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謝清微

如果說看到蘇休因為酒壇子而驟然亮起的眼睛時,沐雲深還只是有些無奈;那麽在看到蘇休下一刻轉身向着身後那個他所陌生的人發出邀請後,沐雲深就完全沒了脾氣。

一壇至少在聚靈陣中心埋藏了十年的桂花釀,說寶貴也不算太寶貴,但其中用心已可謂很是良苦。

越滄被人一路拉着來到樹蔭之下,看着少年毫不猶豫地拍開泥封,更是向他發出邀請。

随着酒壇被那沐師兄帶來的還有兩個小小的酒杯,其下意思一眼看去已是明了。可眼前這有些缺心眼的修士卻是直接接過道謝便将兩個酒杯拿下,更是遞了一枚到他手裏。

越滄被硬塞了個酒杯,身周更是被某道審視之中夾帶着別的情緒的視線掃了個遍,心下不由得越發無奈。

他随着人來最初是想問問那姻緣之線,但現在卻是有些後悔了。

“沐師兄?”蘇休眨了眨眼睛看着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的內門師兄,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

“你是想要上次的那朱果?”顯然并沒有找到真正的問題所在的蘇休皺了皺眉解釋道,“那果子我最近沒怎麽去找,下次有空再去你府上給你!”

“我保證!這壇酒就當是先賒給我們了!”蘇休嬉皮笑臉,“謝謝啦沐師兄,你是個好人一定會答應我的對不對!”

“難得我終于找到了朋友!”蘇休雙眼亮亮地看着來人。

一旁經常在兩人之間代為傳話的雜役弟子都有些無奈地捂住了臉,側身站了站。

那一日日沐師兄拿珍貴的藏酒同蘇休交換普通的果子他可都是看在眼裏,平日裏沐師兄嘴上說着希望蘇休能夠找到一個朋友一同共飲,實際上特意帶上兩個酒杯還不就是仗着平日懶散不思上進的蘇休在外門弟子中找不到朋友最後只會微笑着邀請他一同。

今日這朋友有了,蘇休索性直接将沐雲深抛在了腦後。沐師兄那臉黑的真是沒法去看,偏偏蘇休逐客令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再不情願也只得先行離開。

這兩人之間的事情還是交給這兩人自己解決的好。

雜役弟子偷偷離開,心中默默将這一次傳話的費用記在沐師兄的賬上,心裏這才好受了許多。

眼見着蘇休越發熱情,越滄有些無奈地站起身開口道:“抱歉,我的拜師禮還未完成,恐怕還得去一趟夫子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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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廟上香是為最後禮成,不過這一步不在結契條款之內只能算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傳統,就算不去做師徒關系早在結契成功的時候便已經确定,只是有些師父向來看重這一點。

蘇休還算體諒,聽了這話“啊”了幾聲倒也是催促道,“那你還是快去,如果因為這得罪了師父可不值得。”

越滄應了一聲抱歉地笑笑,他以為這少年還會問出那個不少人好奇已久的問題,蘇休卻只是收了酒杯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催促了幾句。

少年的眼中真誠,看不出半點作假,對于某些人人都感興趣的話題卻是半點打探的意思都沒有。

越滄一眼便可看出,蘇休的經脈之中痼疾極深,按理來講是根本不可能修煉的人,但此時卻出現在這裏。

雖然只是在這裏,但也足以說明少年曾經經歷過的苦難與機遇。

越滄看着對方眼底的一抹淡色,轉了身。

身後依稀可聞少年可憐巴巴地開口喚着一旁還未走遠的沐雲深:“師兄,我又一個人了,你能陪我喝酒嗎?”

男子的聲音低低的,聽上去似乎極為平靜,他說:“好。”

有風拂過,樹葉沙沙的聲響和着身後的酒香漸漸散開。

男人與少年交談的聲音聽上去分外愉悅,雖聽不清晰,卻是一份無人能夠打擾的融洽。

夫子廟一事不過随口一提。

但既然已經走遠,越滄索性決定去上一趟。

他回屋換了外門弟子的藍色衣衫,淡藍之色如清朗明晰的天空之色,雲紋繪制其上,雖只是外門弟子的衣袍,做工卻也不算差。

換上淺色的衣衫,越滄身上的那份氣勢更是淺薄到近乎消失,再度走出之時已是沒有人能夠發覺,他就是那日玄衣墨發,跟随在那位大名鼎鼎的謝師兄身後的新來弟子。

一時叨擾的人也少了,幾乎只是幾個問路便有幾位外門弟子一一告知着方向。

“前方不遠,能看到一個大的香爐,莫約就快到了。”

越滄循着對方給出的提示,沒過多久還真讓他看見了香爐。

數人高的爐子幾乎需要仰視,位于廟內中心,周圍更是點上了許多檀香。

來往的人并不多。修仙入門的多,但是拜師的倒還真是少見,尤其是嚴苛到前往此處上香這般正式的就更是少數中的少數。

但越滄依舊能看見幾個內門弟子手中執香,跟随在一個妙齡女子身後。

那女子一身白衣顯得清幽淡雅,淡淡瞥來時眉眼之中仿佛凝着寒冰。

一眼瞥去讓人不禁想到那個同樣滿目冰雪的謝清微,只是相比之下,那人的冷還是初春化雪的冷,雖然入骨卻還帶着幾分暖意;這個女人卻仿佛冰雪天錘煉出來的冰錐,幾乎要直直地刺入人的心裏。

她只是看了越滄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她身後的人卻是因為她這一瞥,将視線死死地鎖定在了越滄身上。

“你是新來的外門弟子?不知道夫子廟,外門弟子不可入內?”一內門弟子走來開口呵斥道。

另外幾人也是随之跟上,再看去,同那女子站在一處的便只剩下一位劍眉星目,氣度不凡的男修。

見越滄看去,那男修也是看來,眼底微微閃過一絲笑意,卻不帶善意。

顯然這些人的圍聚而來,大多原因便是來自那個男修的示意。

“夫子廟,只要有上香需求就可入內。”越滄淡淡回應着幾人,倒也不在意對方話語之中明顯的惡意。

“哦?拜師?就你一個外門弟子?難道是拜了別的外門弟子為師?”有一人故意放開了聲音,誇張地笑道。

越滄神色不變,沒有半點怒意,反而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

這一眼中的情緒極淡,不帶絲毫感情,反而有點像是冷眼旁觀他的作秀,讓那修士瞬間漲紅了臉,只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看什麽看?不是外門弟子,難道你還能夠拜長老為師不成?”那人聲音又是尖銳了幾分,這一次卻是惱羞成怒,沒了方才的調笑反而讓自己顯得有些難看。

內門弟子想要具有收徒資格是極為嚴苛的,修為要求不說,還得出師于尊長,至今師門擁有這般名額的內門弟子只有不足二十餘人,出師之後的內門弟子雖然還是被其餘弟子稱呼一句師兄,其身份卻是隐隐高于現今的長老,畢竟內門弟子如果拜師多為親傳,親傳弟子大多也是長老門下,要想出師那份修為比之現今的長老恐怕只高不低。

更何況,他們足夠年輕。

那修者看了一眼越滄,眼前凡人身上只殘留着零星的靈氣,根本不可能成為長老門下的弟子,那個更為難得的方向他便更沒有去想,不禁也放心了些,說起話來也自信了不少:“你這謊話連篇之人還敢這樣看我?”

越滄聽了這修者的話反而有些無奈,他淡淡移開視線便是不願意再和這人多談,卻是剛剛邁出一步便再次被惱羞成怒的人攔下。

他的脾氣極好,卻也不意味着能一味地忍氣吞聲,讓人欺侮。

眸中一暗,越滄幾乎就要出手,一旁另一個聲音卻是淡淡傳來,其下威壓與薄怒更是将那旁女子與男修的視線都引了過來。

“我的弟子,前來同我行那拜師禮最後一步,可有問題?”

謝清微的聲音如淡淡冰雪,直将那幾人心頭的一切情緒澆滅了個透徹。

他又換了一身淺色青衣,身形挺拔如竹,一步步走來時眼角眉梢都凝着淡淡霜雪。

“你們,可是對我徒兒有什麽不滿?”他這話淡淡,只是眼底神色顯然怒急,維護之意盡顯。

只有越滄知道,那份怒氣可不僅針對眼前內門弟子,連被維護的他也是其中因素……不,或許還是重大因素之一。

但謝清微已然上前,仙修半步擋在他的身前,幾乎替他擋下了一切來自那些弟子的無禮目光與挑釁的話語。

眼前這人明明身形不算寬厚壯實,卻又有一股山一般的力量。

強大而堅定。

越滄眼底笑意一閃而過,手間魔氣漸漸消散,封印之上又添一筆将方才那一點缺口修複如初。

或許他倒真可以在這百年專心修煉靈氣,不動用分毫魔氣而是借着眼前這人的力量作為屏障。

體驗一下,被人庇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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