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端午當日, 客棧裏頭有家的都回去過節, 沒家的留下一處熱鬧。

本來藍管家該是送到了禮就往回走的, 哪知一朝托大,陰差陽錯醉倒耽擱了,轉眼便是端午, 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展鸰不忍心叫他們一行人在路上過節, 便強留下了。

他家世代為藍家效力,自己又是跟藍源自小一處長起來的, 情分非比尋常。這些年忙裏忙外盡心盡力,內外人只把他當半個主子,便是藍源夫婦對他亦是禮遇有加。如今因故停留, 回去說一說倒也沒什麽要緊的, 故而略一推辭便應了。

藍家一行人留下,客棧人一多, 越發的熱鬧了。

端午節該是賽龍舟的,不過北地水少,便跑不得。孫木匠提前紮了數盞龍舟花燈挂在外頭, 夜裏點起來,明晃晃亮晶晶, 造型優美, 十分好看。尤其一陣風吹來, 那些花燈便晃悠悠的動,恰似龍舟行于水面, 甚是美麗。

李慧臨走前還送了衆人五色繩索編成的結子,如今都系在手腕上。唐氏也繡了好些五毒香囊,裏頭裝上曬幹的艾草,大家也都佩戴了,節日氣氛登時湧現出來。

入夜之後,衆人先出去賞了一回燈,又放了焰火,開開心心的吃了粽子,歡聲笑語不斷。

尤其是那龍舟彩燈,郭先生頗為贊賞,誇了又誇,只将孫木匠那等憨厚人臊的滿臉通紅,搓着兩只粗糙的大手道當不得。

他不過鄉間野人,聽說這位原先可是能見着皇上的官老爺哩,叫人家誇一句,那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郭先生賞了一回燈,又頗有些遺憾的道:“該做些燈謎來猜。”

展鸰和席桐只當沒聽見,轉頭就推銷他們的撲克去了。

大好的日子,誰跟你猜燈謎?!找你的老基友去吧!

上回展鸰提了之後,席桐果然花了一天做了兩幅撲克牌,也沒弄什麽JQK的,只标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正乾坤和四樣花色,倒也很是好看。向衆人說了一回規矩,又帶着試着玩了幾把,本就不是多麽難的,衆人就差不多上手了,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郭先生也耍了一回,笑道:“倒也有些意思,回頭不如将那花牌、骨牌一并取來作樂。”

也就是他這麽一說,展鸰和席桐這才知道原來民間也有類似于後世麻将的骨牌,只是造價相對昂貴,且尋常百姓家忙都忙不過來,又哪裏有閑錢和餘力去購置骨牌玩耍?故而他們來了這許多個月了,竟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孫木匠最是個能幹的,時刻都擔心自己沒了價值,聽了這話忙毛遂自薦道:“這個不難,也不必非用骨頭做,後頭院子裏還有許多木頭,略取一點下腳料便得了,又不耗費什麽。我同孫女細心打磨光滑,不出幾日便也能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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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鸰知他閑着便不自在,順水推舟的點頭道:“如此甚好,我同你們二掌櫃的還不會哩,”又對郭先生道,“回頭還得勞煩先生教我們。”

郭先生尚未言語,紀大夫先就搶白道:“何須他來?竟是想法兒輸呢!你們不知道,他最是個讀書讀傻了的,不打牌便罷了,但凡上桌,一年到頭三百六十日,竟沒有贏過一回的!故而大家都愛找他玩。虧着他沒得瘾頭,不然早連褲子都輸掉了。”

說到最後,衆人紛紛大笑,郭先生面上微微泛紅,到底說不出反駁的話,只是重重的哼了聲,心中卻暗自琢磨等會兒找過場子……

只做耍無趣,二狗子笑道:“不如弄些個彩頭。”

衆人都說好。

大樹也壯着膽子道:“只是大好的日子,耍錢倒也有些個不美,倒不如定下個規矩,輸了的罰酒一杯!”

大家都覺得有些道理。

賺錢不易,本來是為了玩兒的,可回頭誰若是輸狠了,難免殺紅眼,一旦鬧起來豈不尴尬?還是吃酒的好。

端午佳節,上下百姓都要飲雄黃酒祛除邪祟,以求好運康健,客棧裏也備了些貨,或是販賣,或是自己飲用,如今倒也不必外頭找去。

席桐起身去拿酒,回來的時候手裏又額外多了一個小壇子,“難得佳節,人多熱鬧,雄黃酒寡淡,只吃它卻也沒什麽趣兒,倒不如将我新做的這一樣烈酒也拿出來倒一盅,回頭誰輸了便吃一口。末了若是輸狠了,便吃一杯。”

這幾天他埋頭做酒衆人都是有目共睹,奈何除了展鸰和藍管家外竟無一人有幸品嘗。可那酒香四溢卻是無論如何都擋不住的,鐵柱大寶等人早已按耐不住,偷偷問過多回,只沒個結果。如今見他竟然主動拿出,哪裏還忍得住?紛紛起身拍手叫好,又自告奮勇的去拿碗。

展鸰忙攔住他們,“快別沒數了,這酒你們若能吃一盅下去還面不改色,我就服了!回頭愛如何鬧便如何鬧。”

席桐拿來的這壇酒比前幾日藍管家吃的那一回更濃,已經是蒸餾過兩次的,少說也有三十多度,這些吃水酒長大的貨還拿碗呢,這不是作死呢嗎?

鐵柱等人面面相觑,還有些不大信。

江湖好漢吃不都講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嗎?兩位掌櫃的素日也是個豪爽的性子,怎的如今竟然要用酒盅了?想那酒盅不過拇指高矮,便是斟滿也就一口沒了,是不是有些太小家子氣了?

唯獨唯一的受害人藍管家一看席桐拿出來的那個壇子,登時臉都綠了,慌忙起身,忙不疊的往外退,連連擺手,“不成不成,老奴人老體弱的,先回去歇着了,姑娘、姑爺,你們自耍,自耍罷!”

要了命了,前兒那一杯下去,他整個人便如同吃了蒙汗藥一般,登時人事不省,如今還有些發虛哩,哪裏還能再吃?

也無人計較他口中“姑娘、姑爺”的稱呼,只是哄笑出聲,不必展鸰和席桐吩咐,便有唯恐天下不亂的紀大夫等人一馬當先的沖過去,七手八腳将他拉了回來。

“當真是掃興,又不是逼你上戰場打仗,不過吃杯酒罷了!”紀大夫取笑道,“難不成你這老貨如今連口酒都吃不得了嗎?”

之前紀大夫曾入藍府瞧病,倒也同藍管家見過幾回,勉強算認識,是以兩人說起話來也更加随意些。

藍管家叫苦不疊,心道我倒寧肯去打仗!好歹還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他只是叫苦連天,連連告饒,可誰聽他的?到底抵不住人多勢衆,死活被拉回來按下,整個人都快涼了。

你們這些無知的人吶,嘴上說的輕巧,回頭真要是輸了吃酒,有你們好受的!到時可別怪我沒時間提醒。

悔不當初啊,早知他就該連夜上路的,也不必遭此劫難……

一時衆人便将幾張桌子靠在一處,圍成一張大桌,中間擺了酒壇、酒杯并骰子、撲克等物。又有棗泥酥、綠豆酥、椒鹽餅、牛舌餅、鹵味,酸棗、山楂幹、蜜餞、李條兒等各色幹濕果品,滿滿當當一桌子。

說笑歸說笑,可在座的也頗有幾位上了年紀,更有新買來的紅果、小翠兒幾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哪裏能成?席桐新做的酒着實烈了些,若是逼着硬灌,難保不弄出個好歹來。展鸰便笑道:“如此,且又有女眷在,有的還小的,也不必非吃酒,回頭誰輸了,或是說個笑話,或是說段故事,講個什麽奇聞的,大家覺得有趣便也揭過。”

聽她這麽說,原本還懸着心的幾個人登時放松了,臉上笑容越發真摯。

展鸰開牌,衆人嬉笑着玩耍,不多時兩輪下來,輸贏分明。

郭先生真不愧是醜牌手,兩輪下來輸了兩次。

頭一回是試水,倒是不必懲罰,可第二輪若再這樣放過,着實說不過去。

郭先生也是個狠人,略在腦海中過了一回,一發狠,“倒酒!”

衆人大驚,片刻沉默過後都山呼海嘯般的吆喝起來,屋裏一時間鬼哭狼嚎,熱鬧的不得了。

大樹就感慨,“沒想到郭先生恁瞧着文绉绉的,竟是個豪客!”

他們都以為郭先生會要求作詩哩!

鐵柱巴巴兒地跑去為他斟酒,将那甜白瓷的小酒盅倒的滿滿的,瞧着約莫能有一兩上下。

頭幾輪不必吃一盅,可對沒喝過烈酒的人來說,一口也夠受的。

展鸰和席桐不免有些擔心,這老頭兒也別把自己個兒放倒了。

紀大夫就笑着安慰,“不必焦急,那厮瞧着風幹茄子似的弱不禁風,實則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許多武将都喝他不過。”

得,又是一個千杯不醉的。

可問題是有藍管家這前車之鑒,不管是展鸰還是席桐,對這個詞兒都産生了相當程度的懷疑……

郭先生不愧是個雅人,都這會兒了還有工夫欣賞:

他先觀色,見那酒液澄澈透亮,宛如月光皎潔,先就滿意的點點頭。

再嗅其香,他用手在上面輕輕扇了幾下風,直覺一股前所未有的濃香撲鼻而來,竟猶如實質,久久不散,臉上便泛起一點喜色。

“果然好酒。”

說完,郭先生便端起酒盅啜了一口。

酒液入口,他刷的瞪圓了眼睛,雙頰微微漲紅了,過了許久才咽下去,然後痛痛快快的吐了口氣,少有的喜形于色道:“哈哈,果然好酒!”

一看這個架勢,展鸰和席桐就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

眼瞅着,這還是個深藏不露的老酒鬼呀!

倆老頭兒來了這麽久,紀大夫倒罷了,是個上蹿下跳的老頑童,可郭先生一直都十分素整的模樣,端的喜怒不形于色,何曾見他這般歡顏?

紀大夫呵呵笑了幾聲,沖展鸰和席桐撇了撇嘴,“瞧我方才說什麽來着?”

展鶴看的眼熱,忍不住湊過去看,可剛一接近了,便被那濃烈的酒氣沖的将臉皺成一團,趕緊捂着鼻子跑到席桐這邊,“臭!”

衆人大笑出聲,郭先生笑道:“黃發頑童,哪裏知道杜康之美?”

席桐拍了拍小孩兒的脊背,心道等他長大了也未必好酒……

過了約莫一刻鐘,郭先生不出意料的又輸了第三局,也不必旁人催促,這老頭兒自己就笑眯眯的搓着手道:“哎呀,又輸啦,哈哈,罰酒罰酒!”

說完,就迫不及待的端起酒盅,滋溜一口将剩下的大半杯殘酒喝幹,然後痛痛快快的自己又倒了一杯。

衆人:“……”

郭先生大大方方的道:“哎呀,左右後頭免不了還要輸,我且自罰罷!”

說完,竟還真就要搶先喝,衆人紛紛回神,忙一擁而上,按人的按人,搶酒盅的搶酒盅。

郭先生還十分委屈,“何苦費這勁?早喝了早完事!”

展鸰都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人人都逃,偏羊群裏蹦出個活驢來,竟上趕着搶罰?

藍管家默默擦汗,下意識的挪了挪屁股,離得郭先生越發的遠了。

惹不起,惹不起,敬而遠之……

若說他的千杯不倒是贗品水貨,那郭先生這個便是原裝正品!

一陣鬧騰過後,也不知是誰幹脆将酒壇子搬開,放到離郭先生最遠的地方去,後者表情分外怨念。

玩鬧最大的樂趣不是想方設法叫自己立于不敗之地,而是……千萬不能讓旁人遂意!

大家夥一看,哎呦,再這麽下去不行,沒想到老頭是個深藏不露的!輸了反而成了好事。

一個人老輸也沒意思呀,大家光看他喝酒了,圖什麽勁呢?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輪之中,剛還參差不齊的牌技忽然集體滑坡,一個賽一個的臭,各種匪夷所思的愚蠢打法層出不窮:

将分明可以湊對的牌硬拆開來打出去;

能打過的直接跳過去;

即便沒什麽可打的也要胡攪蠻纏……

如此這般的鬧下來,在座衆人幾乎都輸了一遍,唯獨郭先生一人傲視群雄,硬是被人聯手拱到了蟬聯冠軍的位置上。

郭先生大怒,拍案而起,義憤填膺道:“朗朗乾坤,爾等為何聚衆舞弊?”

衆人紛紛把視線扭向各方,就是不與他對視。

聽聽,說的這叫什麽話,叫你贏還不好麽?真難伺候……

展鸰和席桐更是理直氣壯,覺得他們這麽做簡直是尊老愛幼,完全可以被樹立為典型模範嘛!

中間鐵柱和大寶他們輸牌之後,就跟撿到寶一樣,迫不及待的沖過去給自己倒酒,結果一口下去整個人的面皮都發紫了,也就是怕當衆丢人這才沒有噴出來,死活硬憋着咽下去,然後直挺挺的立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喝的是甚?!

瞧着清水也似,一入口就跟着了火似的,口腔內壁灼燒的火辣辣的疼。

含在嘴裏疼,咽下去就更精彩了!

他們見過街上耍把戲賣藝裏頭噴火的人,可如今,自己更像是吞了一口火,從唇舌一路燃燒到喉管和胃部……

等狠狠憋下去這一口,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呢,卻愕然發現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這酒的後勁竟然也頗大,待口中麻木的痛感緩緩過去,一股意料之外的勁頭兒又從體內緩緩湧上,沿着原路返回,最後以排山倒海之勢沖到腦門!

有那麽一瞬間,鐵柱覺得自己耳邊回蕩着仙樂,眼前看到了玉皇大帝……

二掌櫃的究竟釀出些個什麽來?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自己受苦算什麽?更難得的是将別人也拉下水,看着他們一同受苦!

于是頭一個“遇害者”鐵柱雖然痛苦萬分,可愣是以超強意志抗衡,背對衆人面目猙獰,一回過頭來,沒事兒人似的!

大寶、大樹等人萬分垂涎,争先恐後的湊上去詢問感想,鐵柱想了一回,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入口醇香,回味無窮!”

現在回味起來,口感确實美得很,唇齒留香,自己前頭二十多年喝過的酒竟都成了馬尿了!

只是……口感也忒刺激了吧?

大寶等人對鐵柱這個領頭大哥那是萬分信任,見他都這般推崇,越發紅了眼,死活要輸。

然後……畫面太美,展鸰并不想形容,反正一輪下來,大寶和大樹就快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稍後,孫木匠輸了一回。

他撓了撓頭,憨笑道:“我同孫女打南邊過來,倒是見過當地賽龍舟的情景。”

在場絕大部分人都在附近打轉,聽了這個着實新鮮,都催着他說。

“……南邊河湖縱橫交錯,便如同北地大小道路一般常見,故而許多人家都有船,就好像咱們這兒有馬車的人家似的。到了端午這日,便紛紛将船上綁了綢帶,又有那船隊,專門挑選一衆精壯男兒,上身拖的赤條條的……鼓聲震天……官府也不大管了,還有人專門開盤下注哩!若是運氣好,沒準兒大賺一筆,一年都不愁了。只到底輸多贏少&……”

衆人聽得目不轉睛,待聽到後頭男人們打赤膊時,紅果等幾個小丫頭都紛紛紅了臉兒,捂着臉吃吃的笑,可還是繼續專注地聽下去。

孫木匠的語言十分樸實,并未有什麽華麗的辭藻,可他說的詳盡,衆人眼前竟也好似徐徐展開一副賽龍舟的畫卷似的,俱都十分過瘾。

接下來一輪輸的是紀大夫,這老頭兒知道自己酒量不濟,倒也不逞這個能,抄着手想了一會兒,笑呵呵道:“我說個故事吧。”

桃花、紅果等年紀小的孩子們都來了興致,一個個兒的托着下巴等着聽,果然有了幾分一家人過節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特別愛看閑書的關系,他也沒能中進士,文章做的不大好,可是着實滿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衆人一聽都願意,各自端了各色零嘴兒,一邊咔嚓咔嚓的吃着,一邊豎起耳朵來聽。

結果聽了幾句之後大家的臉色就有點不大好:哪裏是方才孫木匠那樣溫馨快樂的,這他娘的顯然就是個鬼故事啊!

雖然心裏難免有點怕,可紀大夫說故事的本事十分出色,寥寥數語就勾勒出引人入勝的大背景,叫人欲罷不能。

難得有這麽一出,沒奈何,便是怕些,也只好強忍着聽下去了。

老頭兒十分投入的擺開龍門陣,一人分飾數個角色,有少男,有少女,更有媒婆……角色轉換的時候言語神态動作盡不相同,堪稱戲精。

“是日,春光明媚,那書生心中煩悶,正好出去踏春散心,不想這一去便遇上一樁怪事……忽而狂風大作,剛才萬裏無雲的天上頓時陰雲密布……”

講故事的人投入,聽故事的人更投入,衆人就随着紀大夫的講述各種唏噓驚呼,最後竟連東西都顧不上吃了。

紀大夫說的都出了汗,當下挽起袖子,“卻見方才還如花似玉的小姐忽然從一雙含情目之中滾下斑斑血淚,她猛地朝着王公子撲去!”

說時遲那時快,講到這裏的瞬間,紀大夫忽然将兩只手彎成爪狀,模仿着故事中小姐的動作朝衆人啊了一聲!

在場所有人都已深深沉浸在他營造的氛圍之中,何曾想到會有這一變故?簡直覺得那個化成厲鬼的小姐從他口述中跳了出來,活生生撲到眼前,何其恐怖?!

于是衆人都撕心裂肺的嗷嗷怪叫起來,膽子小些的大寶等人直接就從凳子上摔到地下,手腳并用的往後蹿,小翠和紅果他們眼淚都快出來了。

藍管家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倒不是不怕,而是因為過于恐懼而瞬間喪失了行動能力……他哆哆嗦嗦的從懷裏拽出來一串佛珠,口中亂七八糟的念着什麽無量天尊阿彌陀佛,玉皇大帝保佑等話。

就連展鸰和席桐也給他打了個措手不及,渾身一哆嗦,桌子下的兩只手死死抓在一起,都摸了一手冷汗。

展鶴這小孩直接吓呆了,二話不說一腦袋紮進席桐懷裏,一邊變着調的叫,一邊喊着小姐好可憐……

詭計得逞的紀大夫放聲大笑,插着腰環視四周,十分得意。

然而就在此時,寂靜無聲的外面忽然響起一陣猛烈急促的敲門聲,正如他方才描述的書生的遭遇一模一樣!

正處在驚吓之中的衆人便如同驚弓之鳥杯弓蛇影,根本來不及分辨,已經敞開了的喉嚨裏再一次迸發出穿雲裂石的尖叫!

就連紀大夫自己都被吓得夠嗆,哪裏顧得了許多?随手抓住身邊的郭先生,兩個老頭兒縮在一處,面無人色抖若篩糠……

前不久還其樂融融的屋子裏簡直亂作一團,哭的哭叫的叫,如同群魔亂舞狂風過境,哪裏還有什麽美妙可言?

關鍵時刻,到底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發揮作用,兩個生在新世紀長在紅旗下的人最先回過神來,隐隐覺得不對。

這聲音明顯是從前面傳過來的啊!

有人來了!

展鸰和席桐對視一眼,十分默契的從靴子裏掏出匕首反握住,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的摸了過去。

現在他們所在的是一座二進院子,敲門的人在院牆外頭,要先出了屋門,繞過照壁,這才能看見院牆。

今晚月色不錯,不必點燈也能隐約瞧見對方的臉,不過這樣也越發襯的随風搖曳的幾盞燈形容可怖……

兩人先熟練地觀察外部情況,确定沒有異常後各自就位,展鸰清了清嗓子問道:“誰啊?”

外頭很快有了回聲,聽上去又驚又喜且十分焦灼,“姑娘有禮,我們是過路的行人,因為前面錯過宿頭,如今又進不得城,只好打攪了!”

這幾日客棧放假,外頭早就立了牌子說不接客,說打攪倒也不錯。

分立門兩邊的展鸰和席桐飛快地交換下眼神:聽聲音應該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而且他說話的時候另有一道低低的雜音,大約也是個跟他年齡差不多的女郎。

大過節的,又是這個時候,一對年輕男女來到這荒野客棧投宿,怎麽看都透着點詭異。

尤其剛才又稀裏糊塗的聽了鬼故事……

于是兩位掌櫃的就齊齊陷入沉默,顯然都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接這單意外的生意。

他們的沉默可把外頭的人急壞了,來人等了一會兒,見久久沒有回應,再一次用力砸起了門,而且還剩比方才更加急迫:

“姑娘,姑娘,求求你了,我們真的不是壞人吶!有人生病了,我的同伴生病了!她也如你一般是個年輕姑娘吶,求你發發慈悲,救我們一命吧!”

雖然是五月的天,可野外更深露重,或許還有野獸出沒,對一個病人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展鸰和席桐開了門,就見外頭月色裏站着一個穿着白衣裳的書生,他手裏還牽着一截缰繩,後頭灰色小毛驢的背上馱着幾個小包袱和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

這副樣子确實不像歹人。

見終于開了門,那書生喜出望外的上前行了個大禮,“兩位好,我姓王……”

姓王?!王書生!

而且他身邊還帶了一個年輕姑娘!

展鸰和席桐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天吶!

想是這麽想的,可看見這倆人在月亮底下顯而易見的影子,大約也不會是鬼。

展鸰把人迎了進去,又喊人出來牽驢喂料,并準備熱水、房間,席桐順道去外頭看了幾眼才回來關門。

正是過節,又在深夜,多小心些總沒錯。

那個小姐約莫十八九歲,形容秀麗柔美,露出來的指尖蔥白也似,頭上的發釵、耳畔的墜子都不似俗物。又穿着件藕粉色的百鳥朝鳳廣袖長裙,那衣裙繡工十分精致,瞅着比平日裏褚錦穿的也不差什麽了。

可同行的王書生卻很有一點“幹幹淨淨”的意思:頭戴儒巾,腳踩白底黑布鞋,一身白色的書生袍乃是最常見不過的棉布,上面沾了不少泥土,一星半點的配飾都沒有。

兩人的裝扮天差地別,竟還一同星夜趕路?

有意思。

剛才亂哄哄的屋子裏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見有客人來了,衆人強打起精神來各司其職。

紅果麻利的端上來一壺熱水,“客官,且先用些熱茶潤潤喉嚨吧。”

小翠兒也遞上來剛剛洗過的熱手巾,“客官一路辛苦,且擦擦手臉清爽些。”

那小姐有氣無力的嗯了聲,王書生忙起身道謝,又笨手笨腳的倒茶,小心翼翼的端着喂那小姐喝了幾口,順道灑出來老些。

展鸰見那位姑娘着實精神不濟,面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紅,兩片菱唇也有些幹裂起皮,确實是病了,就主動問道:“可巧我客棧裏就有一位十分高明的大夫,又有藥材,要不要請他來把一回脈?”

王書生巴不得一句,當時感動的眼睛裏都沁着淚花,一揖到地,“多謝多謝,有勞有勞!”

剛才那一出鬧劇的始作俑者紀大夫便上前把脈。

就見他雙眼微眯把了一會兒,神情嚴肅道:“這位小姐本就體弱,大約又連日奔波勞碌,且肝氣郁結,如今着了風寒,已然起了高燒,我先開副藥與她吃下去,把燒退了再說吧。”

這個年代發燒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一旦降不下去,人就這麽燒死了也是有的。

展鸰就道:“正巧我們這裏有能降熱的藥酒,稍後我幫她擦擦。”

旁人倒罷了,這幾日她和席桐也對這個藥酒降溫的事同紀大夫研究過,故而此時提出也無人反對,十分應景。

王書生剛下十分感激,眼巴巴的看着大家幫忙将小姐扶到幹淨整潔的房間躺下,這才松了口氣,又說起要交錢住房。

聽他說要開兩間房,展鸰就漫不經心的道:“你們一同趕路,我還以為是夫妻呢!”

王書生刷的紅了臉,喃喃道:“不……還,還不是。”

還不是?

不多,小翠把藥煎好了送來,那小姐已經病得起不來身,光靠她自己自然是吃不了藥的。

王書生見狀便上前喂,誰知十分笨拙,拿了藥也不知道先吹吹,就這麽冒冒失失的要往小姐嘴邊送,吓得小翠慌忙攔住,“客官,這藥才剛從爐子上下來,燙得很啊!”

您這是救人還是害人吶?

“啊?”王書生如夢方醒的點點頭,這才低頭狠吹,只是顯然喂進去的少,灑出來的多,小姐的下巴都跟洗過似的。

小翠兒着實看不下去,“客官,還是我來吧。”

再這麽下去,誰知道是先喝完藥呢?還是這小姐先病死……

王書生很有幾分窘迫的退開,眼巴巴的看着小翠熟練的給喂完了藥,又出去等她給擦完了身子,見小姐好歹算是平穩的睡過去了,這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才要開口說話,肚子裏便傳出一陣響亮的咕嚕聲,展鸰道:“我們剛才也正在過節,也難免肚餓,客官若不嫌棄,且一同吃些吧。”

“不嫌棄,不嫌棄!”王書生誠惶誠恐的道,“有勞了。”

客棧裏一群人又說有笑又鬧,這會兒确實都饑腸辘辘,聽說有吃的,都自告奮勇的要去幫忙。

因李慧、高氏等人都家去過節了,展鸰也不客氣,将衆人指使的團團轉:這個去和面,那個去剁餡兒,又有刷鍋燒水的,不多時,竟都齊備了。

雖然是過節,但現下已是深夜,吃的太隆重恐怕消化不了,展鸰便打算做些小馄饨。

馄饨這種玩意兒餡兒不必太多,故而弄起來也很快。

前些日子小九那同僚的親戚又送了好些肥嫩的牛肉來,便吃牛肉馄饨。

得了吩咐的鐵柱嗙嗙将牛肉混着大蔥斬成肉泥,桃花和小翠兒燒水看鍋,展鸰十指翻飛的包馄饨,紅果簡直都來不及搬運,将一蓋墊馄饨送下鍋後,眨眼功夫回來再看,竟又有了一蓋墊!

“掌櫃的,您可真厲害啊!”

幾個小丫頭片子還是頭一回近距離看她施展廚藝,都敬佩的了不得,眼睛裏簡直要冒出星星來。

展鸰失笑,手下不停,“嘴巴怪甜的,等會兒多吃幾個。”

說話的功夫,她已是又包了十來個。

天雖然暖了,可衆人早晚喝湯的習慣卻保持了下來,如今廚房角落的大鐵鍋裏還是滾着一鍋牛大骨湯,煮馄饨用的便是這個。

煮馄饨的當兒,展鸰還快手快腳的攤了兩張蛋皮,疊幾下切成漂亮的細絲,又叫席桐撈了塊小鹹菜切成碎丁,每個碗裏都放了些。

稍後一個個小元寶似的馄饨煮好了,連帶着白色的湯一同舀出來,早前放進去的淡黃色的蛋絲同鹹菜丁先後浮起,再撒點綠色的蔥花,煞是好看。

衆人狠狠稱贊一回,端了碗唏哩呼嚕的吃,王書生十分感激的接了,竟先要往後頭客棧房間去了。

“與你同來的那位姑娘好容易睡下了,你又去打攪她作甚?”展鸰忙攔下他。

王書生喃喃道:“她,她今日早起便只吃了幾口粥,晌午和晚上也未曾進食,我,我怕她餓着。”

“才吃了一碗藥,哪裏還有肚皮吃飯?”紀大夫百忙之中将臉從碗裏擡起來,擰着眉頭道,“如今她最需要的便是好生休息幾日,只要有藥陪着,吃不吃飯本也沒什麽要緊。再說了,現下她的脾胃十分虛弱,只得吃清粥,哪裏吃得來什麽牛肉馄饨?簡直胡鬧!”

王書生一怔,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又讪讪的回來了。

他坐在位子上出了會兒神,這才挽起袖子吃馄饨。因心不在焉的,頭一個還給燙着了……不過吃了一個之後,他的速度就驟然加快。

席桐照例在展鸰身邊坐着,一邊吃着馄饨,一邊在她膝蓋上敲了一串摩斯碼:

有問題。

展鸰都被他煞有其事的謹慎逗笑了,也騰出來一只手,回敲一串:

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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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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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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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