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謝枕舟再度醒過來時。

天蒙蒙亮。

“舟舟。”熟悉的嗓音入耳。

“師尊?”

謝枕舟略偏了偏頭, 先前細密的疼痛減了大半,精神也恢複許多。

只見師尊正坐在床邊。

不知守了多久。

謝枕舟手指微動,就要坐起。

“躺好。”亦奇子把人摁了回去。

“今日傍晚邵黎才過來, ”亦奇子替他掖了掖被角, “怎麽又生病了。”

謝枕舟鼻翼翕動兩下, 就要開口,額前附上了一只大手, 掌心溫熱的貼合了上來。

亦奇子試了試溫度,須臾便收回了手, 緩聲低語:“師尊來晚了。”

謝枕舟小幅度的搖了搖頭, “勞師尊挂懷。”

宗門大比在即, 師尊要處理的事情定然不少,還抽出空閑過來看他。

亦奇子垂眸,擡手屈指在謝枕舟眉心輕彈一記, 複又用指腹親昵的從那處輕撫過去, “要為師說幾次。”

謝枕舟面露赧然,眼睛彎成新月,笑望着他的師尊。

三年前, 閉關前,師尊說的話。

似在腦海重放。

......

“師尊。”

謝枕舟淺淺呢喃了句。

心底早已被熨帖占滿。

亦奇子笑眼看他, 語調柔和, “我在。”

目光在鋪呈滿枕的三千墨發上逡巡而過,最終落在他有些消瘦的臉上。

他的小弟子, 明明已經長大了,可卻仍是讓他放不下心。

也罷。

思及此,亦奇子心中釋然。

既放不下心。

那便不放了。

“睡吧。”亦奇子輕聲說道。

全無外人眼中的威儀。

此時此刻的他,不過是個小徒弟的師尊, 僅此而已。

謝枕舟眼睫上下眨動着,聽話的閉上了眼。

不消片刻,睡得深了。

室內重又變得靜谧。

亦奇子凝視半晌,從床上起身離開。

***

次日,謝枕舟是在一陣驚呼聲中被叫醒。

邵黎出現在他房內,此時正圍着一張桌子打轉。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邵黎猛然停下,高高束起的墨發也劃出一道極為流暢的弧線。

謝枕舟撐着手坐起來。

邵黎前面堆放了一桌子晶瑩剔透各種形狀類似石子的東西,不時散發出幽幽熒光,另有一張火紅狐裘被疊放整齊置于一旁。

“這是獸核?”邵黎執起一塊來看,扯了扯唇,濃眉微皺,“做什麽用?”

一般獸核都無甚用。

不比兇獸妖獸內丹,可用來煉藥制藥,一些更是附帶其他功效。

例如,韬炎獸的內丹可保修士在萬缈峰的毒瘴下穿行自如。

烈焰獸的內丹可保不受冷氣侵擾。

而這兩者都是不可多得的。

......

邵黎轉而又去拿另一塊,是顆極小的珠子,圓溜溜的。

在一衆奇形怪狀的獸核中尤其突兀。

事實上,這樣的獸核也确實極為罕見。

獸核不同于兇獸妖獸的內丹,形狀俱是圓的,獸核大部分都帶着棱角。

被邵黎拿在手中把玩的紅色珠子,豔紅的色澤微微反光,煞是好看,但也僅是好看而已。

挑挑揀揀一陣,邵黎把獸核挨個看了一遍,“小師弟,你收集這些做甚?”

獸核碰撞時發出清脆聲響。

謝枕舟一怔,視線在一堆形狀怪異的獸核中,和許多亮晶晶的內丹上游移。

最終,他的目光停滞在了,赤紅如火的豔色狐裘上。

“這些應是,”謝枕舟有些啞然,“二師兄留在這的。”

“是送你的。”

伴随着謝枕舟的說話聲落下,門外響起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

......

謝枕舟歪着頭,看着緩緩邁步走入房中的越辭。

“二師兄?”

他的聲音裏,藏着疑問。

越辭應了他一聲,牽着嘴角,“看看喜不喜歡。”

謝枕舟往那邊瞧了一眼,猶疑不定,“是送給我的?”

若他沒看錯。

那件火紅色的狐裘,應是二師兄日後最喜愛的一件衣物。

書中作者曾多次描寫到。

這是越辭于莽古秘境中,對戰高階九尾天狐時得來的戰利品,被他珍藏了起來。

只是,為何會出現在他這。

·

謝枕舟眼神帶着迷茫,慢慢從火紅狐裘上,轉移到了越辭身上。

他迷茫看來時的樣子冒着點傻氣,越辭失笑,桃花眼裏波光流轉,“當然是送你。”

且準備了許久。

謝枕舟更茫然了。

“為什麽?”

為什麽送他這麽多東西。

奇形怪狀的獸核。

晶亮的獸類內丹。

以及那件色澤豔麗的火紅狐裘。

這些都是二師兄最喜愛的東西。

......

“你不喜歡?”越辭眯了下眼。

謝枕舟:“不、不是。”

一邊旁聽着的邵黎,眼看着二師兄少見的流露出幾分侵略性的氣勢,有些愣愣的。

然後看了看桌上。

這些被他一一掃過去,但沒有什麽稀奇的東西。

這竟然是二師兄的?

而且是二師兄要送給小師弟的?

且不說這些東西極不符合二師兄的身份便罷。

若是要送人,也未免太......

邵黎不知內情。

謝枕舟卻是知道。

二師兄竟将他最喜歡的東西,送給了他。

謝枕舟一時不知該不該收下了。

根本無法拒絕。

然而不必他糾結,對面的越辭半倚到了矮榻上,姿态慵懶閑适。

下了個結論,“那就是喜歡。”

謝枕舟眨眨眼,“嗯......?”

邵黎心中震動。

二師兄到底是從哪得出,小師弟喜歡這些東西的結論的。

......

謝枕舟在床上躺了太久,身子有些僵。

但是已經有力氣自己下床了,只面上仍存着些病态。

“小師弟。”

他剛起身,越辭便喚了他一聲。

謝枕舟看過去。

就見越辭從矮榻上起來了,手中正拿着放在桌上的紅色狐裘。

豔紅的狐裘和白皙修長的大掌纏繞在一處,越辭勾着狐裘上的帶子,在指尖勾纏了一圈,“試試?”

似在詢問。

謝枕舟看一眼便覺光滑柔順的狐裘,“不是很冷。”

紅色太過張揚,不論是以前或是現在,謝枕舟都沒有穿過這類衣衫。

他應該不适合。

邵黎去了七星峰,他要去告知三師兄,小師弟身體轉好。

那麽之前給的藥是否還能服下,得先去問問。

房間裏,就只有謝枕舟和越辭二人。

越辭聞言,桃花眼彎起,只一瞬間,手上厚重的狐裘,變為了一件火紅輕衫,“這個穿起來就差不多了。”

修真之人寒暑不侵,謝枕舟是個例外。

畏冷懼熱,三年間體會頗多。

謝枕舟看着薄如蟬翼的大紅絲緞,擡眸撇去。

果然捕捉到被二師兄深藏眼底的一絲狡黠。

俨然是蓄謀已久。

......

謝枕舟無奈,只能從他手中接了過來,依言照做。

昔日少年,已然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的模樣。

身形拔高了不說,通身氣質也變了不少。

只那雙眼睛,依舊澄澈透亮,不含一絲雜質。

紅色輕紗被穿到了謝枕舟身上,愈發襯得他膚色白皙如凝脂,眉目如畫。

一雙靈動的小鹿眼半垂,眼尾微微上翹着,墨色頭發僅用了一根發帶束着,輕柔的發絲從雙肩滑落,交織在奪目的紅紗上。

輕紗穿在身上略顯寬大,謝枕舟低下頭去查看自己的衣衫是否齊整。

剛站了一會,就覺頭有點暈眩。

他擡起眼,“二師兄,我試好了。”

·

一瞬間,越辭同那雙剔透的眸子對上。

那裏像墜着無數星河。

亮閃閃的望了過來。

輕紗勾勒出了眼前人的身段,顯出腰線。

很細。

比之他所見過的那些同門師弟們,要細了一圈。

越辭:“嗯。”

他上前了幾步,帶着些漫不經心,“小師弟穿紅的好看。”

知道他的喜好,謝枕舟斜睨過去,“真的嗎?”

一雙小鹿眼愈發清靈,挑起一邊眉毛,“難道不是二師兄你,喜歡紅色?”

無奈穿上這件輕紗,謝枕舟想着戳破二師兄的秘密,想看看他是何反應,所以故意這般道,看他怎麽掩飾。

二師兄把這個秘密藏的極好。

整個崇雲宗都沒有人知道。

他們的二師兄,竟還有這般癖好。

......

但,讓謝枕舟意外的是。

二師兄并不對他隐瞞,反是大方承認了,“是啊。”

“我喜歡紅色,”越辭緩聲說着,同他靠得近了些,“衣領有些歪了。”

說着,一雙玉白手指伸了過去,謝枕舟往後退了下。

越辭替他整了整前襟,好笑低眼看他,“跑什麽?”

劍修的指腹稍微帶着點粗粝,似有若無的刮過頸側。

謝枕舟縮了縮脖子,繼而搖了下頭。

他的動作連貫,幅度有些大,衣領再度滑出了一截,松松垮垮挂在肩膀處,其下的一片瓷白肌膚露了出來。

色白而細長的脖頸伸得筆直,小巧的喉結聳動着,從上滑至下,越辭不經意的看去。

咫尺距離的視線向下。

隐約窺見寬大領口折疊處,一點微粉的凸起。

越辭腦中一熱,仿佛空白了一剎。

“我先走了。”

“二師兄?”

謝枕舟滞了滞,方才還在為他整理衣衫的人,此刻已經沒影了。

那個白色身影瞬間消失在了房間裏。

......

洞府外,邵黎和雲舒道:“三師兄,你先進去吧。”

他指了指裏面,“小師弟此刻應是醒着的,二師兄在同他說話。”

昨日他去找趙宏和杜奇時,二人向他讨教了幾個問題,他還沒答完。

準備今日繼續。

雲舒微一颔首,聲線輕柔和煦,“你去吧。”

邵黎感激道:“有勞三師兄了。”

說着,人往紫宸峰上的試煉池跑去。

雲舒目送着人離開。

眉眼間透着淡淡疏離,再無方才對着人時的溫潤。

但僅一瞬又恢複過來,他走進了洞府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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