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顧家老宅離顧家的祖墳不遠,大約十五分鐘的車程就到了。到院子大門的時候,我從車窗裏透過密集的雨簾看出去,只覺得天陰雨暗,了無人煙,荒茫一片。等下了車,才看見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掉光了,枝桠都光禿禿的,枯黃的銀杏葉灑了滿地,沒人清理,堆積的厚度估計就是埋上幾個人也看不出來。

車裏只有一把傘,司機還要去後面的車庫停車,回來還有一段距離。顧林昔就把我先接到門檐底下,然後把傘給了司機,再自己冒雨跑回來。雖然只有幾步的路程,他身上還是濕了大半,背部透了一片,雨水從額頭落至脖頸,再從脖頸一滴滴淌進衣服裏。他垂着眼睛摸出鑰匙開門,睫毛上也沾了水滴,側面就像個清透幹淨的美少年,我看着他那個又性感又禁欲的樣子,忍不住調戲道:“哇,濕.身誘惑啊,沒想到這樣看你這上半身還挺有料的。”

他卻掃我一眼,習以為常地道:“裝什麽驚訝,更有料的你不都見過了。”

我啞了一下,張口結舌地說:“哪、哪有見過啊,每次都……關燈了的……”

“沒見過也該清楚啊。”說着就淡定地打開了門拉着我進去,我沒想到居然會被他反調戲,只好一本正經地道:“其實我的意思是,淋濕成這樣,你會感冒的,家裏有沒有吹風機吹一下啊?”擡頭看看陰暗的四周:“那麽久沒人住,不會水電都停了吧?”

話音剛落,顧林昔就把客廳的燈打亮起來,說:“兩公裏外還有一個縣,水電這一片都是連着的,所以還有。不過吹風機就真說不好了。”

我的視線一點一點掃過客廳裏的格局和被布單蒙起來的家具,燈光乍起時空氣中似乎有細微的浮塵。靜了好一陣,我回過神來:“噢,那怎麽辦啊?”

“只好去找找看有沒有以前的衣服換。”他又對我微笑了一下,指了指沙發的地方,“坐着等我吧,這裏每兩個月我都會叫人來打掃,前幾天他們才收拾過,都是幹淨的。”

我點了點頭,顧林昔就轉身走開,沿着回旋的樓梯走上三樓,我在偌大的廳裏慢慢挪動腳步,這個房子四處都透着濃濃的古朽的味道,複古的茶色裝潢,實木地面及天花板,樓梯扶手經年累月被磨得光滑。我走到電視機旁那長長的組合櫃前面,剛剛掀開布單一角,隐約看見櫃子隔間裏擺着的幾個相框,司機小趙就從門口進來,把傘撐開放在玄關旁邊的陽臺上,然後問我道:“葉小姐,您想喝水嗎,我去給您燒壺水吧?”

我說:“噢,好啊,謝謝。”

他點點頭便往裏走進了廚房,我躊躇幾秒,還是把布單重新遮上,然後順着樓梯慢慢上了二樓。二樓有兩個房間和一個衛生間,房間門是關上的,但是沒有鎖,我打開其中的一扇門,主卧間裏的所有東西也全部被素淨的白色封塵,我沒有進去,反手關上門,又朝着另一個房間走過去。

那是個很大的書房,書櫃是嵌在牆上的,所以終于沒有布單蓋住。顧林昔說這裏被人收拾過果然不假,連玻璃櫃門上都是一塵不染。房間裏還有一張茶幾一張長沙發,還有一個被絲布蒙住的巨大物事,我知道,那是一臺鋼琴。

我走到鋼琴前面,把絲布掀開,琴面上亮得反光,指尖一觸,就落下一道鮮明的指紋。我聽見樓梯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然後隐約聽見顧林昔的聲音:“小趙,葉小姐呢?”

司機說道:“剛才還在客廳,應該在屋裏吧。先生,要我給您倒杯水嗎?”

他應了聲好,又說:“雨還很大,你開車也辛苦了,中午在一樓的房間休息下吧。”

司機同他道謝,我繼續在鋼琴邊上徘徊,沒過多久,聽見腳步聲停在門口,身後有些含笑的聲音傳過來:“原來在這兒。”

我回過身時有一點愣,顧林昔手裏端着杯水走到我面前,我上下打量了他的白襯衫幾眼:“你這是什麽衣服啊?”

他把杯子遞給我:“上學時候的校服襯衫。沒辦法,都找遍了,穿那些T恤,更不倫不類,臨時穿穿吧……這拿着,一會兒喝,還有點燙。”

我一只手把杯子接過,另一只手擡起來,戳了戳他胸口前衣服上的校徽,還有校徽下整齊的顧林昔三個字。他輕笑起來,抓住我手腕:“做什麽,怪癢的。”

我又擡起頭看他,歲月真是不公平,他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沒有滄桑,沒有白發,甚至臉上連一絲紋路都看不見,換件衣服就能重新青蔥。我不甘心地道:“你是怎麽保養的啊,傳授下經驗吧,是不是你以前都不怎麽笑啊,怎麽會連笑紋都沒有?”

顧林昔哈哈笑起來:“嫌我不夠老?那你以後就多逗逗我笑吧,笑多了就有了。”

我撇撇嘴,不想說話了。他側過頭看了一眼鋼琴,然後松開我,一把把絲布全部掀開,把椅子拖出來,自己坐下,然後把琴蓋打開,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他擡頭微笑着看我,聲音低柔:“小姐,想聽什麽曲子?”

我愣了一下:“這琴還能彈啊?”

他說:“嗯,沒有壞,前陣子找人調過音。”

我看着他靜了幾秒,失落地搖搖頭:“我不懂鋼琴,不知道什麽曲子好聽,随便你吧。”

他擡着眼角睨了我一會兒,咧開嘴角笑了聲,然後垂下頭去,手擡起來放在琴鍵上,似乎準備了幾秒,然後按下第一個音,緩緩地,接二連三,越來越快,熟悉的樂曲旋律順暢地從他指尖下流淌出來。而我幾乎是在他彈出第二個音的時候就知道了那是什麽,驀地一滞,手裏的水杯險些落在地上。腦海中恍然響起了一個很久遠的聲音,那個聲音對我說:“致愛麗絲麽,我也蠻喜歡,不過它的原名聽說叫獻給特蕾澤,特蕾澤,就是貝多芬喜歡的人。”

光線混沌,雨聲滂沱,視線越來越模糊。我看着記憶中這認真美好的側面光影定定地站了很久,在眼前變得蒙蒙一片之前,終于忍不住擡手摸了摸他的臉,琴聲戛然而止,隐約看見顧林昔擡起頭來,頓了一下,然後站起身,把我手上的水杯放到一邊,攬腰摟過去,食指指節碰了下我的眼角:“怎麽了?”又無奈地笑了笑:“我是有好多年沒彈過琴了,但至于難聽成這樣麽?”

我說:“沒有,很好聽,我是感動的。”

他看了我幾秒,輕輕笑了笑,然後嘴唇便壓下來,撬開齒關繞着舌尖輕緩地打圈。我閉上眼睛,原以為他只是在安慰我,然而他卻并非淺嘗辄止,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唇舌間的力道愈發加重,環在腰間手臂的力量也收緊,我踮着腳尖越漸無力,重心往後一倒,帶着他咚地一下撞在後面的鋼琴上,壓着琴鍵發出幾個雜亂的音節,水杯也掉下來砸在地上。他貼着我的耳朵低聲道:“我們銷一下昨晚的假,好麽?”

還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他的唇就已經重新落在脖頸上,我模模糊糊地抱着他脖子,身子艱難地後彎着。然而不知什麽時候,身下似乎一空,然後燙熱的手心把我一條腿擡起來支在鋼琴上,冰與火之間我才終于反應過來,大驚之下松開他,手卻又壓到幾個琴鍵,幾個重低音混雜在一起,像是轟雷一樣地響徹了整個屋子。膝蓋被禁锢着保持着那個難堪的姿勢,我側頭看了一眼還大敞着的房門,頓時慌亂而掙紮地道:“不要,不要了!門都沒關,還有人呢,你想在這裏彈命運交響曲嗎?”

“噓——知道還那麽大聲?”他低低地笑出聲來,手卻在我尾椎骨的地方不懷好意地捏了一把,我頓時又情不自禁地悶哼出來,趕緊咬住嘴巴。他仍然沒有停下,灼熱而濕濡的觸感在腿間來回厮磨。神智只剩下最後一絲清明,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我有些哽咽地哀求道:“那去樓上,去你房間裏……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卻把我的腿盤在他腰上,手臂用力把我托起來,有些踉跄地朝門的方向走去。我抱緊他的肩,只能在心裏祈禱,走上樓梯的這段路司機不會從房裏出來看見。卻不想才走到門邊,他便抱着我整個人抵在門上,轟隆一聲門被撞上,又聽見落了鎖,然後他便用力地頂了進來。

後來忘記是在鋼琴的椅子上,沙發上,抑或是哪裏結束,我只記得黑雲壓城,雨水滔天,整個世界壓抑得近乎絕望。而就在這麽暗無天日的世界裏,他一直在我耳邊不停地念着我的名字,那對我來說,真是世上所有的光亮加起來,都抵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又熬過一個H……

兒童節用點兒童不宜的來祝大家節日快樂,然後順便端午快樂,明天就不更啦,下一更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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