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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上女主播機械的聲音正在播報新聞,說的是G市震速地産及其旗下的相關産業已被法院查封,播放現場圖片的時候,又把楊振的涉黑史敘述一遍,添油加醋把他說得萬惡不赦。蘇顏和六指坐在小飯館裏吃面,收銀臺的櫃子頂端擺着一臺電視機,她攪了攪碗裏的湯,心情更加煩悶,電視上的畫面切到療養院,白牆紅瓦的屋子裏,廖連勝躺在單人床上輸液,身上蓋着毛毯,還病恹恹地對着話筒講話:“對于這類損害國家和人民利益的犯罪分子,有關部門會給予嚴厲打擊,犧牲我兒一個事小,若寬恕他由他去禍害社會就事兒大了……”

六指抓過遙控器摁下開關,電視啪地一下就黑屏,廖連勝那張垮了皮的臉就忽然消失了。“你趕緊吃飯,吃完我們去見他,商量商量找律師的事兒。”她一聽這話,頓時有了幾分精神,勁頭十足地連湯帶水把面吃了個底朝天。

卻沒想到事情并不順利,沒錢沒勢了那些辦案人根本不想搭理他們,蘇顏朝那警察求了半天,他才不耐煩地到審訊室去叫人,約摸等了兩分鐘,再出來時變得更加不耐煩,沖他們嚷嚷:“你們存心搗亂來的吧!那人壓根兒就沒親戚朋友,沒事兒趕緊回,跑這兒亂認什麽親戚!”蘇顏詫異,說怎麽沒親戚朋友,自己就是他老婆,接着又掏錢,捏住手裏的幾張票子就往那人的手裏塞,那人卻火了,推搡着把錢退給她:“你再這樣我告你妨礙公務了啊!裏面那人不是楊振麽,局裏上下誰不認識,人說了沒什麽要見的人,親戚朋友早死光了,你一個女人家往這湊什麽熱鬧!”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他老婆。”她還在把錢往警察手裏塞,“你告訴他,我是蘇顏,我來找他了。”小夥子仿佛被唠叨的中年婦女纏上似的,一撒手将幾張鈔票仍得滿地都是,指着她的鼻子:“你這人腦子有毛病還是怎麽,說那麽多遍你不明白麽!就算你真是他老婆,人擺明着不認你,懂嗎!他不願意見你!”六指扣着桌子,情緒明顯不太好:“什麽态度,沖女人嚷嚷什麽!”

小警察扁扁嘴,不愛搭理的樣子,轉頭就走了。蘇顏愣了愣,蹲在地上把一張張散開的錢收起來,拍拍上面的土,最後站起來,呆呆地問六指:“他為什麽不願意見我?”六指看她那樣子,不經意把目光投向別處,半晌沒說話,她又問了一遍為什麽,六指拍拍她的肩:“他有他的想法,你這麽聰明,不明說你也清楚,誰看到大概都無所謂,他不想你看到他這個樣子。”她很着急的糾眉,轉念又把手裏的錢塞到他手裏,說:“他不想我看到,那你去,你去和他們說,他肯定願意見你的。”

六指捏着錢,無奈地嘆口氣,勸道:“你別着急,總有辦法的,這審判也沒那麽快,還有時間,還來得及。”兩人剛這麽僵着,就聽隔間有人大發雷霆,齊齊轉頭看過去,那人竟是山貓,他留着平頭,塊頭很大,發起火來兩腮的肌肉鼓上鼓下,和他對峙的小警察一邊作勢強硬地警告,一邊默不作聲地往椅子後面躲,面上仍在裝腔作勢:“他都說了不見,你還在這胡鬧什麽!今兒真倒黴,碰上你們幾個瘟神,怎麽個個兒都找上他了,我們這兒又不是失物招領處,你在這樣可是要被拘留的!”說到後面語氣明顯弱了下去。山貓一巴掌拍在辦公桌上,震得那小魚缸裏的水翻了幾翻,幾條紅色小魚兒游得飛快,他怒視着那小警察:“他是我哥,我親哥!怎麽可能不見我,肯定是你這王八蛋沒通知他,你帶我去見他,不然我就在這把你撕碎了!”說着真打算翻過桌子往裏鑽,那人吓得一溜兒煙跑去給上級彙報了,山貓最後也沒追上去,因為他被六指叫住了。

夜幕降臨時,三人坐在街邊小吃攤,天氣已經回暖,路邊的樹長出嫩黃的芽,有風吹來卻不覺得冷。三個人一直沉默着,點了一桌子菜,誰也不先動筷子,六指舀了碗湯放在蘇顏面前:“走了一天,吃點兒東西吧。”她的臉色不太好,十分無精打采的樣子,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山貓立馬往她碗裏夾了些菜。原來不只是她,他早就打算好了,誰也不見,這算放棄了嗎,放棄原來的生活,連她也一并不要了?六指抽出煙,遞給山貓一支:“現在要做的是找律師,公司原來的訴訟團有幾個人還不錯,明天你跟我去會會他們。”山貓點點頭,埋頭吸了口煙,再擡頭的時候,整張臉的顏色都變了。

猴四開着敞篷車,喧嚣的音樂響遍整條街,他臉上的疤在夜色下十分駭人,人倒是胖了,叼着支煙看到他們,滑了幾十米的車忽地又慢慢退回去,停到小攤鋪的旁邊,噗地一聲吐出煙頭,十分誇張的樣子:“我當是誰呢,這麽面熟,哥兒幾個怎麽到這破地方吃起飯了,振哥呢,不給你們發生活費了?喔!他在哪兒來着,我怎麽聽說被關裏頭去了?”他看着六指,“要不你跟我混吧,我知道你的能耐,到我這就不是我說了算,咱平起平坐怎麽樣?”又朝山貓昂下巴,“還有你,賞幾塊肉就當佛爺的胖子,楊振一月開你多少錢,我加三倍!”

山貓的拳頭捏的死緊,振哥從來不屑和他鬥,他從G市一路纏過來,用這麽卑鄙的手段,還敢這麽叫嚣,眼看着他把最後的矛頭指向了蘇顏,髒話還未飚出口,胖小夥便提着條凳子沖了出去,緊追身後的是六指,他倒不是去教訓猴四,而是一把攔住了山貓,山貓擰歪着身子,眼看猴四啓動車子準備開溜,他就着手裏的鐵凳子扔了出去:“我砸死你媽個王八蛋!”

方凳子在馬路上骨碌碌滾了五六圈,飯攤上別桌的人吓得屁滾尿流,連錢也沒顧上給,都趁亂溜走了。那老板急得火冒三丈,這哪兒來的野貓子,存心攪局給不起飯前不是,他起早摸黑四處躲城管,賺幾個錢十分不易,索性賴上了,硬要他們幾個把跑掉的那幾桌飯錢也掏了。貓兒心底柔軟,發怒起來可真是條漢子,他可是圈裏圈外公認的最像黑社會的黑社會,本來心就煩着呢,剛才想和猴四拼了,卻被六指攔下,現在氣還沒消,你老頭兒管我要什麽飯錢,還要得這麽急,我吃飯了麽,我一口湯都沒喝,你還敢問我要錢?

于是二話不說,掏出別在腰間的手槍,抵住老頭兒的腦門:“我看你是想死吧!”咋呼得像條螞蚱一樣的老人忽然就安靜了,舉起兩只手動也不敢動,連眼睛都閉上了。六指照山貓的頭狠狠敲了一下,抓過他舉起來的槍,又掏了幾張票子給老頭兒:“現在什麽時候,你還閑鬧得不夠大?再出點事兒,誰去救你振哥?這槍收起來,以後別用了。”

山貓一下就服軟了,捧着槍揣到懷裏,眼淚就那麽三三兩兩流出來,他用手抹着:“這槍是哥給的,他給了我,身邊就沒個防身的東西,不然也不會那麽容易被關進去。”

六指拍拍他的肩:“他進不進去,和這槍沒關系,你有多大的仇恨都得先放下,先把人弄出來再說,你不是也想他出來嗎?”山貓點點頭,乖乖地坐回凳子上,又跑到街道上把摔掉的凳子撿回來,頭也不回地宣布:“老板,再加倆菜!”

老頭子正對着天空作揖,嘴裏喊着阿彌陀佛,一邊念着一邊應了聲:“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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