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主動出擊

“舅舅來了,什麽時候到的?”宋青葙驚魂未定,顫着聲問。

“巳時一刻進的門,現在前頭喝茶。我打發碧桃到小市街去尋你們,你沒見到她?”

“許是走岔了。”宋青葙心亂如麻,步子邁得飛快,直到走進西廂房看見熟悉的家具擺設才如釋重負般長舒了口氣。

秋绫這才注意到她的異樣,忙問:“出了什麽事?”

“遇到個惹不起的人。”宋青葙簡短地講了講丁駿之事。

秋绫的臉立時變得煞白。

丁駿跟鄭德顯可不同。

順義伯鄭家在京都名聲極好,從不行欺男霸女之事,鄭德顯雖死纏亂打,但他絕不會不會強着來。可丁駿純粹就是個無賴,只要捅破了天,沒有他做不出來的。

宋青葙重重地嘆一聲,打開衣櫃胡亂翻着衣服。

秋绫反倒冷靜下來,沉聲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姑娘放寬心,天大的禍,大家一起擔着就是。”又安慰般笑笑,“以前二奶奶常說,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宋青葙點點頭。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還能有什麽法子?

那些都是通天的人物,惹不得碰不得。

匆匆梳洗罷,宋青葙便趕往花廳,尚未走近,就聽到噪雜的說話聲。

官話裏帶着濃重的山東口音,宋青葙頓感親切,悄悄加快了步子。

花廳裏坐滿了人,大大小小近十口子,除了大舅跟大舅母外,二舅跟二舅母以及大表哥大表嫂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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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母四十多歲,穿了件秋香色的潞綢褙子,烏黑的頭發绾成圓髻,看上去沉着穩重。二舅母則穿着大紅繡月季花的褙子,墨發梳了個時髦的牡丹髻,顯得十分幹練。

大舅母拉着宋青葙的手道:“我們聽到信兒就開始收拾東西,本來你三舅舅也想來,可你三舅母不小心動了胎氣,早産了半個月。我們只好等着過了洗三禮才出的門,可委屈你了。”眼圈慢慢變紅,聲調也有些哽咽,“孩子,宋家不要你,付家要,今後你就是付家的大姑娘。”

短短一番話,激起宋青葙心中無限感慨。

其實,她跟付家人并不親,與舅母唯一一次見面是四年前,她跟二哥扶靈回鄉,去付家拜訪過一次。

沒想到,舅舅一家卻對她親厚至此,千裏迢迢地趕到京都來。

大舅母掏出個匣子交到她手裏,“你娘陪嫁的鋪子跟田莊,還有這幾年的收益。明兒鋪子的掌櫃跟莊頭就過來。”特地抽出一張紙,“這是白家胡同那處宅子的房契……”

二舅母恨恨地接話道:“明兒我就找人去順天府擊鼓喊冤,狀告宋家,天下沒有住着別人的宅子反把房主趕出去的理兒。”

大舅母瞪她一眼,看着宋青葙道:“當年你娘陪嫁的六間鋪子都在濟南府,後來宋家搬到京都,管着不方便,你大舅就說用京都的鋪子換,因京都只五間鋪子,就額外給了你娘一萬兩銀子讓她另置一間,補足六間的數。你娘說京都的鋪子一間能頂濟南府的兩間,六間換五間,她已經沾了大便宜沒接這銀子。但當時宋家沒住處,你娘銀子不湊手,就用這一萬兩置辦了白家胡同的宅子,房契抵押在你大舅這,說等有了餘錢再贖回去,這一拖就是十年。你大舅的意思是,那一萬兩銀子還算在你娘的陪嫁裏。我跟你大舅商量着,那宅子當初花了一萬兩,按每年三分利算,十年連本帶利共一萬三千兩銀子。宋家掏出這一萬三千兩,宅子就歸他們,要拿不出銀子來,就該着他們搬走。大姑娘,你是怎麽想的?”

宋青葙躊躇着開口,“我聽大舅跟舅母的,只是祖母還在,二堂姐下個月就出閣了。”宋青莼遠嫁,嫁妝要提前發送,青州府男方那邊會來人,她不想讓宋青莼灰頭土臉地嫁,這樣二堂姐會一輩子在婆家擡不起頭來。

二舅母跳着腳叫:“可不能便宜姓宋的,他們把你趕出來時怎麽不想想你的日子沒法過?要不是大嫂,我早寫信到青州攪了這門親事。”

大舅母嘆道:“你呀,這火爆脾氣一點沒改,宋二的親事黃了對大姑娘有什麽好處?”

“我不管有沒有好處,心裏解氣就行。”二舅母振振有詞地答。

大舅母跟二舅母既是妯娌又是姑表姊妹,兩人關系好得很。

宋青葙不覺莞爾。

大舅母轉向宋青葙,“大姑娘是個厚道人。說起來也是,老太太還活着,你真把人攆出去,說出去也不像回事,指不定被人戳着脊梁骨罵。要不等兩年也行,老太太一走,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凡事有大舅跟大舅母給你撐腰。”

“還有我,”二舅母接口,“有什麽事就找二舅母,我不行,家裏還有三個爺們兒。”

二舅母生了三個兒子,大的剛娶親,小的跟宋青葙一般年紀。

宋青葙連連點頭應着,淚水悄無聲息地溢滿了眼眶。

這一個月來接二連三發生那些事,宋青葙沒人商量沒人依靠,只能咬牙死命扛着,現今突然有這麽多願意庇護照顧她的人,積攢許久的淚水如同雨天瓦當間的掉落的雨滴,怎麽止也止不住。

宋青葙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安頓好舅母等人,回到西廂房。

碧柳已經回來了,正呆坐在杌子上不知想什麽。

宋青葙忙問:“你沒事吧?”

碧柳道:“沒事,那兩個小厮就是兩個廢物,繞了兩個圈就把他們繞糊塗了。丁二也好好的,姑娘砸那一下子根本沒用上勁,連皮都沒破,就是青了一片。”頓了片刻,不安地說:“我看到丁二跟那個姓鄭的湊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盤算什麽。”

他們倆湊在一起能有什麽好事,定然是在算計自己。

宋青葙在屋裏慢慢踱着步子,突然問道:“你爹以前镖局的镖師,接不接私活?”

碧柳回答:“那個镖局早散了,聽說是東家得罪了人,開不下去了。姑娘打聽這個幹什麽?”

宋青葙道:“我心裏一直納悶,你說我既沒才也沒貌,又沒什麽賢惠的名聲,鄭三怎麽就動了心思糾纏不放了?這暗中必定有什麽事。以前,咱們都是忍着避着他,現在看來,再怎麽躲避也不是辦法,倒不如查清他的底細,咱們也好有個計較。”

碧柳沉吟道:“我爹以前有個至交好友,身手不錯,現下給人當護院,我去探探他的口風能不能接這個活兒。不過,鄭三結交的都是些貴人,該怎麽查他的底細?”

“沒別的,就是偷偷跟着他,看看他一天去了哪些地方,見了什麽人,幹了什麽事?他在府裏就不用了,只要在外面就跟着他。對了,別讓他察覺出來。”

碧柳笑道:“這倒容易,尋常會點功夫的人都幹得了。”

宋青葙聞言,一挑眉,“既是容易,索性再找個人一并查查丁駿的底兒。”

碧柳重重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宋青葙到花廳見了五間鋪子的掌櫃跟莊頭。

掌櫃們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賬目做得一清二楚,宋青葙從未接觸過賬本,也看得明明白白。

其中貢院附近有家筆墨鋪子,收益極好。

宋青葙想起自己想做的點心生意,遂問:“牛角灣以及水磨胡同一帶有沒有僻靜的鋪子賣?”

趙掌櫃捋捋胡須道:“姑娘做點心生意,我倒有個主意。貢院附近的文人雖多,可他們吃酒會文卻多在本司胡同。姑娘不如在本司胡同或者演樂胡同尋個店面,而且要做得精致清雅,姑娘得請個見多識廣的管事。不瞞姑娘,這些吃食點心之類的,談到精致,除了公侯伯府就是青樓楚館。只要本司胡同那些人吃着好,這點心鐵定賣得好。”

宋青葙眼前一亮,她還真沒往這上面想。

要知道才子對詩聯句填詞作賦少不得紅袖添香佳人相伴,而本司胡同就是佳人的聚集地。

真要在本司胡同做出名堂來,她的鋪子何愁火不了?

宋青葙壓抑住內心的激動,道:“那就勞煩趙掌櫃幫我物色個管事,嗯,一事不煩二主,店面的事也交給您了。找好了,咱們一起去看看,合計合計鋪子如何布置,怎麽打出名聲?”

趙掌櫃含笑點頭。

出了門口,趙掌櫃對其他掌櫃道:“來之前我還擔心,新東家年紀小不經事,又是內宅深院養出來的,不知道怎麽古板迂腐呢。沒想到東家心思通透得很,再過兩年,超過二奶奶也不一定。”

另一人接話道:“是啊,東家信任咱們,大事小事仍舊咱們說了算,單憑這種肚量,都不能小瞧了東家。”

幾人感嘆一番,在正陽門外大街分了手,各自散去。

黃昏時分,碧柳也帶了消息來,可巧镖師常貴的東家致仕回鄉,常貴正愁沒有差事,當下就答應了。不但他,他的兒子常喜也一道來了。

宋青葙隔着屏風吩咐兩人,“……他進酒樓,你們也進,他到妓院,你們也跟着去,總之把那兩人給我盯死了,事無巨細,每天掌燈時分報到小市街的得月樓,張阿全在那裏等着。”

常貴捏着沉甸甸的荷包,沉聲道:“東家放心,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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