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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家門口早已擺好香案,傳旨力士穿着紫色圓領窄袖袍衫的三品黃門令,正是聖人身邊的大太監章回章力士。
路杳杳來的時候,就見他正态度謙卑地和路相說話,一張臉笑得見不到眉眼。
她眼尖,看到後面小黃門捧着的,據說是給她的聖旨,軸柄質地竟然是玉軸所制,乃是一品,他身後的鳳冠朝服上赫然都是五爪金龍。
正是太子妃的冕冠。
她眼皮子猛地一跳,一顆心瞬間沉了下來,即使她年少聰慧,可到現在也看不清眼前的路到底如何去走。
但她素來是要強的性子,不甘心就這樣認命,非要親眼見到才肯罷休,這才咽下胸中一口氣,收斂了臉上的神思,漫步而來。
“我兒來了。”路相遠遠便看到走近的人,笑說道。
章力士這才連忙收斂神色,看着緩緩而來的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滿意地笑着。
“接旨吧,三娘子。”他甩了甩浮塵,笑眯眯地說着。
“制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琅琊路氏路尋義之女,淑和端婉,坤儀毓秀;其父上柱社稷,下拯黎民,朝廷賴為肱骨。勳以太子妃之位,錫爾嘉命,托以玺紱,相期永年。”
跪在地上的路杳杳心思大亂,絕望地緩緩閉上眼,只覺得眼眶酸澀,但不過沉默片刻,再擡首時,已是面色柔和“臣女接旨。”
“還不把太子妃娘娘扶起來。”章力士立馬笑臉盈盈地說着,“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此乃大喜,隆恩浩蕩啊。”
路杳杳只是笑着紅了臉,捧着聖旨,站在路尋義身後不說話。
路相和他打了多年交道,熟練地塞了他一袋鼓鼓的荷包。
“以後我兒還需力士多多照顧才是。”他笑說着,話鋒一轉,“這聖旨實在突然,便連我也措手不及。”
“哪敢哪敢。”章力士捏了捏荷包,滿意地放進兜內,對他的試探倒也直接解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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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路相,這聖旨還是聖人親自拟的呢,一大早讓雜家來宣旨,想必是聖人極為看中您,也看中太子殿下,這才慎思後定下的。”
路尋義親自送章力士上了馬車,回了大堂,就見路杳杳捏着聖旨站在遠處。
長而濃密的睫毛半斂住眼睛,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這般沉默地站着,卻又讓人看不出神色。
“與我去書房。”路尋義經過她身邊時,長嘆一聲。
路尋義三十七歲那年入了內閣,官拜宰相,成了大晟最年輕的宰相,如今已經四十又五,但依然頭發烏黑,雙目有神,面色白皙,站在窗邊顯得斯文俊秀,溫文爾雅。
但誰也不敢小瞧他,能用八年時間在內閣站穩腳跟,甚至成了各大世家的一根心頭刺,自然是有他的冷厲魄力。
他轉身看着路杳杳溫和地笑了笑“坐吧。”
路杳杳垂眸坐着,腰杆挺直,不屈不撓,宛若青竹。
“你之前及笄趕在孝弘太子孝中,辦得倉促,倒是委屈你了。”他坐在梨花木書桌前,注視着對面坐着的人。
“不委屈,萬事當以路家為重。”她早已平複心情,臉色平靜說着。
屋內陷入沉默,父女兩人皆沒有主動開口。
“聖人給你賜婚太子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最後還是路尋義先開了口,語氣格外沉重。
路杳杳放在膝頭的手一頓,慢慢擡頭,露出一張失了血氣的臉。
“你知道太子是誰嗎?”
她白着臉搖了搖頭。
路尋義坐在高高的蓮花雕花交椅上,淺色的眸子注視着她,神情極為冷靜“寧王。”
她耳鼓好似又一道驚雷劈下,讓她迷茫而恍惚。
“寧王?”她鴉黑睫羽輕輕顫動,露出裏面驚疑的神色,“為何是他?”
“白家不能再出一個太子。”路尋義冷淡地說着,“氏族勢大,聖人多疑。”
“可寧王母親……”她突然不說話,苦笑着搖了搖頭,“是了,寧王沒有母族了。”
“正是。”路尋義看着她這麽快就轉了過來,滿意地點點頭。
“你可知為何點的你。”他又問。
“幽惠大長公主選的你。”這次不等她回答,路尋義撥着大拇指的碧玉扳指,“之前的春宴便是大長公主替聖人去選人。”
路杳杳手指一抖,但是很快就被她壓了下來,面色如常。
“殿下宴上可有同你講話?”
路杳杳冷靜搖頭“只在開宴前聊過一次胭脂水粉的事情。”
路尋義坐在上首沉默。
路家和大長公主府從不曾有過來往,這次賜婚,當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完全沒有回旋的餘地。
“木已成舟了是嗎?”路杳杳低着頭,低聲問着。
“是。”
路尋義低聲說道“寧王冊封太子的聖旨與你一同出的宮,現在應該在長安已經掀起軒然大波了吧。”
路杳杳手指不由捏緊。
冊封太子意味着,寧王永住長安,而她此生再也離不開長安。
她到底還是用自己的婚事下了個昏棋。
這一盤,她自孝弘太子去世後便開始精心布局的棋局,走到這一步,竟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
世事無常,她一心想去隴右道,卻又被迫拘留在長安。
她強忍着眼底的悲憤,把萬千思緒順着血脈的流動一點點重新壓了下去,這才勉強維持住臉上平靜的神色。
“聖人封寧王為太子的诏令早上在內閣官家親自拟的,便是片刻也不願多等。”他盯着路杳杳,一字一句,冷靜說着。
他的目光極為犀利,完全不像在看着一個嬌寵的女兒,像是一把刀沿着皮囊剖開,能看到人的內心。
“這麽快。”路杳杳捏着帕子,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如刀割,平靜對答,“寧王回京不過五日。”
“是。”路尋義收回視線,又恢複了外人面前不動聲色的模樣,“聖人早上做的決定,不曾知會任何一位閣老。”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又匆忙下旨賜婚,可偏偏誰也猜不透聖人的心思。
路杳杳閉上眼,一顆心已經在刀山火海爬了一遍,滾得她鮮血淋漓,偏面上不肯在路尋義面前露出一點。
“既然木已成舟,你也好生準備起來。”路尋義最後說道。
“爹爹真的不知情嗎?”
路杳杳咬了咬唇,睫毛擡起,露出一雙與路相極為相似的眼睛,琥珀色眼珠若是認真看人的時候,明亮又清澈,總會讓人不忍欺騙。
“我路家走純臣之路,本不願摻合到皇子之中。”路尋義轉着扳指,沉默片刻又說道,“我只知聖人要立寧王為儲君,至于賜婚之事确實不知。”
堂下的路杳杳盯着他看了片刻之久,最後起身行禮,柔聲說道“是女兒失禮了。”
路尋義長嘆一聲說道“寧王不是良配,我如今只有你這麽一個女兒,我不會拿你的婚姻大事開玩笑。”
路杳杳壓下嘴角的冷笑,最後只是平靜地笑着,半斂着眉,恭敬溫順。
路尋義見狀,抿了抿唇,嘴角平直,收回視線後淡淡說道“回去吧。”
她起身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一個随意的聲音。
“我聽說你之前為了尋一塊祁連玉,還跟李家十三娘子鬧出了的矛盾。”
“是。”她痛快認下,“之前看隴右道游記很是喜歡思淼先生所說的玉石,那日在珍寶閣看到祁連玉便買了下來。”
“爹爹是覺得我該把東西讓給李妹妹。”她歪着頭,無辜的問着。
“自然不是,自己喜歡便不要受委屈。”路尋義看着她,柔聲說着,“一個李家女算什麽,你對外總不能吃虧。”
“爹爹說的是。”
等順平親自送路杳杳回了自己的院子,這才又一次恭敬入了書房。
“去查一下三娘子最近可有什麽異樣。”路尋義捧着書,臉上再也不見一點笑意。
“只聽說衛風去了南邊,至今還未回來。”
“南方?”路尋義皺眉,“她還不死心。”
順義低着頭,不敢說話。
“開庫房,把隴右道王锵送來的玉石挑幾個成色好的,給她送去。”沉默片刻,路尋義沙啞着聲音說道。
路杳杳回了自己院子坐下還沒多久,只看到順平再一次過來,這次後面跟着好幾十個人。
“相爺開了庫房,特意給三娘子選了不少隴右道特産的玉石,命小的趕緊送來。”他殷勤地笑着,身後的小厮連忙把手中的東西放下。
整整三十塊成色極佳的璞玉,整整齊齊,色澤豔麗地擺在她面前。
路杳杳露出恰到好處地欣喜之色“爹爹真好。”
順平松了一口氣,這才低頭退下。
晶瑩剔透,不事雕琢的玉石在日光下熠熠生光,紋理變幻無窮,色彩相互交融,堪稱極品。
長安各大高門能這樣一口氣拿出這樣色澤的三十塊的璞玉,屈指可數。
可如今卻是被路杳杳随意地放在屋外,毫無憐惜之情。
綠腰掀開簾子入內,咬了咬唇,為難說道“看情形好似要下雨了。”
路杳杳坐在書桌前看着書,半響不曾翻動一頁,春日略帶寒意的風吹得她唇色雪白,臉色卻又是極為平靜。
“放小庫裏吧。”
“查一下太子什麽時候會外出。”她咬了咬唇,“我想和他見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妃的賜婚聖旨簡化改變了一個封後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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