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那年冬天
次日,蕭曉化作闕雲庭侍女出席宴會。作為傳聞中闕雲庭的心上人,蕭曉終于在南番感受了一番別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也終于深刻理解夏清淺以前過的那些苦日子。
夏清淺一襲紫色男裝站在闕雲庭身後,到宴桌之上便扯了蕭曉一起坐下。
“我二師兄名聲一向不咋好滴,能坐就坐,咱不用為他剩這點面子。”夏清淺一邊說着一邊掃了闕雲庭一眼,闕雲庭無所謂的笑笑。
蕭曉心中暗嘆:“同樣是爹不疼娘不在的,同樣是風流盛名聲差的,這闕雲庭偏偏就是活得快活的多。”
蕭曉這邊望着酒盞若有所思,直到夏清淺輕輕戳了一下她,才恍惚着擡起頭。
斜前方有人一身緋衣直盯着她笑,眼睛一眨一閉之間還能看見點點紅絲。
蕭曉右眼跳了一下,心中不免又感到悲涼。
葉江寧看出蕭曉的憂慮,更賣力地扯開嘴角,明明是一個讓人安心的動作,卻險些逼出了蕭曉眼眶裏的淚水。
蕭曉動了動嘴角,正想說些什麽,帝後已經到了,只得跟着衆人行禮。
闕清辭笑着退到了闕雲庭身前的座位上,南番王今日醉翁之意不在壽辰,并不理會今日兒子們身旁多出來的這些随侍。
南番王笑着把文官提前拟好的開場詞念了一通,闕雲瀾才姍姍來遲,身旁跟着一身綠色紗裙的葉溫寧。
葉溫寧皺着眉頭掃了蕭曉等人一眼,眼睛放大了數倍之後,向着闕雲瀾身後躲了躲。
南番王掃了掃下方,大兒子二兒子身旁都跟了女子,唯有小兒子帶着一個緋色衣裝的男人。他略微皺眉掃了一眼小兒子,心中越發對這常年纏綿被榻的小兒子不滿起來。
“父皇,兒臣……江南陳家二公子到!”闕雲瀾到嘴邊一半的話被小太監尖叫着擋了回去。
蕭曉向着外看去,來人着一身半舊不新的藍色錦袍,腰間挂着一個巴掌大小的玉葫蘆。微微向上看過去,一張臉生的比女人還要柔上幾分。一雙眼睛清澈見底黑白分明,幹淨的像是畫師墨筆下刻意的留白。
“嗣音來了,我就說鬼谷何時缺過孤的壽辰。來人,快賜坐。”南番王眸子亮了些許,今日鬼谷全員都到了,他要做的事誰又攔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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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嗣音微微彎腰向南番王行禮,對身前近乎貪焚的目光置若罔聞。
江南陳家不屬于任何一國,只是選擇了江南作為陳氏一族的落腳之地。陳家自古以來只關注于修仙長生,從不參與任何一國的事物。也正因此,沒有人知道陳家真正的實力,只知道各國皇商都與陳家有着或多或少的關系。
南番王刻意把鬼谷挂在嘴邊,無非就是提醒陳嗣音莫要違背祖訓在他的事上插一腳。
陳嗣音低聲笑了笑,這才避開君王安排的上座,轉身坐在了夏清淺右上方闕清辭的右下方。
闕雲庭咬咬牙,對着蕭曉耳語說是要換位置。
蕭曉想了想笑看了葉江寧一眼,闕雲庭咬着牙點了點頭,終于如願以償換在了夏清淺旁邊。
蕭曉是個好商量的,夏清淺卻不是。她反倒是可憐兮兮地看着闕雲庭哭訴:“二師兄如今也要跟師妹争這個好視角嗎?你明明知道我喜歡舞,我這位置看過去要清楚得多。”
闕雲庭揉了揉眼角,直盯着近在眼前的酒盞,略有些急地開口:“那傻了吧唧的丫鬟送你了。”
“謝謝師兄,清淺個子矮,這位置其實也不怎麽适合,還是讓……啊”不等夏清淺說完,闕雲庭便趁着舞姬翩翩起舞紅綢拉起之際,把夏清淺扯了過去,自己轉身坐在了陳嗣音前面。
從頭到尾陳嗣音都未給他一個眼神,只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
損失了兩個條件終于得償所願的闕雲庭總算是心爽氣爽,連帶着目光也溫柔了不少。
宴臺上的舞姬長袖順着周遭的人甩了一圈,終于停了下來。
葉溫寧擡手輕輕碰了碰身旁的闕雲瀾,闕雲瀾擡起身前的酒杯灌了一口,起身向着南番王獻禮,順便着請南番王賜婚。
南番王皺了皺眉,今日将有大事發生,他心裏思考着兩件事情放在一起合不合理。
闕雲瀾見南番王似乎在猶豫,揚聲把葉溫寧德公主之位抖了出來。
一衆大臣家眷先是震驚,而後闕雲瀾黨羽紛紛站出來恭賀兩國聯姻,令南番王驚訝的是站出來的人中不少曾與闕雲庭交好。
南番王閉着眼睛想了想,總覺得哪裏不對,終于耐不住衆人規勸說了句要看看闕雲瀾生母的意思。
闕雲庭笑了笑,心想着這才剛剛開始。
君王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又湧了出來,這才說道:“孤前日裏尋着了雲瀾生母,便趁着今日請她出來問問她的意思。”
南番王在衆人的驚訝之中揚起了眉毛,心想正好解決了不知如何開口的場面。
在場的人中無不噓聲,闕雲瀾險些跌在了大殿之上。沒有人比他心裏更明白他的母妃去了哪裏,可他這時候啥也不能說,只死死盯着南番王。
南番王身旁的皇後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她費力壓下身體的異樣,好一會兒才扯開了笑容。
她從民間跟随南番王一路走進這巍峨雄偉的皇宮站在這高高在上的位置,一路喪失了家人朋友乃至于肚子裏的孩子。
終生不育的她得到了他的許諾,他說将來他喜愛的兒子必定問鼎天下,所以過繼在了她名下。
而今他為了給那個女人鋪路,卻要硬生生短了她的所有後路。
她坐在南番王旁邊把這一生細細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畫面停在了闕雲瀾出生的那個冬天。
那年她剛失去孩子,南番王不疼不癢地安慰了幾句便日日流連民間的青樓。
南番皇太後那時候聲名正盛大權在握,在那青樓女子生下闕雲瀾之後,便賜了她一杯毒酒。轉身擡了太師府的女兒封了一朝貴妃,也就是如今闕雲庭長居佛門的生母。
南番王愛極了那女人,連夜守在鳳儀宮中,連哄帶騙地讓皇後收了闕雲瀾。
南番皇太後是個眼睛亮的,明示暗示裏提醒過她小心枕邊人。可她那時候畢竟是年少,想着皇太後一生規矩認定的必然是正統,這才對着她這一番言語。
她記着南番王那些年來的恩情,又想着身下無子,還感激南番王給她後半生鋪路的好意,對闕雲庭越發的好。
而今想起她走的路和皇太後走的路,終于明白了皇太後走時的那句殊途同歸。
皇後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替他們父子演盡了所有丢人不堪的戲碼,而今換了好劇本,她便只能規避幕後遠觀盛事。
闕雲庭揚了揚眉,心想有這人在的地方,故事總要精彩得多。想着想着順手對皇後揚起了酒杯,在不知多少雙眼睛的注視下把酒倒在了桌子上。
皇後當了數十年的皇後,不一會兒便從過往中掙脫了出來,滿身氣質裏藏着多年來咬牙隐忍的荒唐。她笑了笑,或許是幅度太大,眉間特意為今日點的朱砂裂了開來,頗為猙獰。
“臣妾近日記憶有些偏頗,瀾兒生母……?
“皇後你打理後宮多年勞累了身體,有些事情記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孤王過後再與你細講,當下是要讓瀾兒生母來認認這門婚事。”南番王說着還微不可見地瞪了皇後一眼,随即又喚人去叫人。
皇後穩住了要向後座跌下的身體,輕輕擡手摸了摸前來倒茶水的宮女。那宮女倒了茶水便悄悄退了出去,留下皇後帶着滿身的涼意飲熱茶。
闕雲瀾站在大殿之下愣神,他顯然也沒料到君王這番舉動。
他是請人給那人用了迷.幻.藥,也在皇後看不到的地方喚那人母親以博得南番王的更多寵愛。可真要那人變作他母妃便就是等同于舍了皇後,皇後有皇太後留下的那些足以撐腰的大樹,他不能真舍棄了她。
他想了想,借着餘光擡頭去看了皇後一眼。皇後是有所感似的看向他微微一笑,臉上看不出喜怒。
南番王派去的人不一會兒便回來了,悄悄在南番王耳邊低語了幾句。
南番王猛地擡起桌前的茶水杯砸向了皇後,血水混着茶水從皇後臉上滑下去,身旁伺候的人甚至還看見了熱茶冒着的熱氣。
皇後先是一驚,而後才扯開嘴角大笑了起來。她盯着南番王說:“皇上記不起瀾兒出生的那個冬天了,總該是記得江雲國皇後***的那個冬天吧?”
南番王氣得擡起來了右手,掌心沒落下之前下方有聲音傳來:“咦!母後知道這事?”闕雲深掃了身旁的緋衣男子一眼又說道:“兒臣前日裏聽說江雲的松王爺在查此事,還說了些不太好聽的話。既然母後知道的話,也好解釋清楚莫要讓人誤會。”
闕雲深說完了便看了看南番王又看了看皇後,全身上下帶着文人特有的刨根問底的氣質。
皇後身旁又出現了那個倒茶水的宮女,她拿出帕子去擦皇後臉上的血水,用只有南番王和皇後能聽見的聲音說:“相爺說過幾日也該去歸隐了,唯一的心願便是讓皇後娘娘好生休養”。
南番王握緊了拳頭,甩袖離去。
那倒茶水的丫頭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對皇後說:“相爺還說二殿下近日處事勤勞,是個……”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說,因為她聽見南番王明顯亂了行走的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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