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還未到晚上, 旭陽就親自送了雪花膏過來,綠腰笑着接了過去。

“殿下對藥膳還滿意嗎?”

綠腰和旭陽一同站在寝殿不遠處的菩提樹下,綠樹蔽日, 遍地濃蔭,盤根錯節的樹根撐起高大的樹冠,翠影倚風,舞枝翻袖。

綠腰擡首, 素淨小臉帶着三分笑意,不經意問道:“殿下對藥膳可滿意?”

旭陽低頭, 看着面前眼含期待的人, 眉目含笑, 一如既往地溫和, 充滿善意,聞言點點頭:“殿下都吃完了。”

綠腰的視線往後微微看去,眼中的笑意都真切了許多, 拿出早已備好的青色麥穗, 遞到旭陽面前:“今日之事多虧了陽率衛照顧,娘娘……”

她欲言又止,嘴角露出一點無奈之色:“若是送了金銀俗物怕惹出閑話, 我觀陽率衛少一根劍穗,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編織精致的劍穗順着風,晃着樹蔭,青色的絲珞挂在白皙修長的指尖, 莫名地晃眼。

旭陽平靜的眼眸微微失神落在晃動的劍穗上 , 最後又平靜地收回視線,但依舊是笑着搖了搖頭:“不敢當,擔不得綠腰姑娘的心意。”

綠腰微微睜大眼睛, 大約沒想到會被拒絕,露出一點不解之色。

旭陽看着面前之人,綠腰在東宮一向以穩重大氣聞名,何曾有過這樣失态的神情,讓她一瞬間多了一點年輕的活力。

“不打擾娘娘休息了。”他低眉順眼,拱手告辭。

綠腰站在樹下看着他挺拔修長的背影逐漸遠去。

一直緊閉的窗戶突然傳來一聲**裸的嘲笑,梅花纏枝陰陽雕雙開木窗被人推開,路杳杳撐着下巴,美目流轉,看着外面的綠腰。

“這樣幹巴巴地送自然不行。”路杳杳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人家收了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依這旭陽的地位,自然是不收才是。”

綠腰臉頰微紅,手中的青色劍穗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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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挑個時機送去。”路杳杳手指點着臉頰,紅唇微微嘟起,“借着早上的時機去賄賂他,意圖也太明顯了。”

“怎麽一點也沒學會。”

路杳杳長嘆一口氣,招手,示意她過來。綠腰低着頭,慢慢走到窗外站着。

“你應該準備兩樣東西。”路杳杳伸出兩根手指,“旭陽旭日乃是雙胞兄弟,你厚此薄彼,人家自然不要。”

“兩人乃是殿下心腹,你是我的心腹,完全可以接着生日節日來送東西的。”

綠腰收斂了心思,深吸一口氣,點頭應道:“娘娘說得對。”

“對什麽對。”路杳杳伸手點了點她額頭,接過她的劍穗細細看着,“倒是挺好看的。”

“明日的踏青就挺好的,你給旭日送去,旭日心思比旭陽少,而且比旭陽更好說話,你只要不經意地點了句旭陽,保證他能親自給旭陽送去。”

路杳杳親自出謀劃策,撐着下巴,手中的劍穗有一下沒一下地甩着:“這招叫聲東擊西。”

一語驚醒夢中人,綠腰煥然大悟,連連點頭。

“去吧,再做一個同色的,差不多的即可。”路杳杳把人打發走,笑說着。

“你覺得旭陽怎麽樣?”她雙手撐着下巴,望着菩提樹下光暈明滅的亮點,笑問道。

“不錯。”衛風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路杳杳哦了一聲,意有所指地扭頭,琥珀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得意又矜持地說道:“你看我這雙眼。”

衛風聞言擡眸。在角落中遙遙看向路杳杳的眼睛。

瞳仁秋水,風情百态。

只見她皺了皺鼻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堅定又認真地說道:“我可不會看錯,兩個人每次一見面,氣氛就古古怪怪的。”

“旭陽剛才的視線落在綠腰身上至少五次。”她比劃着手勢,信誓旦旦地說着。

“綠腰剛才聽他說不要的時候,那個神情分明不對勁。”

她眯了眯眼:“綠腰年紀也不小了,我得給她把把關。”

衛風沉默地低着頭,視線落在腰間長劍上的大紅色吉祥如意劍穗上,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我的風筝做了嗎?”路杳杳說起正事就不由坐直身子,笑說道,“我要你做的,別人做的不好。”

衛風點頭:“娘娘想要什麽 ?”

路杳杳嚴肅地撐着下巴,慎重說道:“投其所好,來只鷹吧,不過我自己要蝴蝶。”

“去吧!”她揮了揮手把人打發走了 。

那邊旭陽回了書房,眼角一瞟就看到依舊放在案桌上的食盒。

“送去了,娘娘正在午休。”旭陽低聲說道。

溫歸遠的聲音自高高的案牍中響起:“嗯,綠腰可有說什麽?”

“只是問了殿下是否喜歡。”旭陽想起當時她視線向後看去,想來娘娘未必是真的睡去了。

只是娘娘如此交代,他便如此遞話。

“沒了?”溫歸遠擡頭,見旭陽點點頭,不由奇怪說道,“那你怎麽去的這麽久。”

旭陽握劍的手指微微僵硬。

“路上碰到平安,耽誤了。”他臉色平靜地說道。

“後日出行的地點隐秘些,不要被人打擾了。”他繼續看折子的時候,吩咐着。

外面的氣氛遠沒有東宮這般祥和。

聖人有意作廢今年科舉,長安城流言四起,汝陽公主在幽惠大長公主面聖之後,自顧不暇,李家面對白路兩家的各自攻勢選擇閉門不出,結果暗地裏,白路兩家在外聯手禦敵,在內卻又鬥得不可開交。

東宮在這趟渾水中保持中立,溫歸遠只顧做好自己的事情,兩耳不聞窗外事。

“後日卑職親自帶人去巡點,不會讓無關人員打擾到殿下和娘娘。”旭陽保證道,“只是西邊是鷺山的楓林,背靠鷺山,鷺山上到處都是各家別院,若是強制封山,怕有人有意見。”

此時長安亂的很,東宮自然是一點風頭也不願出的。

“守住幾個重要位置,不要讓別人進來即可。”溫歸遠也深知這個道理,只好無奈說道。

“是。”

出門游玩的日子如約而至。

路杳杳穿着修身的窄衣領花百蝶長袍,頭發只插了兩根玉簪,手中沒有握着團扇,只在腰間挂了條繡帕,簡單又随性。

溫歸遠穿過長長的游廊,見慣了長安城如雲煙的繁華精致,乍一看路杳杳今日難得的清秀簡單,不由眼睛一亮。

“平安也要帶走。”他看到一個小黃門牽着平安,好奇地問着。

平安大概知道要出門玩,乖乖蹲在路杳杳邊上,那叫一個乖巧可愛。

路杳杳轉身,見了他便露出笑來,眉眼絢爛熠熠:“好久沒帶它出去了,花園也禁不起它折騰了,讓他去鷺山逛逛。”

溫歸遠不過是随口一問,聞言只是點點頭:“都依你,上馬車吧。”

路杳杳上前一步,悄悄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臉上浮現出一點羞怯紅意。

溫歸遠一愣,側首看她。

“今日微服出巡,我喊殿下六郎,殿下記得喊我三娘。”路杳杳眼尾因為興奮染上一點紅暈,渾身是壓抑不住的興奮之色。

“殿下放過風筝嗎?”她坐上馬車之後,笑問道。

溫歸遠搖搖頭。

鄯州天高風大,按理是最合适放風筝的地方,但溫歸遠自小被外祖父安排了許多事情,根本就沒有出去玩的時間。

路杳杳頗為遺憾地說道:“那殿下會放風筝嗎?”

“看過。”溫歸遠謹慎地回答着。

“那我可會了。”路杳杳立馬露出一點矜持又開心地笑來,“這個風筝給你,你倒是可要看着我的動作,我們比賽放風筝,輸了可要有懲罰的。”

溫歸遠拿着手中的蒼鷹,蒼鷹栩栩如生,眸光銳利。

路杳杳今日不同以往的興奮,讓她少了平日的規矩的端着,多了點少女的活潑。溫歸遠只是看着,原本滿腹心思也都消散一二。

“好啊。”他眯着眼笑着應下。

路杳杳捏着自己的蝴蝶,準備大展身手。

馬車剛剛停下,她就帶着蝴蝶迫不及待跳下馬車,站在草地上,笑眯眯地說道:“我先放一下,殿下看着我的動作哦。”

溫歸遠點點頭。

路杳杳捏着蝴蝶風筝順着風跑了起來,手中的魚線一拉一松,風筝很快就飛上天空,路杳杳站在遠處調整着方向。

彩色的蝴蝶拖着風,風聲發出獵獵之聲,随着它的高度越發模糊。

“會了嗎?”路杳杳站在不遠處,琉璃色的眼眸倒映着秋光,笑臉盈盈地問道。

溫歸遠拿着風筝點點頭。

“懲罰是什麽?”他慢慢地放着魚線,好奇地問着。

路杳杳故作苦惱地沉吟片刻,最後為難說道:“那就先各自欠着吧,不急。”

溫歸遠聞言點點頭:“你說得對。”

路杳杳把自己的風筝交給紅玉,自己則走到溫歸遠邊上,安慰道:“第一次放不會也很正常,給你三次機會好了。”

溫歸遠托着風筝的骨架,閉上眼感受了一下風力。

“今天的風真好。”他扭頭對着路杳杳說道。

路杳杳緊張地盯着他手中的風筝,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對啊,很适合放風筝的。”

“嗯。”他笑着點頭。

“你不是不會放嗎?”路杳杳看着只能隐約看到一點輪廓的風筝,不可置信地問道,突然看到自己的蝴蝶還慢悠悠的飄在半空中,只覺得臉紅。

溫歸遠扯着魚線,聞言,歪了歪頭,無辜地說道:“我是不會啊,看了你的動作才會的。”

路杳杳氣急:“你這個哪裏不會,都放的這麽高了。”

“你要是參加紙鳶大賽第一非你莫屬。”她嘟囔着。

溫歸遠失笑:“還有這種比賽。”

“當然,長安還有紮紙鳶的比賽呢,衛風可得過第一名的。”路杳杳擡頭看着隐約可見一點輪廓的風筝,真情實感地羨慕說道,“你怎麽會放的這麽高。”

“就跟你一樣啊。”溫歸遠一松一拉魚線,那風筝迎着風越發有翺翔九天的感覺。

“你輸了。”他着。

路杳杳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抱胸生悶氣。

“你騙人?”她嘟着嘴,指責道,“你讓他們來評評理,都這樣了還說自己不會。”

溫歸遠無奈說道:“我以前只看過,今天真的是第一次玩。”

路杳杳伸出小手,狡黠地說道:“我給你放放。”

明目張膽地打算作弊。

溫歸遠只好把魚線遞到她手邊,仔細吩咐着:“有點吃風,可要小心一點。”

路杳杳點點頭,一邊接過線一邊嘟喃着:“我常年放風筝,沒問題……”

她動作一頓,失了力道,下意識看着那風筝也瞬間失了平衡,有點搖搖欲墜,連忙朝着西邊逆風的方向跑去過。

溫歸遠原本不在意,看着她歡快的背影,裙擺飛揚,突然視線一掃,見原本一直守在西邊的旭陽不見了,臉色微變,連忙追了上去。

“我來吧。”他跟在後面說道。

路杳杳拽着線,倔強地說道,擡着頭看着風筝逐漸下降,不高興地說着:“我自己來。”

她又跑了起來,卻見到衛風的身影一閃而過,指尖閃過一道寒光,緊繃的魚線倏地一松,沒多久沒多久就看到原本高高飛起的雄鷹風筝一頭朝着下面紮了下來,很快就掉到楓林中。

路杳杳大驚失色,舉着空蕩蕩的魚線:“魚線怎麽斷了,我們去找吧。”

“不礙事。”溫歸遠笑說着,目光掃了一眼重疊濃密的楓林,擋在她面前,笑說道:“還有你的風筝呢。”

“風筝可是我特意做的呢?”路杳杳不願離開,眨着水潤大眼睛,強調着,“質量一向很好,怎麽會斷呢。”

“讓旭陽去找就好了,而且風筝放的高就是會斷的。”他帶着人朝着紅玉走去。

衛風站在紅玉一側,遠遠看到路杳杳的視線,微不可為地點了點頭。

路杳杳慢吞吞地走着。

只是兩人剛走沒多久,就聽到一陣興奮的狗叫聲,還有幾聲驚慌失措的尖叫,其中有個聲音極為耳熟。

路杳杳下意識扭頭看去。

就看到平安嘴裏叼着失而複得的風筝,圍着一人來回跑着,尾巴直晃,一臉興奮。

平安是大犬,在東宮的日子被養得膘肥體壯,雖然呆呆傻傻的,可是湊近看人的時候,還是會給人帶來恐懼。

被平安纏着的人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音。

平安一愣,耳朵一支棱,吓得連忙朝着路杳杳跑過來,嘴裏的風筝倒是不撒嘴。

溫歸遠皺眉地看着旭陽自楓林中出來,眉心緊鎖。

“平安怎麽又闖禍了啊。”路杳杳眨眨眼,無辜地說着。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尾款人!

給人出其不意的新鮮感——杳學第三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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