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她這一覺,睡到下午。山貓在一樓做飯,看見她問了聲好,轉身又鑽進廚房,碩大的塊頭和狹小的空間格格不入,進門時還一頭撞在門框上,也不敢回頭,摸着腦門揉了揉,比她這個當事人還害羞。屋外是大片的荒地,草垛子上都結了冰,偶有村民扛着麻袋在地裏走,她在窗邊站了一會兒,聽見嚓嚓的響聲,伸長脖子一看,廊道上的楊振正在鋸木頭……他竟然還會鋸木頭?他用釘子把成型的木板釘起來,看了她一眼,說:“小時候劈柴都用斧頭,現在這玩意兒使起來方便多了。”蘇顏咂舌,撐在窗臺上問:“你這是要幹什麽?”
楊振擡着下巴,朝牆角根的方向點了點:“這小東西嚎了一下午,山貓給了些吃的,吃完就賴着不走,廚房裏剛好有木材,順手替它搭個窩。”她探頭一看,牆角下窩着一只小貓咪,金黃的毛,微眯着眼,時不時應景地嚎上兩聲,還露出粉紅的舌頭,白尖的牙。看他蹲在地上釘釘子,梆梆梆地敲,十分賣力,忍不住從牙縫裏發出嗤笑:“看不出來呀,你還能這麽有愛心,轉性了呵!”
這樣的冷嘲熱諷,他分明聽得出幾絲怨氣,真是可笑,她和別人私奔在先,還好意思擺姿态,該生氣的是他才對吧。他捏着錘子,擱在長板凳上,轉頭看着她:“你在氣什麽?不管氣什麽都沒用,我不會再放你走。”又是這種唯我獨尊的态度,蘇顏真真厭惡,撇嘴撩頭發:“家裏放着一個,外面還養一個,你就不怕東窗事發,你老丈人和你反目成仇,人家可是大官兒呀,有了這座靠山,你哪個兄弟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他沉思了幾秒鐘,臉上綻開笑意:“原來你是為這生氣,可我人都到這兒了,你該知道我的選擇,何況你想的那些都是沒發生過的事兒,我怎麽會和別人結婚,當時你不信,現在該信了?”她繼續撇嘴,再撩了把頭發,楊振又說:“如果你還生氣,我就用這玩意兒捶自己一下,緩解你的怨氣,怎麽樣?”
他右手揚起鐵錘,左手搭在凳子上,作勢要捶下去,蘇顏極為蔑視地切了一聲,就這麽點兒把戲,真當她傻呢,當初為求得她原諒,他還用假槍吓唬人來着。她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吊兒郎當地抖了抖身體,餘光卻瞥見那把半米長的鐵錘狠狠朝他的左手往下落,尖叫着的同時她以自己都意外的速度和彈跳力跳出了窗外,最終也沒能阻止鐵錘和板凳之間的親密大接觸,蘇顏捂着雙眼,再唰地撤下雙手,埋頭看過去,嘴裏很着急地自言自語,待看定楊振的大拇指被砍斷之後,激動地聲音發抖:“你幹什麽呀!怎麽那麽傻啊,有你這麽虐待自己的嗎!”
他卻在她的不淡定中淡定地擡起左手,以慢鏡頭的速度伸展開蜷在掌心的大拇指。她的眼淚都蹦出來了,盯着那根完好無缺的手指楞了會兒,接着跳起來打他,一口一個混蛋的罵着。他卻笑嘻嘻地将她抱進懷裏:“心裏還是有我,對不對?”他的傻姑娘依舊這麽善良,心底的怨恨都可溢出缸了,卻還是舍不得他受傷。蘇顏在他懷裏扭着,又打又罵,哭得像個孩子:“現在才這樣,你早幹什麽去了啊?”如果他早一點和孫明月撇清,早一點擺出這種姿态和她談談,她又怎麽會和六指偷偷跑掉,又怎麽會害得他們兄弟都做不成。
楊振把她的頭按在懷裏,在她的頭發上親了親,忽然變得格外沉默,惟有腳底下的貓喵嗚嗚地叫着,它剛才被蘇顏突然跳出來的陣勢吓壞了。自從有了這只貓,樓上樓下不得清淨,它是餓了嚎醒着也叫,白天嚎完晚上接着叫,蘇顏愛逗它,每次拎着塊肉在它跟前走,邊走邊喊:“貓貓、貓貓,過來吃肉。”她每喊一聲,山貓的虎軀便條件反射般地渾身一震,震的頻率高了,被楊振發現,便笑着叫她給貓取名字。
那是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剛洗完澡,坐在床上整理衣服,聽說山貓的小名就叫貓貓時,差點笑得岔氣了。楊振的注意力不在這,抓着她的睡衣帶扯了扯,被她照着手背拍了一巴掌,抱着衣服往櫃子裏放,邊放邊問:“那你說改個什麽名好?”
“随便。”他從後面抱住她,扭過脖子在她頸上蹭。
蘇顏斜着眼睛剮他一眼:“要不然叫阿振好了。”
他笑了,抱着她搖了搖,把人掰正,圈在懷裏,邊親邊說:“那可不行。”啃她的唇,邊接吻邊
含糊着說,“它叫阿振,我叫什麽?”
她在燈光下的眸子閃亮亮的,笑容狡黠:“壞蛋呀!”
他擡起頭來,臉上也挂着笑容,邊脫衣服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這可是你說的。”
說完就一把抱起她來,兩人一起摔着床上,撲上去就就親,極具溫存,她覺得開心,捧着他的臉小聲懇求:“這樣真好,我們一直這樣好不好,不回去了好不好?”他抓過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下面動着,上面被勾着,全身的水深火熱,一切都叫人無法自拔,把人捧在懷裏,緊緊相貼,邊愛她邊喘着氣答應。
她笑了笑,閉上眼睛,嬌滴滴的喘了兩聲,忽地睜開眼:“阿黃又叫了,你說它在叫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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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冷的天,當然是叫春了。”
G市的生意已經垮了,S城全城上下都在搜捕他,他卻置身事外,躲在天遠地遠的小村莊裏,享受徹底放松的幸福生活。後來的蘇顏回憶這段日子,也倍感幸福,他們每天清晨聞着鄉間特有的氣息醒來,上午收拾家喂貓,下午出去釣魚,晚上做一頓豐富的菜,日子簡單又充實,蘇顏試探地問過楊振什麽時候走,被他一筆帶過地應付了幾句,此後她便沒再問,也不敢問,怕知道确切的日期後過得不痛快,她也試圖追問他打算怎麽對待六指,但也不敢問,不過從他的神色至少能确定,他不會殺他,也似乎從來都沒想過要殺他。
唯一具有危機感的是山貓,他做不到楊振那麽淡定,也不敢告訴蘇顏已經發生的變故,這種日子不知道還能持續多久,如果隐藏在這破舊的小村莊能讓楊振躲掉那些紛擾,他倒寧願在這裏住上一輩子。可發生的事情終究已經發生,楊振找他談話的那天晚上是淩晨兩點,蘇顏已經沉睡,他們坐在一樓的客廳裏,兩把塑膠椅子上放了一瓶啤酒,椅子底下卧着熟睡的阿黃,楊振倒了一杯酒給他:“前段時間你在印尼,這邊發生的事一概不知,回去後他們沒證據逮捕你,最多關你兩天問問話。”他自己也喝了一口,“看看兄弟們怎麽樣了,能走的讓他們都走,走不掉的你代我看看去。”說着踹了踹凳子旁邊的旅行袋,“這是現金,發給大家。”
山貓捧着杯子,愣了愣才說:“咱們是要散夥了嗎?”楊振放下杯子:“這回死的人用錢搞不定,廖連勝手邊還有個猴四,弄成這樣,能活命算不錯了。”夜燈清亮,空曠的屋子顯得很冰冷,山貓狠狠地罵:“康耀明就是一混蛋!等我找着他一定把他碎屍萬段!”他掏出一支煙,點燃後吸了一半:“他年紀小性子急,沖動是正常的,也怪我當時誤會他吸毒,能找就找,找不到就算了。”山貓的眼睛又紅紅的,咽了口氣才說話,聽聲音還有點兒委屈:“外面都說哥你冷酷無情,在我看來,你是最有情義的大哥……他們都害你這樣了,你都沒想過殺人。”
楊振聽他這麽說,不在意地笑出來:“誰說沒想過?”抽口煙又說,“我做事雖狠,但也不至于好歹不分,他們并沒想過背叛我。多少年的兄弟了,我信他們。”他忽然想起什麽,一手夾着煙,另一只手伸到椅子座的底面,從木板下的夾層裏摸出一支槍,遞給山貓:“拿着,不到萬不得已別用這玩意兒。”他看着山貓的臉,拍了拍他的肩,“要是回不來,就別回了,找個地方想幹什麽幹什麽去,以後看人要長心眼兒,別人說什麽你信什麽。”
山貓的眼睛徹底紅了,低着頭抽了下鼻子:“我能幹什麽,從你把我從毒販手裏救回來,跟着你就成了我最大的事兒,我不信別人,只信你,這次就當去出差,完了我還回來,你幹什麽我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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