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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鳴沒想殺人的, 他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殺人。

可是很長時間了，他過得人不人鬼不鬼, 渾渾噩噩的。如果要給他的現狀找個由頭，那就是沈暗。

傻了十幾年, 怎麽說好就好了呢？

傻了十幾年, 怎麽說開公司就能開公司呢？

傻了十幾年，哪來的本事和人脈對付他呢？

自從沈暗好起來，他就處處都不順利。以前他沒有危機感, 跟着老爺子打理生意也不盡心。全靠老爺子才拿了個“年少有為”的名頭，還以為自己真的就年少有為。

後來老爺子有意鍛煉他，他就把不重要的都丢給下屬去做。結果沒一件不被搞砸, 他也被排擠出了總部。

再後來到了分部, 全公司都知道他是将來的老大, 公司上下換着花樣地捧他……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什麽經濟糾紛。那天很晚了, 老爺子趕過來撈他出去, 路上沒關心他一句話，心事重重的樣子。

後來沈鳴想, 就是那一天吧。老爺子知道自己真正“有為”的兒子回來了，所以不需要他這個小時候跟媽媽住在筒子樓裏的私生子了。

沈鳴嘴上不在意, 其實對自己私生子的身份非常敏感。他被帶去沈家的時候已經上小學了，小學之前的場景他全都記得。病重的母親, 破敗的房子, 鄰裏的風涼話。媽媽總要他努力, 說只要他足夠優秀, 他們就有可能會被爸爸接回家。他也是沈家孩子，不會比沈暗那個從小沒媽的差。

他也憧憬着媽媽口中的大房子，愛玩的年紀裏，身邊只有他不停不停地在學習，可媽媽總是不滿意。每當她在電視上看見沈暗獲了什麽獎項，得了什麽成就，考進了什麽學校……就會聲淚俱下地念給他聽，有時候還會打他。一旦他考試退步，等着他的就是巨大的災難。

沈鳴誰都不能恨，他只恨沈暗。

好在老天有眼，沈暗傻了。那是個清晨，他站在木頭做的椅子上，透過半透明的玻璃窗看窗外。認出了那張不時在電視上出現的臉。

真的有人來接他們了！

木板門被敲響，他跑去喊媽媽。摸到她僵硬的身體，和灑了一地的白色藥片。她床頭手機屏幕還亮着，閃着沈老爺子的名字。

她用一條命，換來他進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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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刻起，沈鳴恨上了沈老爺子。

在沈家的日子，總得來說非常輕松。

沈老爺子就剩他一個兒子，對他很花心思。沈夫人也不苛待他，永遠一張笑臉，他說一她不說二，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後媽。但他對她還是有那麽點心結，覺得媽媽的位置被她占了。

直到有一天，他親眼看見沈夫人甩沈暗巴掌，打翻沈暗面前隔夜的白米飯。那點心結才解開了。

呵呵，天之驕子又怎麽樣呢？将來還不是在他腳底下讨飯吃嗎？

一直以來，沈鳴都這樣以為着。即使在沈暗病好之後，他也覺得只要沈暗不回沈家，沈家就是他的，沈老爺子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路過沈老爺子亮着燈的書房，聽見沈老爺子打電話給律師想要修改遺囑，并且說：“沈鳴不是做生意的料，這麽大個沈家不能敗在他手裏。我想來想去，股份還是要給沈暗，沈鳴留些不動産，下輩子吃喝不愁也就行了……”

他的确沖動了些，的确有出聲罵人，但并沒有想要動手，也不知道怎麽就動手了…清醒過來的時候沈老爺子躺在地上抽搐，身下全都是血。

他是想叫救護車的，號碼都摁出去了，最後手指不知道為什麽遲疑了一瞬，沒動。

這時候，響起了嘭地一聲開門，沈夫人頭發散亂，應該是被驚醒的。大概以為家裏來歹徒了，她手裏還攥着把刀。

四目相對，沈鳴有那麽一刻動了殺心。沒想到沈夫人很快冷靜下來，她攥着刀一步步邁下樓梯。

意識到她要做什麽，沈鳴下意識把刀搶了過去，對上沈夫人疑惑的眼神，再看沈老爺子瞪向他的雙眼，沈鳴手一松。

沈夫人撿起刀插.進老爺子胸口，然後□□，至始至終都冷靜得要命。

“錢。”她說：“我什麽都不要，只要錢。”

話音剛落，走廊響起了腳步聲。

兩人都是一驚，來不及處理屍體，來不及處理現場。匆匆躲起來。

其實最先出現的人是喬嫣然。但她沒聲張，瞪着眼睛，腿一軟就滑在了地上。過了十分鐘左右吳媽才出來喊人，報警。

沈鳴總懷疑喬嫣然看見什麽了，他甚至開始想辦法怎麽把罪名嫁禍到她的身上。但現實不是電視劇，他也不是什麽高智商罪犯。很快，事情就敗露了。

他得到消息，帶着錢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不知道自己能躲多久。晚一些被抓總好過早一些，沈鳴是這樣想的。

他漫無目的地開着車，回過神來是在沈暗的公司樓下。他看着沈暗的車從自己面前經過，鬼使神差地跟上。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行駛，沈鳴一路上腦子亂糟糟的，想了很多。

反正他下半輩子也完了，憑什麽沈暗能好好活着？要死不如一起去死。

經過沒什麽人的河邊，車突然停了。駕駛座上下去一個男人，看樣子是沈暗的助理。他跑向馬路對面便利店，應該是去幫沈暗買什麽東西。

沈鳴深吸口氣，腳踩油門，對着前面那輛車撞了上去。

——

小南河邊上警戒線外密密麻麻圍了好多人，裏面搜救隊正在打撈。

雲嫣是坐着聶思樹的車趕過去的。一路上她無聲無息，不哭也不說話，坐在後面安靜得像死了一樣，聶思樹擔憂地從後視鏡看了她好幾眼。

車剛停下，雲嫣第一個沖出去擠進人群裏。不知誰喊了聲她的名字，一時間幾十個手機的攝像頭都對準了她，閃光燈冷冰冰地咔嚓響。

雲嫣被擠得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耳邊聲音嘈雜，但她好像沒感覺似的，目光越過人群看湖面，臉色蒼白得滲人。

突然，她被大力扯出去，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衣服遮住了她的臉，她嗅到熟悉的氣味。腦子發懵，懷疑自己在做夢，被動地往前走。

沈暗拉開車門，把雲嫣推進去，随後自己也跟着坐上去。

她眼神空洞，臉上有淚痕，像是沒從大悲大喜中緩過神，只是瞪着他。

沈暗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拉過她的手掌放在自己心髒處。安撫道：“我沒事，我還在呢。不怕了……”然後嘆口氣，把她攬進懷裏。

胸口響起了小聲啜泣，緊接着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大聲，雲嫣揪着他的衣服，終于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