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半個小時後, 沈暗因為學習态度極其惡劣，被雲嫣罰抄一百遍她的名字。

沈暗提筆剛寫下半個字, 雲嫣從他身後探頭：“哎呀, 你的字真好看呀。”

沈暗眉頭一跳, 最後一筆生生拉出老長, 歪歪斜斜的。

雲嫣瞧他這樣還挺好玩的, 劇本也不看了, 幹脆拉張椅子坐了下來, 托着腮興致勃勃地監督他。他寫完了一個“雲”字, 看了看那個“嫣”, 說：“不會寫了。”

她都開始佩服沈暗的敬業程度了，“嫣”這個字筆畫确實多，對于傻子來說寫起來不那麽容易。

“行吧。”雲嫣也不為難他，指尖在雲字上點了點：“那你把這個抄五百遍。”

沈暗筆尖頓了一下, 擡頭看看雲嫣，她已經不冷着臉了, 嘴角帶着點捉弄人的笑。他于是放下心，開始寫第二個“雲”字。這次寫起來更加謹慎，像小學生一樣一筆一劃, 寫出來的字端正卻醜。

轉眼間，一張紙都滿了, 雲嫣拿出張新的白紙給沈暗。沈暗在紙上劃拉了一道, 側頭看一眼雲嫣。大概因為無聊, 她的視線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手裏拿着他寫完的字，不太認真地上下掃視，然後還打了個哈欠。

餘光發現他不寫了，皺眉教訓道：“不許偷懶！”

沈暗立即低下頭繼續寫字，寫一會兒看到雲嫣視線又移向別處，就撂下筆發出點聲音吸引她的注意力，等着她罵完他，他就馬上動筆。這麽來回了幾次，天黑了，沈暗的抄寫任務也完成了。

晚飯，雲嫣叫了外賣。外賣不太好吃，雲嫣吃了幾口全部塞給沈暗，還不許他浪費，一定要全部吃完。

沈暗一時沒有吭聲，雲嫣以為他終于忍不住要發火了，沒想到他吃完自己的，默默把她的剩飯也全都吃了，一粒沒剩。

雲嫣說不上她現在是失望還是慶幸，使喚沈暗把東西收拾了，進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來，雲嫣一眼看見房間桌子上擺着面包牛奶和奧利奧。

她下意識看向沈暗，沈暗解釋：“別人送的。”

雲嫣眼神懷疑：“誰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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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暗一臉坦然：“不認識。”

“……不認識的人送東西你怎麽敢收，萬一有毒呢。”雲嫣擦着頭發說，“一起扔了吧。”

沈暗一愣，想說什麽，雲嫣已經轉身回鏡子前了，她放下毛巾，插上吹風機開始吹頭發，不打算再理他。

頭發吹到半幹，沈暗過來了。

他拿着包裝袋撕開一角的奧利奧，嘴巴裏咬着半個。可能是不喜歡這個味道，眉毛一直皺着。

雲嫣：“你怎麽……”

沈暗吃完了一個奧利奧，對她說：“沒毒。”

然後把剩下的大半袋全都給她：“吃吧。”

雲嫣遲疑一瞬，還是接過來了。

算了，沒吃晚飯她也覺得餓，管它怎麽來的，先吃了再說。雲嫣這麽想着，拿起一個咬了下去。

看到她吃了，沈暗終于松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雲嫣擡起頭，奇怪地看着他：“你怎麽還不回去睡覺，天都已經黑了啊。”

沈暗：“……？”

——

沈暗萬萬沒想到，昨天好不容易能抱着睡了一晚上，今天馬上就要被趕回去了。

雲嫣把他的那點東西全都收拾好了，特別貼心地送到他手裏。昨天剛來的時候她還一臉的不放心呢，今天卻迫不及待地送他到門口。

“晚安。”

雲嫣頭發長到肩以下，半幹不幹地耷拉在肩膀上。她一歪頭，頭發全部滑倒一邊，露出側臉和耳朵。

“去吧。”她最後跟他揮了揮手，啪地關上了門。

走廊燈有些昏暗，沈暗一個人站在這，半晌，低垂着腦袋輕輕嘆了口氣。

他轉身要走，門突然又打開了。他意外地看過去。

“給。”雲嫣遞給他一個垃圾袋：“順路一起帶走。”

沈暗剛接過來，門又啪地在他眼前合上。

雲嫣獨自霸占了一張大床，睡得卻并不安穩。

她又做噩夢了，夢裏她和沈暗還住在出租屋。那是個清晨，她特別早就醒了，發現自己像八爪魚一樣纏在沈暗身上。

沈暗眼睛睜着，眼神特別清明，顯然已經醒了很久。

她不好意思地把胳膊和大腿抽出去，想問問他什麽時候醒的，肚子餓不餓啊，待會兒想要吃點什麽嗎，想吃什麽她這就去買。

她抽出手的同時，沈暗動作迅猛，像狼一樣撲過來，把她壓在了身體底下。

雲嫣雙眼瞪大，還沒從睡夢中徹底回神，眼睜睜看着他手伸到自己脖子處，死死掐住。

她力氣是不小的，然而在夢裏怎麽也掙紮不開。沈暗雙眼通紅，什麽話也不說，只是很殘忍地沖着她笑。

雲嫣一身冷汗地驚醒。

燈關了，房間特別暗，外面稀稀拉拉地掉着雨點，不時響起雷聲。

雲嫣一看時間，早晨五點半了。

她舒出口氣，掀開被子下床，到窗前把窗簾拉開。

沒太陽，外面是陰的，街道上積了幾攤雨水，雨點掉在水面上，打着旋兒。

冷汗浸濕了鬓發，雲嫣緩緩蹲下身，雙手抱住膝蓋，看着窗外發呆。

夢裏那個沈暗，才像是個真正的反派吧。

她把他惹急了，他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嗎？

又是一個悶雷。

雲嫣眨巴幾下眼睛，看見下面一輛車從水窪上飛馳過去，濺起一層污水。

這個點兒，下面沒什麽人，早餐店的夫妻倆開了門，搬了小馬紮坐在門口看雨，沒等到客人上門。

突然，她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手裏提着東西，站在一棵樹下淋雨。

雲嫣立刻站起來，打開窗，冷空氣夾着雨點呼呼灌進來。她迎着風把頭探出窗戶，沒看見臉，看清了樓下的人穿着和沈暗一模一樣的衣服，拿着的包也和沈暗的一模一樣。

她窗戶都沒有關，随手拿件外套套在睡衣外面，等不及電梯，噔噔噔跑樓梯下樓。

大樹在酒店不遠處，因為快入冬，葉子已經落幹淨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

雲嫣冒雨跑過去，氣喘籲籲地停在沈暗身前。沈暗全身都濕透了，聽見腳步聲，遲鈍地擡起頭。

“沈、沈暗……你……”

沈暗彎下腰，頭壓在她肩膀上。額頭貼着她的脖頸，特別地燙。

——

雲嫣跟導演請了假，留在酒店照顧沈暗。

醫院離這邊太遠，帶着病人去很不方便。好在雲嫣來前怕沈暗又生病，感冒藥帶得很全。

沈暗可能是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夜，這會兒已經燒糊塗了，耷拉着眼皮路都走不太穩，還是雲嫣扶他回來的。

把他推進浴室，雲嫣長長出了口氣。

這家夥，該不會又是再跟她裝可憐吧。

雲嫣把濕透的外套脫下來扔在地上，正想去關窗，腳步停了一下，意識到浴室裏沒有聲音。

風一陣一陣地往進灌，她先去把窗戶關上了，然後回到浴室前，手指輕輕扣門：“沈暗？”

沒聲音。

“沈暗？”

還是沒有聲音。

她有點急了，語氣加重：“沈暗！”

仍舊沒得到回應。

不會燒昏了吧？

本來身體就差，頭部還曾經受過重創，當了十多年傻子。淋這麽久的雨正常人都受不了，別說他了。

雲嫣糾結一陣，心一橫，推門看了進去。

沈暗還穿着濕透那身衣服，背靠牆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眉頭緊鎖，眼睛緊緊閉着。

她小跑着進去，在他身前蹲下，沒發覺自己的手有點抖。

她給他脫下外套，脫下毛衣，好在雨也不算太大，裏面還是幹的。她跑出去給他找來新的毛衣換上。然後把他拖出去放在床上。

沈暗一直都沒有醒，雲嫣找來藥，打算等他吃完藥就去醫院。可是他連藥也不吃，嘴巴緊緊抿着。

雲嫣快急哭了，洗了塊冷毛巾給他物理降溫。不時換一換，試試他的體溫有沒有降下去一點。

這麽折騰了整整一個上午，沈暗還沒醒呢，雲嫣卻開始頭暈。昨晚她沒睡好，今天又是淋雨又是來來回回地忙，身體也受不住了。心裏一直告訴自己不能睡着不能睡着，可還是控制不住地坐在沈暗身旁睡了過去。她的頭壓在沈暗胸口，一只手還在試探他的體溫。

雨越下越大。

昨天夜裏的不安全被驅散，雲嫣無意識地抓住沈暗的衣料，額頭蹭了下他的下巴。

——

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聽覺先醒過來，雲嫣沒睜開眼睛，就聽見轟隆一聲。

她肩膀一顫，揪緊了手裏抓着的東西，正要睜開眼睛，

感覺一個溫熱的，濕濕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