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秦疏蘇醒過來的時候有些恍惚,他最後的意識還停留在自己昨晚在車裏體會到的錐心疼痛。
一直守在旁邊的鄭銘第一時間發現他睜開了眼睛:“秦疏,你醒了。”
秦疏聽見他的聲音,微微側過頭轉向鄭銘的方向,眼中帶着迷茫和疑惑。之前的疼痛實在是太過痛苦,記憶也變得淩亂不堪,他大概記得鄭銘昨晚在車裏瘋狂的舉動,後來好像因為自己突然胃疼,對方趕緊将他送進醫院,後面的事情就只剩下個模糊的影子了。
“你昨晚突發急性胃穿孔,已經做過了手術,放心吧,已經沒事了。”鄭銘小心翼翼地握住秦疏沒有紮針的那只手:“醫生說你有嚴重的胃潰瘍,怎麽會這樣?我沒有聽你提起過,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只要以後多注意調養,很快就會痊愈的。”
垂下眼簾,秦疏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在鄭銘悉心的照顧下,他的嘴唇已經不像剛下手術臺那樣幹涸。他輕聲道:“謝謝。”
秦疏是在感謝他這個罪魁禍首送他來醫院。
這種冷漠又疏離的道謝簡直比打他耳光還要令他難受。
“對不起。”鄭銘握着他的手,控制力道不敢太過用力,只是忍不住用手掌輕輕地摩挲着對方的手背:“秦疏,對不起。”然而,他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言語上的道歉是那麽蒼白無力。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秦疏輕輕地把手從那溫熱寬大的手掌間抽了出來。他現在沒有什麽力氣,綿軟緩慢的動作卻帶着決絕:“我困了。”
秦疏就是這樣,即使再厭惡再不願意看到對方,也不會口出惡言。昨晚被他逼到絕處,最兇狠的話不過就是“別逼我恨你”。
此時這句我困了,分明就是不想看到他的意思。
但鄭銘現在怎麽可能離開,秦疏孤身一人在國內,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就算有人照顧他,他也根本沒辦法放心離去。
鄭銘默然地替秦疏掖了掖被角,裝作沒有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好,你睡吧。我就在外面,有什麽需要可以喊我。”
鄭銘給家裏的管家打了電話,讓對方務必找一個會照顧病人,辦事認真仔細的陪護過來。等人到了之後,才拿了自己和秦疏的房門鑰匙離開。
簡斯年和程喬之已經相繼離去。簡斯年大概是因為無法忍受自己邋遢的形象,而程喬之本想留在這裏陪秦疏,卻在接了一個電話後不得不離開了醫院。
鄭銘和公司請了假,先去秦疏的公寓取了些日常生活用品和換洗衣物,把手機充電線、IPAD、辦公用的筆記本電腦等悉數裝進包裏。不過出門之前,他想了想,又把筆記本電腦從包裏拿了出去,換成了書桌上擺放的幾本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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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自己的住處,速度飛快地沖了個澡并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和下巴上的胡渣打理好才再次返回醫院。
從昨晚起,鄭銘就沒怎麽吃過東西,他折騰了一夜外加一個上午,開車去醫院的途中才感到周身的疲憊。等他趕到醫院時,已經過了晌午時分。因為打過招呼,秦疏被安排在高級病房區,相比醫院樓下幾層的人聲鼎沸、喧喧嚷嚷,樓上的病區異常安靜。
鄭銘去前臺補交了住院的費用,這才腳步有些虛浮地回到了秦疏的病房。
站在病房前,他深感彷徨無措。
秦疏是他這輩子最珍愛的人,但是卻因為他不當的行為和言語,反而對他百般厭惡反感。他從未像喜歡秦疏那樣喜歡過其他人。這個人從孩童時代就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一直持續到懵懂少年,又到了今時今日。
他沒有嘗過這樣無比在意,卻又百般得不到回應的滋味。
在那與之分別的歲月中,他以為自己對秦疏的感情早已經泯滅在時間的長河中,卻沒想到再見對方,那壓抑的情感竟然如同烈焰般重燃,比當年那份懵懂更加灼熱可怕。
他從未和別人談過戀愛,更不知愛一個人到底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從一開始他便是錯的,錯的離譜。他一切的恣意妄為和離經瘋狂釀成了今日的苦果。
他多麽希望自己和秦疏有一個美麗而愉快的開始。
或許始于街角不經意的一次回眸,或許源于擦身間無意的一次觸碰。
他更希望當兩人多年後重遇,所見所聞的是秦疏明眸閃耀,唇帶微笑,輕聲道一句:“好久不見”。
無論如何,秦疏都如同融入他骨血中一般,是他無法割舍的那部分。
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鄭銘苦笑,怎麽可能放得下。
病房裏已經有了其他來客。程喬之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他也換了身衣服,一臉關切地坐在秦疏的病床邊。
秦疏暫時還無法進食,只能靠輸液補充營養,請來的那位陪護見鄭銘來了便打了聲招呼替他們買飯去了。
“小疏,我接到伯母的電話,她說你的電話打不通。”程喬之柔聲說:“我沒有告訴她你手術的事情。”
秦疏醒來躺在床上,聽到程喬之提起自己的母親,手指頓時圈了起來,輕輕地扯着下方的床單:“謝謝你,喬之,請你暫時不要告訴她。我不想她擔心。”
“唉,你放心把。”程喬之無奈道:“她要是知道你現在這樣子,肯定要心疼地立刻飛過來。你說你這是何苦,在國外過得逍遙自在,何必為了……”
“喬之……咳咳……”秦疏打斷了他的話,因為說話急促反倒引起了輕微的咳嗽。
鄭銘急忙把手上的東西放到一邊,走到秦疏身邊,動作輕柔地為他順氣:“程喬之,他剛做完手術,有什麽話你等他好點再說。”
程喬之見秦疏這樣也吓了一跳,心知秦疏不願自己提起他回國的理由,便不再開口。
此時麻藥的效果基本褪去,病人要開始忍受術後創口的疼痛。秦疏這一咳嗽,登時牽動了傷口,當即臉色發白,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鄭銘杵在那裏,程喬之知道自己沒辦法趕他走。他不想看到鄭銘在眼前亂晃,想着對方不比他工作時間随意,這兩天總不可能一直守在這裏,見秦疏此時沒什麽大礙,當即不再和鄭銘争搶,起身離開了。
程喬之一走,病房裏又恢複了落針可聞的安靜。鄭銘輕手輕腳地将從家裏帶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從包裏取出,手機放在旁邊充電,衣物挂進衣櫃中,書籍和平板暫時放到茶幾上。
秦疏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傳來,微弱卻決絕:“鄭銘,請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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