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孵化

“你能開槍射擊它們嗎？”丹尼爾醫生問。

“太多了，子彈明顯不夠用。不過自殺倒是夠用了。”吳運回答。

車廂內一片安靜。

吳運回頭看了韓栗一眼：“我以為你會哭着說要回家或者我不要死在這裏之類。”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就算眼淚流幹，拿命去賭，也得自己走完。”韓栗吸了一口氣，看了眼身旁的李謙，“我忽然很羨慕這家夥，稀裏糊塗一切就過去了。”

“我也可以把你打昏。”

吳運的話音剛落，他們的車就緩慢地降低了高度，平穩地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說話。

車身傳來魔鬼藤移動的聲音，“呼嚕呼嚕”，根本不符合魔鬼藤迅猛的行事作風。

它們仿佛很小心很謹慎，怕傷害到什麽一般。

接着車子一震，魔鬼藤從車底離開了。

沒有人敢動一動，幾乎一分鐘過去了，什麽都沒有發生。

“它們是不是放棄我們了？”韓栗問。

“不知道，但這不符合魔鬼藤的習性。”吳運回答。

“你們不覺得魔鬼藤其實是在救我們嗎？”丹尼爾醫生問。

“不會吧，是什麽讓你産生這樣童話般的想法？”吳運好笑地問。

“第一，當我們沖進魔鬼藤的時候，它們都讓開了。以魔鬼藤的行動速度，我們一根都沒撞上去的概率，會有多大？”周禦問。

“是的，這不可能，”吳運眯起了眼睛，“第二呢？”

“第二，魔鬼藤由始至終都在狩獵那些追捕我們的雙頭狼蛛，卻對我們視而不見，甚至可以說特地讓道給我們讓我們一直向前開，這樣的‘禮遇’這是巧合嗎？”

大家不約而同呼出一口氣。

“第三，我們差一點就撞車，但是魔鬼藤把我們停下來了。順帶把引擎都給處理了，我們再想撞上什麽都不可能了。”周禦說完，就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喂！周禦！”韓栗擔心起來。

周禦站在那裏，半分鐘過去了，什麽都沒有發生。

而那些魔鬼藤就那樣安靜地盤桓在古樹上，一點都沒有動一動的意思。

吳運拍了拍腦袋：“好吧，你總是這樣出人意料。”

周禦看向周清。那種疑問的目光令周清別開了自己的眼睛。

這輛車裏的都不是傻子，他們都記得是周清要他們向西開闖入魔鬼藤的領地。

但很多東西，周清不說原因，他們也不會再問。畢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且現在也不是追問的時候。周清是植物學家，也許他比他們這些人更了解魔鬼藤的習性。比如相較于他們，魔鬼藤更喜歡雙頭狼蛛這樣的食物。

“現在我們又要徒步了。而且在天黑之前，絕對走不出去。”吳運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你會把名字改掉嗎？”周禦一邊問，一邊打開後備箱，給自己的配槍填彈，把所有彈夾都戴上。

“改叫‘好運’嗎？”吳運也開始收拾彈藥。

“是的。”

丹尼爾醫生給大家分發食物和水。

現在讓所有人更加擔心的是，他們抑制劑的藥效。藥效過去了，還沒有到達基地的話，結果會很悲慘。

吳運将一個藥箱遞給丹尼爾醫生：“每個人分配一支藥劑。自己的如果掉了，那就自己負責，怪不得別人。”

丹尼爾醫生拿着最後一支藥劑來到吳運和周禦面前：“只剩下最後一支了，你們兩個怎麽分？”

周禦揚了揚下巴：“給吳運吧。”

“你不需要？”丹尼爾醫生驚訝地問。

“我還有一支。”周禦打開自己腰包給對方看了一眼。

但是吳運愣住了：“這是我在毀掉的基地扔給你的，你一直沒用嗎？”

“是的，我沒用。如果有需要，我要留給周清。”

“這一路下來……你就沒有恐懼過嗎？”吳運的眼睛睜得很大。

“我控制的很好。”

“我不明白，你是怎麽做到的？”吳運一把拽過周禦的衣領“你到底是超人？還是怪物？”

“只需要做到一次就好。只要有一次忽略恐懼，就能做到第二次，第三次。”

周禦直視向吳運的眼睛，毫無動搖。

“我不相信。恐懼是人類的本能。你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吳運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想要看穿周禦，但是周禦似乎一直都是那樣簡單明了地存在着，沒有什麽需要他細思深究。

“當你知道有些事情哪怕是死掉也必須要做到的時候，就沒什麽好恐懼的了。而且還有其他比恐懼更有力度的感覺。”周禦回答。

“比如呢？”

“比如憤怒。比如，你對自己說一定要活下去。”

吳運愣了愣，他松開了周禦的領子：“和你做搭檔是一件很瘋狂的事情。”

“我以為你會說，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吳運輕哼了一聲：“還是看好你弟弟吧。我們的周大教授第六感倒是出人意料地好啊。”

“所有所謂的‘第六感’都是經驗和知識積累之後大腦對自己的暗示。周清研究了那麽多尼伯龍根的生物，他用自己的第六感救了大家，并不奇怪。”

周禦側過臉來看向周清的方向。他的表情是沉靜的。

當周清将屬于他的食物和水背上身的時候，在腦海中說了一聲“謝謝”。

而那個熟悉的聲音再度回想：“那是我的榮幸。你會平安無事地離開這片森林。”

那是一種承諾。

周清的手指輕輕一顫。也就是說這一切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覺。在尼伯龍根的世界，等級制度是相當森嚴的。S級生物淩駕于其他生物之上，對低于自己的同類型生物擁有掌控權。魔鬼藤一定是在那個S級生物的控制之下救了他們。

“你救了我們，那麽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麽呢？”周清在心中發出疑問。

他以為對方會回答自己。但十幾秒過去了，沒有人回答。

那個S級生物離開自己的大腦了嗎？

又或者，作為這個世界的高等生物，他正用一種超然的目光戲谑地看着他們在這個世界裏掙紮求生。這一切對于他來說都只是消遣而已？

而此刻，吳運将裝有胚胎的箱子提起的那一刻，箱子忽然震動了起來。

“我的天啊！那是什麽！”韓栗吓了一大跳。

周禦立刻舉起搶來。

“嘿嘿嘿！看好你的準頭！要瞄準就瞄準箱子，別瞄準我！”吳運生怕被周禦給打中。

“怎麽回事？箱子裏的是什麽？為什麽你一路拎着？”丹尼爾醫生走了過來。

“生物胚胎。”周禦回答。

“什麽？你們還帶着生物胚胎！還覺得我們不夠死嗎？”韓栗覺得自己就要進精神病院了。

“你幹什麽要說出來，看把他們吓的！”吳運無奈地說。

“把箱子放下吧。”周禦揚了揚下巴。

“好吧。好吧。”吳運緩緩低下身來，将箱子放在地上。

“打開它。”周禦又說。

“你叫我打開它？它要是把我的腦袋咬掉呢？”吳運用“你怎麽可以這樣無情”的目光看着周禦。

“被它咬掉腦袋還是被我打爛腦袋，随便你選。”周禦的眼睛裏是“這箱子是你非要拎着，你要對它負責”的意思。

“你可真是個暴君！”吳運剛要打開箱子，韓栗卻不同意了。

“要是裏面是雙頭狼蛛呢。”

“我會打死它。”周禦冷冷地說。

“以及，吳運你一路都拎着這個箱子，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裏面是什麽類型的生物。”丹尼爾用懷疑的目光看着吳運。

吳運呼出一口氣：“看到這個箱子的顏色嗎？黑色的箱子。”

“屬于必須安全移送的顏色。”周禦回答。

“所以我只是在執行我們必須執行的任務而已。”吳運聳了聳肩膀。

“這樣說來，裏面很可能是B級甚至于A級生物了？”韓栗緊張起來。

“說不定還是S級的呢。”吳運攤了攤手。

“巨力集團應該還沒到能培育S級生物的地步。”丹尼爾醫生回答，“而且胚胎的價值很高，哪怕是B級生物的胚胎，對于研究尼伯龍根的生命起源應該有很重要的意義。只是……它孵化了？胚胎應該處于休眠狀态才對……”

“這個體型，也不可能是B級以上的生物。”周清說。

周清的話讓韓栗松了口氣。

“吳運，你再不打開它，它就要憋死在裏面了。”丹尼爾醫生提醒說。

“它憋死在裏面不是更好？”韓栗仍舊很緊張。

“好吧，好吧，我打開它。”

吳運的手指扣在箱子邊緣，将它朝向周禦。如果真的有什麽危險生物，就會被周禦一槍擊斃。

“一……二……三！”

箱子被打開了，屏住呼吸的那一刻，周禦看見了一雙清澈如同琥珀的眼睛，未經世事，脆弱而無辜。

“嗯？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