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消息

靡音的心,似乎寧靜了許多。

自從,她将一切都告訴了慕情之後。

她的心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撲撲索索的,花瓣,在她的心間蕩漾。

滿天花雨,靜谧純淨。

慕情什麽也沒有說,但是他的存在,對靡音而言,便是好的。

靡音覺得,他懂得她。

或者說,至少,他能理解她。

靡音不再逃避慕情。

似乎将那些事情說出口後,她和他之間的隔膜,瞬間就消除了。

至少,他們之間的隐瞞,少了許多。

靡音時常去山莊中,和柳易風作伴。

有時候,柳易風喝過藥後睡了,慕情便會邀靡音去竹林之中。

雅竹之下,有着青石板。

上面,是一副棋盤。

兩人時常在竹林之下下棋。

靡音的棋藝只是中等水平,她知道,每次下棋時,慕情都會讓她。

否則,憑兩人相差過大的水平,一局棋,也不會下這麽長的時間。

慕情并不會居功。

而靡音也沒有表現出來。

他們,似乎是在維持着這樣的平衡。

似乎,是在借着下棋而待在一起。

可是,他們很少交談。

甚至于,有時候連一句話也不說。

靡音來時,只需要點點頭,慕情便将棋盤給擺好。

而靡音離去時,同樣只需要點點頭。

沒有多餘的詞語。

可是靡音覺得,自己和慕情之間,是投契的。

她喜歡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覺,這讓她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心。

或者有時候,她也想,如果時間,永遠也不停止,那該多好。

這天,靡音照舊是先來到柳易風的房間中看望他。

柳易風的傷,已經大好了。

只是一身武功,因為那時的酷刑,損失大半。

看見靡音,柳易風微微一笑,道:“不用看我,直接去找慕情吧。”

靡音看着他臉上那善意的戲谑,耳朵忽然像有小小的火在灼烤:“什麽意思?我本來就是來找你的。”

“不見得吧。”柳易風繼續微笑:“我怎麽感覺,你每次在我這,都有些坐不住呢?”

“既然你這麽想,那我以後還是少來吧。”靡音垂眸。

語氣,染着淡淡的任性,仿佛又回到了過去那個無憂無慮的時代。

可是,那聲音中的淺淺滄桑,卻是掩飾不住的。

柳易風的眼眸,黯淡了下。

他忽然嘆口氣:“靡音,很多事情,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靡音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麽。

可是她不回答。

她只是用手抓着自己衣裙上的絲帶,靜靜擺弄着。

“靡音,我和你姐姐,從你及笄開始,便時常讨論你的未來。”柳易風緩緩回憶着:“我們想的是,希望能夠讓你嫁給一個擁有閑職的男子,不需要他富貴,不需要他擁有重權,只要他能夠給你平凡的幸福,那就好。”

靡音的手,繼續抓弄着絲帶。

絲帶,染着涼涼的滑&膩,在虎口處緩緩游移。

那種涼滑柔膩的弧度,一直延伸到靡音的心中。

“靡音,慕情是一個好人,一個好男人,我想,他就是上天給予你的良人。”柳易風的聲音,在屋子中回響。

“我不認為,上天會優待我。”靡音看着那暖熱的陽光,但是一雙眼睛,卻冷了下來。

“別這樣想,”柳易風勸慰道:“至少靡音,你活了下來。”

“可是這樣的活着,”靡音阖上眼:“像是行屍走肉。”

柳易風沉默了。

屋子裏的家具,散發着竹林的氣息。

這裏,全是自然。

柳易風将手,放在了靡音的頭上。

從他的手掌心中,傳達了一種确定。

“不會的,只要活着,就有無限的希望。”柳易風的聲音,有種塵埃落定後的禪意:“只要你活着,就應該努力地讓自己快樂。”

靡音繼續将那絲帶在虎口處拖曳。

那種涼絲絲的感覺,就這麽蔓延在她的心間。

“去吧,去找慕情。”柳易風用這句話結束了他們之間的見面。

靡音聽了柳易風的話,來到了竹林間。

還是下棋。

午後的陽光,是慵懶的,透過竹葉,照在棋盤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兩人的手,落在棋盤上時,光影會暫時覆在上面。

白&皙的肌膚,暖黃的影子。

有種夢境般的朦胧。

而靡音此刻的神智,也是恍惚的。

她一直在想着柳易風的話。

一手棋,更是混亂的。

慕情也沒有出聲提醒她。

他反而跟着她的混亂繼續下着。

竹林間很安靜。

只剩下黑白兩子偶爾落在棋盤上的聲響。

小竹凳上擱放的兩杯茶,也漸漸地失卻了溫度。

但青瓷茶杯,還是默默綻放着它的淡雅。

靡音的眼睛,一直盯着棋盤,可是神智,卻已經穿過竹林,飄到了空中。

在藍天之中,翺翔。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地聞到慕情身上清晰的氣息。

回過神來,竟發現慕情的手,不知何時,來到自己的面前。

靡音看見,那寬大的袖子裏,慕情的手腕,素雅而幹淨,骨節分明。

她的耳朵,再一次燃燒了起來。

靡音的身體,也猛地向後一退。

這麽一退,她才看見,慕情的手上,拿着一片竹葉。

而慕情,則在陽光下,對着她和熙地一笑,道:“剛才,這個飄落在你的頭上了。”

他的笑,像是春水一般,瞬間融化了靡音的心。

靡音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從自己那荒蕪的心園中,震懾開來。

那幹旱得裂成溝壑的土地裏,似乎有一株綠草,慢慢地發芽。

癢癢的。

靡音看着慕情的臉龐,失了神。

“你怎麽了?”慕情問。

那聲音,還是一樣的柔和。

靡音沒來由地感覺到了郝然。

她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改天再來吧。”

慕情也起身。

素淨的衣衫,滑過石凳,緩緩地,像是滑過靡音的心中。

“我送你吧。”慕情這麽說。

“不用了!”靡音連忙搖頭:“我自己回去就好。”

說完,她立即邁動腳步,離開。

她的腳步,帶着惶然。

靡音真的不清楚,為什麽每次遇見慕情,她都會是這樣的無措。

可是,她還是想見他。

即使有這樣的尴尬,她還是想每天見到慕情。

離開時,靡音告訴慕情,說明天再去山莊。

可是她沒能做到這點。

因為,有人從耶羅城來了。

遠修。

他找來了。

靡音一直想将自己受傷的事情隐藏,不欲讓高遠修得知。

她害怕他會為此自責,害怕他會去為她報仇。

所以,她在此期間,也寫了好幾封信給遠修,說她在這邊安好,讓他不用挂記。

但是自從極淨萬接到消息回宮之後,靡音也就沒能再收到遠修的回信。

沒想到,今天遠修居然親自來見自己了。

而同時,他還帶來了緊皺的眉宇。

以及一個讓靡音震在原地的消息。

殷獨賢,并沒有死。

是的,殷獨賢沒有死。

他還活着。

他安然無恙。

聞言,靡音仿佛被瞬間打下了地獄。

怎麽會呢?

怎麽會呢?

他為什麽,為什麽還是活在世上?

靡音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

那些噩夢,帶着鋒利的黑暗的爪牙,重新糾纏上了她。

那些不眠的夜晚。

那些殷紅的血液。

那些猙獰的傷口。

全都重新回到了靡音的生命中。

果然。

他果然沒有死。

雖然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是靡音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接受。

為什麽,他還是活着。

靡音坐在椅子上。

她想站起,但是,卻感覺無能為力。

她瞬間失卻了所有的力氣。

“靡音,本來我想瞞着你,但是你最終還是會知曉的。所以,我情願自己告訴你這個消息。”高遠修緩緩說道:“極淨萬回宮,也是和朝中重臣一起商議此事。”

見靡音臉上是惶然,高遠修嘆口氣。

他握&住了靡音的手。

縱然天氣和暖,靡音的手,還是冷如薄冰。

就像是從來都不曾溫暖過。

“靡音,把一切都放下,你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你已經做得夠好了。”高遠修努力地想讓她平靜下來:“靡音,我知道你現在無法接受,但是,你必須忘記這一切,當它們是過眼雲煙,你不能讓這這些事糾纏住你,明白嗎?”

靡音點點頭。

但是那弧度,卻是幾不可察的輕微,是無意識的。

她,并沒有做出什麽許諾。

“靡音……”高遠修還想說什麽,但是話臨到口中,還是放棄了。

他想說自己想保護靡音。

可是他沒有這個能力。

曾經多少次,他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她。

但到最後,靡音還是受傷了。

上一次,在他的面前,靡音被趕走。

而這次,在他的府中,靡音被抓走。

是的,他已經知道了靡音被大皇妃她們毒打的事實。

當天晚上,他發了瘋似的,潛伏在大皇子府外。

他的手中,是毒刀。

他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他決定要殺了大皇妃,還有景薩奇。

他要殺了一切傷害靡音的人。

但是,就在他準備動手時,第真機趕來,制止了他。

“如果你這麽做了,不僅是你,就連你想保護的那個女人,也一樣會沒命的。”

第真機這麽告訴他。

是的,就連靡音,也會沒命的。

高遠修像是被一盆冰水被從頭淋到腳。

冷得他徹底清醒過來。

是的,他是沒用的。

他根本保護不了靡音。

以前的誓言,都是塵埃。

不。

比塵埃,還要輕微。

他明白,靡音是因為不想讓他難過,才會跟着極淨萬來到這裏。

所以,他也就裝作不知曉的樣子,照舊和靡音通信。

前些日子,耶羅以為殷獨賢已死,朝中無人掌權,便開始蠢蠢欲動,準備趁此機會進攻。

可是他們錯了。

殷獨賢突然出現在軍營前,士氣瞬間被鼓動起來。

在他和楊池舟的帶領下,耶羅損傷慘重。

是的,殷獨賢沒有死。

他還活着的。

靡音閉上眼。

她的眼珠,在微微地顫動着。

一種情緒,在裏面流溢。

是恐懼,還是其他。

她不明白。

沒有人能夠明白。

一只大手,掐着她的脖子。

一塊陰影,壓在她心上。

一些往事,擠壓着她的腦子。

靡音感覺到無法呼吸。

是的,她無法呼吸。

她需要一些氣味。

需要一些竹葉。

靡音告訴高遠修,說自己想要出去走走。

之後,她來到了慕情的山莊中。

她想要見他。

沒有為什麽。

她只是想要見他。

所以,靡音來到了這裏。

從仆人口中,她得知,慕情正在醫廳中給一名患者治病。

醫廳,是慕情診治病人的地方。

如果是平時,靡音會等待。

但是今天,她等不了了。

她只想看見他。

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

她也是可以安心的。

靡音的緞鞋上,繡着一朵梅花。

而現在,梅花就在快速地移動。

一直在醫廳前,那小而精致的梅花,停下了。

靡音倚在雕花木門前,靜靜地看着裏面。

一張竹榻上,正卧着一名妙齡女子。

她的臉孔,并不特別牽惹人的心目,但是那雙眼中燃燒的春情,卻讓她的面孔頓時鮮活起來。

靡音理解她的目光。

那名女子,此刻,正看着慕情。

那是濃濃的愛慕。

大膽的示意。

靡音看向一旁的慕情。

他的臉上,依舊是淡雅如竹的笑容。

仿佛和熙的陽光,在這間屋子中生了根。

可是靡音的心,卻是冰涼一片。

原來,慕情的笑容,并不是專屬于自己。

或許,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親切。

醫者父母心。

或許,慕情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名患者。

一名需要特殊照顧的患者。

只是一名患者。

靡音站在醫廳門口,忽然之間,感覺到天旋地轉。

她的手,忙緊緊抓住雕花木門。

如蔥般的手指,死死地,像是要掐入木頭中。

她緊緊地咬住嘴唇,牙齒擠壓着唇瓣,下面的血液,全都逃竄。

她的唇,開始蒼白。

她的臉色,也開始蒼白。

她的生命,早就已經是蒼白。

而當她穩住身子,重新将目光投向廳內時,卻發現,慕情已經發現了自己。

她的樣子,是異常的。

“靡音,你怎麽了?”慕情問。

靡音什麽也沒說,她轉身,跑走了。

此刻的靡音,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她任由自己,帶領着自己逃跑。

天空,忽然之間,陰雲密布,那些厚重的雲,層層疊疊,像是要向着地面壓來。

向着人的心,壓來。

靡音跑出了山莊。

但是她并沒有回極淨萬為她安排的府邸。

她在山林中奔跑着。

快速地奔跑着。

天色,瞬間就暗了下來。

周圍,都是濃濃的黯淡的黃色。

沒有任何緩沖的時間,暴雨就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砸在靡音身上。

凜冽的風,刮着靡音的臉龐。

刺骨的冷,鑽入靡音的骨髓。

腳下的泥土,被雨水浸潤,變得軟滑無比。

靡音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許多次。

她的身上,臉上,都是肮髒的泥土,被雨水沖刷成縱橫的一條條。

狼狽而脆弱。

地上,還有很多的小石子,有着尖銳的棱角。

靡音跌落在地時,手腕上就被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殷紅的血,合着灰色的泥,在她的身體表面流淌着。

但她似乎是無知無覺的。

感覺不到痛。

此刻,她的心裏,暗湧着一股無比複雜的情緒。

衆多的事,衆多的人,交雜在一起,成為鈍鈍的刀,一點點地淩遲着她。

靡音的衣服,緊緊地貼在她的身體上,成為第二層皮膚。

她就這麽拖着浸滿雨水的身子,在山林中奔跑着。

她的眼睛,被狂風,被暴雨所擊打,一直是眯縫着的。

而當她能夠睜開眼時,已經來到了亭子中。

就是這間亭子,就是在這裏,靡音将自己的全部事情,都告訴了慕情。

當靡音走進亭子中時,雖然外面的世界仍然是狂風驟雨,但是她卻感覺到了沉靜。

風聲,雨聲,她都聽不見了。

亭子的下面,便是山坡。

傾斜的山坡。

跌下去,是沒有活路的。

而靡音,則站在了亭子的護欄上。

在風雨之中,她纖細的身影,在護欄上,搖搖晃晃地站立着。

生命中的太多事情,都像是這暴風雨一般,加諸在靡音的身上。

她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即使再堅韌的草,也會有折斷的一天。

而現在,就是那一天。

靡音站在護欄之上。

她的腳下,只有方寸之地。

如果滑倒,便會跌落,繼而摔下山崖。

那麽,她的一生,就這麽完結了。

是的,就這麽,完結了。

靡音站在上面。

大雨,澆得她睜不開眼。

大風,刮得她擡不起頭。

天地間,是一片蒼茫,看不見未來。

其實,只要這麽一下,她就可以解除痛苦了,不是嗎?

只要這麽一下。

她就可以獲得重生。

什麽,都可以重新來過了。

她試探性地,擡起了一只腳。

身體,開始不穩,像是失去了平衡的船只,在驚濤駭浪中搖晃。

靡音閉上眼,準備任由老天處置她的身體。

即使是跌落山崖,還是其他,靡音都不想再管。

任由老天處置。

靡音的嘴角,在冰冷的雨水沖刷下,開始微微勾起。

再鎮定不過。

她的眼前,是豆大的雨珠,打在她的面頰上。

她的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吹着她的耳膜。

靡音聽不見,她也看不見了。

她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徹底失去了聯系。

或者,她正在慢慢遠離。

忽然,一道淩厲的閃電劃破烏雲密布的天際,像是一塊大布被強行撕開。

那刺目的亮光,穿過靡音的眼睑,就這麽穿入靡音的腦子。

她周身的神經,猛地被牽扯了下。

以此同時,身體徹底失去了平衡。

靡音感覺到,她腳下一滑,接着,身體就騰空了。

她的心,卻很沉寂。

然而,就在她的身體向着山崖下摔下時,一個人,抓住了靡音的手臂。

那只拉住她身體的手,很柔&軟,但同時,卻有着堅定的力量。

在這陰冷的天氣中,他的手,卻依舊有着隐隐的暖意。

一直,傳遞到靡音的血液中。

靡音睜不開眼,但是她卻知道,這個救自己的人,就是慕情。

只有他,才會有這麽溫和的手。

只有他,只有他。

可是,他為什麽要救自己?

靡音的心中,有一個清晰的答案。

因為,她是他的病人。

她的生命,是他所珍惜的。

或者說,慕情在乎的,只是她的生命。

只是她的生命。

靡音不想要這樣的救贖。

她不需要這樣的救贖。

所以,她的手,正在從慕情的手中滑脫。

她想要下沉與墜&落。

下沉與墜&落,擁有着黑暗的令人快樂的魔力。

靡音想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獲得這樣的魔力。

所以,她的身體,随着自己的意志,在不斷地下沉。

她即将脫離慕情的掌控。

就在這時,靡音聽見了一陣被雨水浸泡得朦胧的聲音。

“靡音,求求你,留下來。”

是慕情的聲音。

他的聲音裏,有着請求,有着不屬于他的波動的情緒。

靡音被迷惑了。

為什麽,他會有這樣的情緒。

她以為,他永遠都是平靜的,像是溪流,永遠也不會有波動。

就在這猶豫的時間中,靡音被慕情給拉了上去。

她和慕情一起,倒在了亭子中。

亭子,遮住了風,擋住了雨,

靡音,能夠看見了。

她看見了慕情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他的臉上,全是雨珠。

透明的雨珠,順着他的臉頰滑下。

慕情的目光,順着那沾染着雨珠的睫毛,看向靡音。

“為什麽,”他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靡音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所以,她保持着沉默。

她努力地撐起身子,想要站起。

可是慕情拉住了她的手。

靡音被這樣的一拉,重新撲在了慕情的懷中。

她和他,面對面看着。

靡音感覺到了冷,她的嘴唇,在哆嗦着:“這不關你的事情。”

但是靡音知道,這是謊話。

慕情看着她,眼中,仿佛有無數的煙雲在聚散不休。

他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和緩,卻多了一種清澈。

像是要将一切挑明的清澈:“不,這關我的事情……我關心,我很關心。”

“為什麽?”靡音看入他的眼睛:“為什麽你要關心,是因為我是你的病人是嗎?你的身份,注定了你無法放棄任何一條生命是嗎?”

慕情承受着她的目光。

他将靡音的目光,全部吸收入了自己的身體:“是的。”

是的。

他這麽回答。

靡音的血液中喧嚣的成分,都瞬間歸于沉寂。

似乎有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或許,是一個希望。

靡音的面孔,是無法言語的黯淡。

是連雨水,也無法沖刷走的黯淡。

一滴殘留的雨水,滑過她嘴角的苦笑。

終于,她聽見了實話。

終于,她從慕情的嘴中,聽見了他的真實心意。

是的,她不過是他的病人。

不過,是他千千萬萬個病人中的一個。

靡音第二次想要站起,但是,慕情牢牢地禁锢住她的腰肢。

因為,他的話,并沒有說完。

“是的,我的身份,注定了我無法放棄任何一條生命。但是……”他說:“你是不同的,靡音,我不僅僅把你當成我的病人。我想要的,更多,更複雜。”

“你想要什麽?”靡音看着他的眼角眉梢:“你,想要什麽?”

慕情沒有回答。

他低頭,吻上了她。

他的嘴唇,是柔&軟的,像花瓣一般柔&軟。

他的嘴唇,是溫熱的,融化了靡音全身。

靡音的心裏,有個小小的東西,在不斷地膨脹。

裏面,是突如其來的一種欣喜。

像是暖熱的春風,包圍着靡音。

她不再顫抖,不再感覺到冷。

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

天空,瞬間變得明淨遼遠。

那種蔚藍,迷惑了人心。

像是噙在眼中的一滴淚珠。

等柳易風和高遠修一起來到山上,尋找靡音和慕情時,卻發現,兩人之間,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增添了,新的東西。

就像是,挂在天際的那道彩虹。

嶄新的彩虹。

睹此情狀,柳易風的臉上,是欣慰。

而高遠修的眼中,閃過一道淡淡的灰色。

靡音的手臂受了傷,再加上雨後路滑,他們便決定暫時在山莊內住一晚。

等慕情将靡音的傷口包紮好後,便離開。

因為他看得出來,一旁的高遠修,有話要對靡音說。

而靡音,自然也看了出來。

所以,當慕情離開後,靡音對着門邊的高遠修笑笑。

高遠修慢慢地走了過去,來到chuang邊,坐下。

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卻不知從何開口。

還是靡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遠修,我想,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靡音記得,自己曾經告訴過高遠修,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但是,事情改變了。

她遇到了慕情。

遇到了這個,唯一讓她心動的,能讓她快樂的男人。

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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