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禍起東牆

葉江寧回到王府的時候,帶回來了一個青衣女子,蕭曉盯着看了半響這才确定這便是那日宋楠懷裏的安寧公主。

故事的開始比蕭曉想的還要曲折的多,可過程卻又是意料之中,只不知這結局又該是如何。

宋楠入宮那時,安寧公主還是那個嬌縱跋扈的公主。多年來獨得君王的寵愛,宮裏宮外無一人是被她看在眼裏的。

按照故事裏的劇情發展,驕傲的人看上的應該是更驕傲的人才對。

以至于所有人都以為這安寧公主看上的是蘇家小将軍蘇杭,再加上君王有意無意的暗示蘇家小将軍和蕭家小将軍總有一個會是當朝的驸馬爺,長久以往連安寧都覺得自己注定鳳冠霞帔是要當将軍夫人的。

至于蘇家将軍還是蕭家将軍,甚至是別家的什麽将軍都是不重要的,終是要嫁人也終是要做點什麽的。

所以在面對新來的太傅,安寧打從心裏是不尊重的。她知道自己刻薄在內惡名在外,她從來不覺得她那個所謂的父王是真的喜愛她,但她知道他的底線裏是可以容忍她這樣過活的。

至于能這樣過幾年她也不知道,但她總想着得過且過着若能利用這個身份俯瞰別人,嘲笑一番看着不爽的人心裏也是極爽快的。

安寧記得那一天,那也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宋楠,一如既往的輕蔑。

後來身邊的丫鬟告訴她,說她那日的眼神逐漸變得不一樣,說她那從來輕蔑的睡鳳眼裏滿是帶笑的有點奇怪的殺氣。

到底自己是怎樣的眼神安寧不知道,但她記得那日宋楠看着她的眼神,那是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

安寧從來都是驕傲的,縱她這一生生下來便是一個笑話,她也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過。相反她有時候甚至覺得那些覺得她可憐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憐,如後宮裏那些争着讨好她的人。嘴上說着心疼她身份尴尬身世坎坷,心裏想的卻是怎麽利用她一哭一笑留君王一度春宵。

具體是怎麽開始的安寧已經想不起來了,她只記得宋楠把戒尺放在右手上拍了拍又換到左手拍了拍,最後又放回右手之後,絮絮叨叨講起了《女子七誡》。說什麽“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叔妹”乃是女子出嫁持家長久之道。

頭埋在寬大的袖擺裏昏昏欲睡的安寧沒聽清楚,只覺得這人聲音還算是好聽,可尾音停頓之間又太過于嚴肅古板,總之是個不讨喜的。

等到她一覺睡醒擡頭揉眼之間,宋楠已經講到七戒之五,嘴巴一張一合說的是什麽“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行違神祇,天則罰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

宋楠一字一句的解釋,他說貞女不嫁二夫”,事夫更要“專心正色,耳無淫聲,目不斜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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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朦胧的眼睛瞬間清明了許多,她長袖一甩眼神輕蔑地說“先生認為,公主又當如何事夫?”

許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問題,宋楠楞了許久這才說道“自是與前人無樣”,或許是自身也覺得這回答沒有多少信服力,這才又補充道:“南番國皇太後,出身世家,家底榮華不輸皇家。十三歲嫁入皇家,十五歲貴為一國之主母。處世為人在內得百妃傳唱在外得萬民頌揚。而今已到杖國之年,妝臺上仍有《女子七誡》抄錄觀閱。至于公主所惑,抄錄幾遍便可解了。”

“先生可真會說笑,安寧向來信奉的是一個悅字,不死不休的兩相糾纏總是比不上自在逍遙的一人獨行。要我說呢,安寧總是要嫁人的,不論夫家如何,都應該帶着先生。我繼續我的公主之道,先生繼續先生的事夫之道,兩不違!”

“公……主,當注意言行!”宋楠語氣平淡,眉眼間都是疏離的氣息。

“先生可知那南番國皇太後除卻太上皇晏駕之時的那最後一面,一生七十餘年見過自家夫君幾次?”

“這……?”宋楠眉頭一皺,這他還真不知。

“三次!洞房花燭夜一次,太子冊封大典一次,太子妃冊封之日一次。”安寧看着宋楠皺得越來越多的眉毛,說得越來越歡快。

“哦,對了,當今的南番國主也就是當年的太子并非皇太後所出,是太上皇從煙花之地抱回來的。至于血統,自是正宗的”安寧說得越來越多,臉上的笑意越發張揚,宋楠看着看着就覺得很是悲涼。

可他終究是為人師表,一聲“冥頑不化”,便硬生生的讓安寧抄了一個月的《女子七誡》。

令宋楠沒想到的是安寧真的呆在房裏抄了上千張“七誡”,一筆一劃的字堆在他前面,他覺得自己也許是太嚴厲了些,随即便理所當然的心軟了一下。

當日,他便去找了安寧,說了一通“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的”大道理,安寧就靠着躺椅看着他口沫橫飛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

這一笑,據她身邊的丫鬟說很像是溫寧公主看那張家公子的樣子,頗有一番春風送暖會情郎的感覺。

安寧想了許久,覺得婢女說的不錯,她覺得這宋大人有時候也算是個可愛的人。

真正的原因安寧一直不肯承認,她那時候突然覺得宋大人不讓她亂說話的樣子很像是話本裏對家人的描寫,有點暖有點甜又有點酸苦。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安寧看着話本裏的兩句詩,突然就想起了宋楠,想着他用滿口知乎者也的語調念這滿是深情的詩,那該是怎樣一副可愛的樣子。

也就是那一瞬間,她突然就覺得自己也算是喜歡他了。

安寧向來是一個主張及時行樂的人,能利用有限資源成全自己滿心歡喜的機會她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于是在某個夜黑風高夜,她潛進了太傅住的小樓,在宋楠的備課講義裏放進了這句“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宋楠确實也是白天累極了,睡得很沉,對于突然潛入自己內室盯着自己瞧的那個人,他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的。

安寧看着看着就覺得滿心歡喜,她突然覺得所謂成親,就該是這樣看着一個人在你面前沉睡,并且期待着他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

就在那一刻她竟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也确實做了。

宋楠醒的不算早,似乎這一夜睡得格外的好。雙眼還未完全适應光線,突然便看到一身黃色宮裝的安寧坐在床邊。一半身子擋住了一半光線,剩下的光線穿過她的發間再射進自己的眼睛裏,晃得眼睛想流眼淚。可他卻是一動不動的坐着,眼睛也不眨一下,他覺得自己見了鬼。

坐了一夜的安寧想過無數種他醒來的樣子,可真正到了這時候她心裏卻再也沒了滿心歡喜的那種期待感。只是覺得心跳的很快,有點慌有點尴尬甚至是後悔了昨夜的沖動之舉。

她想或許這就是所謂喜歡,一夜看遍也不僅僅是歡喜了,還有這不令人愉悅的慌亂的感覺。

她看着宋楠逐漸轉黑的臉,盡量加大自己的音量說:“我只是來告訴你,我沒有亂說。南番國皇太後一生确實只見過太上皇三次,其餘的時間她都在處理內務,大型的場合都是貴妃代她出席的。當今南番國主也确實不是她親生的,是太上皇和萬花樓的頭牌一/夜/情之後留下的種,為了不損皇家顏面,這才過繼在她名下。再加上她專注于打理後宮內務極少露面,沒有人懷疑過這件事,甚至是南番國主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安寧的聲音越說越小,直到最後又說了一句微不可聞的“這些都是我在父皇的書房裏看到的,影衛費盡心思查到的……”

“嗯?”宋楠感覺自己滿腔怒火快要燒了出來,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還是個公主,枉顧規矩,大清早的在一個大男人房裏,這個大男人還是她的老師,這讓宋楠實在是接受不了。

安寧終于在宋楠徹底爆發之前落荒而逃,回去以後她告訴躺在她床上的丫鬟說她覺得自己中了話本裏的相思蠱。

作者有話要說:

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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