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雲嫣掙紮了幾下, 突然不掙紮了。

沈暗走得很快, 沒幾步他們就到了家門口。他輸入幾位密碼鎖，門開了。

雲嫣看着, 心裏無端恐懼。她都沒發現自己聲音有點抖：“沈、沈暗？”

沈暗反手把門關上, 低下頭一言不發地替她脫下鞋子。她兩只腳冰冰涼涼的, 他攥在手裏暖了暖。

隔着門板, 雲嫣聽見北風夾着雪花呼嘯而過。她心裏發冷, 不太敢反抗。

沈暗擡起頭，又替她摘圍巾，摘帽子。摘帽子的時候雲嫣下意識躲開，眼睛沒有看他。

他一頓，還是把帽子摘下去了。她頭發又亂了, 他用手指幫她捋了捋, 動作特別溫柔。

溫柔得讓雲嫣有點想哭。

脫完她的, 沈暗又要脫自己的外套。趁他目光短暫從她身上離開，雲嫣試着掙紮。估計是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反抗, 沈暗力氣松了不少，她輕輕松松地脫了身。拖鞋也沒穿, 噔噔噔跑回房間。

沈暗視線順着她跑掉的方向看過去，眼神幽暗。

不能再等下去了。

大不了就是, 他把她關起來，關一輩子。

沈暗一步步走到雲嫣卧室前, 果不其然, 門鎖了。

他不緊不慢地拿出鑰匙, 要把門打開。突然聽見門裏雲嫣帶着哭腔的一聲：“沈暗。”

他一頓，耐心等了幾秒。

雲嫣說：“……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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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暗舔了舔唇，危險地眯起眼睛。

咔噠幾聲，門從裏面開了。

雲嫣眼睛有點紅，像是剛哭過的樣子。沈暗看得一愣，下意識藏起鑰匙。

“這些給你。”雲嫣一手攥着門把手，一手攥着幾張紅色鈔票。咬着下唇猶豫一瞬，把錢都塞給他。

“你……”她擡眸看他一眼，飛快垂下去。

“你注意安全。”

嘭，她關上門，說完馬上就退回了房間。

——

天黑得特別快。

雲嫣屈膝坐在地板上，側頭看向窗外。

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下雪了，雪花比剛才還大。

沈暗該走了吧。也不知道這樣糟糕的雪天，外面能打到車嗎？

打到車他又該去哪裏呢？沈家？不行，那是個狼窩，沈董事長時常不在，沈夫人和沈鳴不太可能收留好起來的他，說不定還會想辦法對付他。賓館？沈暗身份證帶上了嗎？

他傻了十多年，突然好起來，能懂些什麽啊。會不會被拐？會不會被騙？會不會挨打？會不會流落街頭？

雲嫣越想心裏越不安穩。

雖然是個反派，雖然天生聰明，可他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啊。甚至、甚至在不久之後，他會被男主算計，連人帶車翻下懸崖。

說不定今天一別，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雲嫣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她想起她第一次見到沈暗，他冷冷的，也不回應她的話，讓她險些把他當成了啞巴。然後她帶他走，他雖然還是不愛搭理人，卻會幫她拿很重的行李。再後來，他對她全心全意信任，喜歡對她撒嬌，喜歡抱她，喜歡蹭蹭她的脖子，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時，他就會吃醋發脾氣，特別幼稚。

他一出生就沒了媽，親爸也不怎麽管他，更別提那個心狠手辣的後媽了。沈暗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對他好吧。

就像她一樣。

雲嫣從小到大沒什麽人可失去的，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對重要的人說再見，真的好難受啊。

時鐘滴滴答答，轉到了九點半。

雲嫣哭久了，眼睛又幹又澀，她揉了揉，手撐着牆壁站起來，想去洗個熱水澡。

主卧有洗漱室，她往過走幾步，停下來。突然掉頭向門口走，帶着點自己都沒察覺的隐秘希望，把門打開。

沈暗站在門外，面無表情地垂着腦袋。走廊沒開燈，他身後是一片黑暗，腳下紅色鈔票撒了一地。

聽到開門聲，他遲鈍地擡起頭。不太适應燈光，眉毛皺了皺。

雲嫣張了張嘴，沒等出聲。

沈暗擡眸看着她，眼神失落得像被主人抛棄的大型犬。

“你不要我了嗎。”他嗓音沙啞，低低地問。

雲嫣眨了眨眼睛，眼淚又掉下來了。

他擡手替她擦掉眼淚，“我會自己吃飯，自己穿衣服，會乖，會聽你的話，你別趕我走了。”

雲嫣淚眼朦胧，不太确定地看着他。

“你……”

“對不起。”他又說：“你今天跟別的小孩玩，我生氣了。以後會忍着不生氣。”

跟別的小孩玩，他生氣了？

這像是大反派會說出口的話嗎？

“冷。”沈暗彎腰抱住她，先斬後奏：“抱抱行嗎。”

雲嫣遲疑着，摟住他的腰。

皮膚摩擦着他的衣料，雲嫣忍住不哭，好半天擠出一個字：“……行。”

——

周曼之發現，雲嫣和沈暗之間，氣氛有點古怪。

以前兩個人是毫不避諱的，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又是牽手，又是擁抱，連體嬰似的。現在是沈暗粘她，她不動聲色地躲。

雲嫣還使喚沈暗去拿東西，眼神探究地追着他。

周曼之放下茶杯，心裏大概明白怎麽回事，但還是問：“你怎麽了？”

雲嫣收回視線，又不放心地看了沈暗那邊一眼，然後小聲問她：“你覺得……沈暗傻嗎？”

這問題就很有難度了。

周曼之斟酌片刻：“我聽說沈大少小時候天賦異禀，出事之前連跳好幾級，有時候還幫沈董處理公司的事。”

這些不用她說雲嫣也知道，她想問的又不是這個。

周曼之繼續：“我第一次見到沈大少就沒看出來他跟正常人有哪裏不同，我覺得他就算出事，智商也還是在的吧，學習能力天生就比正常人強。不然那麽多年，他是怎麽在沈家過下來的。”她說完，又端起茶杯喝茶。

雲嫣怔了怔，心裏思索着周曼之的話。

沈暗端着一杯牛奶過來，掃周曼之一眼，把牛奶給雲嫣。

周曼之被茶嗆了下，咳幾聲，放下茶杯：“李導說要去江城取景，機票給你訂好了，明天我來接你。”

雲嫣沒想到她還能回劇組，不過她沒顧得上打聽這個，立刻問周曼之：“機票訂了幾張？”

周曼之瞥了沈暗一眼，拿着包站起來，似笑非笑道：“放心吧，兩張。”

——

去一趟不知道要多久，周曼之一走，雲嫣就開始收拾行李。

沈暗跟在她身後繞來繞去，也幫不上什麽忙。要是以前，雲嫣早就把他往外趕了，但這會兒卻什麽也沒有說，仔細疊好一件他的毛衣放進行李箱裏。

兩個人已經分房睡了好幾天，沈暗怕露出馬腳，也不敢趁雲嫣睡着進她房間了，眼下能跟她多待一會兒，哪怕她不理他都是好的。可是時間過得特別快，沒多久呢，東西就收拾完了。

天也黑了。

雲嫣煮了點面，沈暗很給面子地吃了不少。吃的時候一直看着她，一副想要她喂，又不敢說的樣子。

她故意不管他，偶爾擡頭看看他的反應。他完全成了一個想吸引家長注意的小孩。

書裏大反派日天日地，怎麽可能會是沈暗現在這個模樣？

雲嫣猶豫片刻，夾了一個蛋喂他。

他吃掉，瞬間高興起來了，眼睛亮亮的。

大反派恢複正常後第一件事不應該是報仇去嗎，哪有閑工夫留在這裏騙她，騙她他能得到什麽好處？

雲嫣提了幾天的心就這麽落回原地。

——

第二天，雲嫣下了飛機，按照周曼之給的地址前往酒店。

酒店是劇組訂的，演員的房間稍好一點，工作人員的稍差一些。因為他們來晚了，雲嫣還好，有一個自己的房間，沈暗卻要跟別人住在一間。

雲嫣以為他會不開心，還在糾結要不要讓他跟自己一起睡。結果他表情正常，也沒跟她撒嬌，點點頭就同意了。這下雲嫣想說，也不好意思主動說了。

安頓好，兩個人前往劇組。

江城比南城要冷很多，劇組取景的地方荒涼，根本打不到車。好在劇組離酒店不遠，兩個人就這麽走過去了，本來下飛機就已經是下午，加上天冷走得慢，到劇組的時候，天都黑了。剛好收工，工作人員在收拾東西。

李導壓根沒想到她今天會來，人已經走了。剩下幾個工作人員打量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連平常跟她說得上話的化妝師都有些躲躲閃閃。

雲嫣心裏了然，大概是她打了沈鳴那回，讓他們對她“刮目相看”了。

別人不理她，她也不會厚着臉皮非要跟人家講話。帶着沈暗又原路返回，一路上都有些悶悶地，沒怎麽說話。

沈暗住二樓，雲嫣在三樓。

坐上電梯，雲嫣等着沈暗開口要跟她一起睡，等啊等，電梯在二樓停下，沈暗始終沒有出聲。

沈暗提步要出去了。

雲嫣一慌，拽住他的衣角。沈暗疑惑回頭。

“你，你早點睡覺！”雲嫣說完，立刻松開手，兩手都背到身後，視線別到一邊不看他。

他嘴角翹起一點，點點頭走了。

雲嫣回房間洗漱完，打開行李箱找睡衣穿，意外發現沈暗的睡衣在她這裏。

睡衣是前不久跟她的睡衣一起買的，除了款式和大小稍微有些不同，疊起來的時候看上去都差不多。這次來，他們也只帶了這兩件睡衣。

怎麽辦？現在要她去把睡衣換回來嗎？

可是她一個女藝人，半夜去敲自己男助理的門，找他要睡衣穿，會不會有一點奇怪啊？

沈暗房間還有別的人呢，不止一個，是好幾個。她這樣做的話，可想而知将來會傳出多精彩的八卦。

對了，電話！

雲嫣找到手機，翻出沈暗的號碼打過去，幾秒鐘，行李箱傳出手機鈴聲。

雲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