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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這位高手朋友一住,就住了三年。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說長麽,書生和這只妖怪還是老樣子;若說短麽,阿福都已經娶老婆了,翠兒也都已經嫁人了。
好吧,阿福娶了翠兒。
這兩人成親那天,府上大操大辦,張燈結彩的,弄不清楚的人還以為是杜府的老爺成親呢。這也是杜慎言的意思:這兩人忠心耿耿地跟了他許久,府裏也許久沒有什麽喜事了,幹脆熱鬧一下。
雖沒有三媒六聘,但是也是三拜九叩結下的一樁好姻緣。盛裝的翠兒一改往日的清秀,多了那麽幾分嬌豔,阿福依然是那副樂呵呵的樣子,臉上飄着兩朵紅雲,整個人喜氣洋洋的。
衆人吃得差不多了,便嚷嚷着要去鬧洞房。
杜慎言不愛湊熱鬧,又多喝了幾杯酒,自覺不勝酒力,沐浴着清涼的夜風慢慢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乘風沒跟他一起回來,大概也去湊熱鬧了。也對,這些嫁娶的俗禮他還從未見過,一定是很感興趣了。
杜慎言有些莞爾,這家夥前兩年真是像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什麽都要看一看,後來話說順溜了之後,便開始什麽都要問個究竟了。
還記得有一次阿福氣急敗壞地跑進來告狀,這家夥指着翠兒的葵水帶子,問她這是什麽。翠兒當場羞憤甩淚,躲在屋裏死也不出來了。阿福一臉悲憤,恨不能大聲問自家大人:您老是從哪兒把這家夥挖來的!
杜慎言聽懂了他的心聲,尴尬得轉過頭去,最後對外的解釋是“乘兄乃是世外高手”。意思是他壓根兒不懂這些。這位世外高手跟在阿福後面,滿臉無辜,完全鬧不清發生了什麽事。
結局就是杜慎言狠狠揍了這妖怪一頓,勒令他往後有問題只能問自己,不許問別人。而翠兒自此,便從見到這只妖怪兩眼放光,變成了繞道就走。
——我惹不起,還躲不起麽。
想起此事,杜慎言不禁低聲笑了起來。
月色大好,杜慎言趁着醉意賞了好一會兒月,這才親自打水洗漱了一番,慢悠悠地吹熄了火燭,準備寬衣解袍,夢周公去也。
衣服剛褪了一半,背後便貼上一具溫熱結實的身體,熟悉的醇厚味道如潮水般湧來,那妖怪略帶粗糙的下巴急不可耐地蹭着書生白嫩的肩頸,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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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慎言輕哼了一下,脖頸處一片酥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問他:“怎麽這麽晚回來?”
“鬧洞房了。”
“好玩麽?”杜慎言笑問。
妖怪沒回他,毛手毛腳地扯他衣服,那動作像急得跟什麽似的。
杜慎言懵了,鬧了場洞房,怎麽跟吃了春藥似的,興奮成這樣?一把抓住妖怪的爪子:“你別……我今天還沒跟你好好說過話呢!咱們聊會兒,你怎麽鬧的?”
妖怪還是很愛同他聊天的,聞言,手裏的動作也不停,一路向下,只說:“我蹲在屋頂上。”
杜慎言心念電轉,瞬間想明白了:“你躲在屋頂上看?”
氣喘籲籲地追問:“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妖怪手往書生胸口揉去:“看到阿福這樣。”想了想,又道:“還看到他那樣。”手一動。
杜慎言呻吟一聲,忙道:“夠、夠了!”眼角挂出悲憤的淚水,他就猜到是這樣!
這妖怪把他看到的毫無遺漏地拿書生示範了一遍,把杜慎言這樣、那樣夠了,兩人重重倒在床榻上,喘着氣休息。
杜慎言枕在妖怪手臂上,正昏昏欲睡,那妖怪忽然翻了個身,将他壓在身下,一雙眸子在黑暗中也是亮晶晶的。
“簡之。”搖了搖他。
杜慎言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唔……什麽事?”
“人為什麽要拜堂成親?”
“哪有為什麽?”杜慎言呢喃道,“發乎情,止乎禮……感情到了,水到渠成,就成親了啊!”
“那為什麽非得成親呢?”
“這樣就表明他們在一起了啊!”
“不成親也可以在一起。”妖怪挺起下身,蹭了蹭他。
“別鬧……”杜慎言側了側身,趕緊遠離危險之源,斟酌了一下,盡量用比較淺顯的的話解釋,“成親是一個儀式,就像過年的時候,我們會祭拜祖先,天地鬼神,俱為見證,那樣兩個人就能一輩子白頭到老。”
他打了個小呵欠,拍了拍妖怪肩背,催促:“快睡,我明早還要去府衙辦公。”眼睛困倦地閉上了。
那妖怪靜了片刻,用手去撩杜慎言汗濕的額發,露出他光潔如玉的額頭。書生額頭生得飽滿,眉睫疏密有致,眼尾處暈着兩抹薄紅,洇出滿臉的春情,格外勾人。
妖怪心動了動,想了想,又去搖他:“簡之、簡之……”
杜慎言正與周公下棋,被強行搖醒,又氣又困,勻長眉毛都擰了起來。他猶不舍得睜開眼,只閉着眼睛哼哼:“又怎麽了?”
“我們也成親吧。”
杜慎言“唔”了一聲,滿是漿糊的腦袋轉了好幾轉,才想明白了妖怪說的話,吓得眼睛“刷”地睜開:“你方才說什麽?”
“我們也成親吧。”妖怪一臉嚴肅道,眯起眼打量了身下白白嫩嫩的書生。腦子裏出現他穿大紅色的衣裳,可不比翠兒好看上許多?
杜慎言立刻搖頭:“不成、不成!”
妖怪一愣:“為什麽?”臉色一沉:“你不想同我一輩子白頭到老?”
杜慎言心中慌亂,這妖怪提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要求,簡直、簡直是荒謬,張口道:“你我都是男子,怎麽可以定姻緣?”
“同是男的,就不可以成親了麽?”
“當然,男女之間,合乎陰陽,一陰一陽謂之道,這是世俗的禮法,也是萬物生發的規律,這世上從來沒有兩個男子成親之事。”
那妖怪濃眉緊擰,半晌不作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杜慎言心驚膽戰,生怕他又整出什麽幺蛾子出來,睜圓了眼兒盯着他。
那妖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猶猶豫豫道:“要我變成女子,也不是不可以。”
臉上帶出煩惱:“這樣,就不能抱簡之了吧。”
杜慎言聽了簡直魂飛魄散,腦中浮現出一個五大三粗的高大女子,時不時地纏上來摸摸蹭蹭,頓時一陣惡寒,連連搖頭:“不要!”
妖怪又問:“為什麽?”
杜慎言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是人,你是妖,人和妖怎麽可以在一起!”
妖怪愣住了。他今晚問了無數個“為什麽”,幾乎每一個答案都是一個打擊,而最後這個回答,簡直是會心一擊。
“簡之不能和我在一起嗎?”他的目光有些迷茫,低頭直視杜慎言,“你心裏一直是這麽想的嗎?”
杜慎言緊緊閉上嘴,回望他。他一直覺得這只妖怪的眼睛深邃,瞳孔幽深,像是一汪幽潭,可是現在細看之下,才發現眼底澄澈明淨。
他其實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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