。
……
看他還在試圖反抗。
人面蛇仿似被他激怒,張開血口徑直向他撲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勢剎那間湧了過來。
謝枕舟容色鎮定,他把玉瑩置于唇邊,以靈力輔助,将之注入蕭身。
“找死。”
不男不女的嗓音刮得人耳膜生疼,尖利的叫聲混雜着靈力刺來,人面蛇迅速的沖殺過來。
謝枕舟阖上雙目,靈力外放,巋然不動。
帶着殺伐之氣的音節奏起,同人面蛇的攻擊相抵,小型結界罩住了他。
随着音律響動,泛着寒光的利劍急射出去。
人面蛇躲閃不及,臉上被削了一塊,汩汩黑色液體流出。
刺鼻的腥臭味彌漫了這塊密林。
人面蛇的臉是它們最為注重的地方,若是交手時實力相當,務必不要傷到對方的臉。
而謝枕舟并不知曉這點。
此時,人面蛇的臉部遭受利劍劃開,瞬間使其兇性大發,毫無情感的墨綠色豎瞳即刻充血。
謝枕舟明顯感覺到有威壓席卷而來。
這家夥,更強了!
“去死!”人面蛇吐出一團黑煙。
謝枕舟下意識屏住呼吸,用靈力阻隔。
玉瑩的使用耗費了他太多精力,打出的利劍更是需要大量靈力,眼下再面對朝他再度撲殺而來的人面蛇,謝枕舟力有不逮,被它的尾巴掃到,飛出去撞上了一棵樹幹。
“噗”的一口鮮血噴出。
謝枕舟只覺五髒六腑都好像移位了。
比他犯心疾時的痛,還要疼上數倍。
謝枕舟緊緊抓着玉瑩,準備和他展開鏖戰。
……
不過是只築基期妖獸,若是連這都對付不了,那他日後談何參與進劇情中去。
如何保護想要守護之人!
人面蛇的怒氣還在暴漲,壓根不給他反擊的機會,猛地又一甩尾巴過去,欲抽打在謝枕舟腹部。
一擊就可斷骨。
謝枕舟咬緊牙關,在人面蛇的尾巴襲來前,往旁邊滾了一圈,險而又險的避開了這一擊。
一雙清透的鹿眼,此刻也染上了怒焰。
他的身後,被人面蛇尾巴掃到的樹幹,轟然倒塌,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人面蛇緊追不放,又一次朝他打來,卻在動作的一刻,感覺到無比悚然的氣勢威懾,然它已被滔天怒火沖昏了頭。
這一擊,再次落下。
謝枕舟身體倏然爆發,周身運轉的靈力似要把靜脈撐破,金丹期的壁壘,僅隔一線。
人面蛇感覺到,那股威懾散去,攻擊又快了幾分。
謝枕舟拼盡力氣避開,趁着人面蛇攻擊的間隙,引動着天地靈力,絲絲縷縷靈氣灌入體內。
謝枕舟恢複些氣力,忍着劇痛,玉瑩同時釋放出攻擊。
然而都被人面蛇輕易化解。
面對它急而迅猛的攻擊,謝枕舟驀地閉上眼。
看似毫無防備,其實是在感受體內丹田中忽然充盈的靈力。
由金色氣體凝聚而成的金丹泛着灼灼光芒,似要凝聚出實體。
剛才被攻擊的剎那,他想到了書中一段。
二師兄突破元嬰時遇險,引動雷劫殺之。
突破的念想前所未有的高漲,謝枕舟陷入了一個玄而又玄的狀态中。
經脈開始重塑,天地靈氣不斷沖刷着身體,謝枕舟将之引入丹田,受到重創的地方刺痛緩緩平複。
...…
原本晴朗的天際霎時雷鳴電閃,結成金丹的四九小天劫的雷霆在天邊成型,如同漩渦般,層層黑雲籠罩其上。
看出他要突破金丹了的人面蛇立馬慌了神。
有人渡劫時,旁側萬不可有其他人在場,若是修為高出渡劫者則雷霆翻倍。
而人面蛇還未結丹,若是受了這雷霆,一定抗不過去。
得趕緊跑!
謝枕舟從玄妙的狀态中睜開眼,看向慌亂着想要逃跑的人面蛇,唇瓣輕啓,那抹凝固唇邊的血漬豔麗奪目,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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