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明亮的眼睛

周禦從吳運的身邊走過，目光冷冷地瞥過他的臉：“那麽剛才是誰說，如果我被寄生，就要一槍崩了我？”

“好吧，好吧……對不起了！”吳運舉起雙手，跟在周禦的身後，“這是行動章程。你在接受訓練的時候，不是也學習過了嗎？”

“放心，等到你被什麽D級生物咬了，我會執行行動章程，一槍斃了你。”

五分鐘的時間到了，李謙不情願地起身，一行人繼續向前走。

周禦一邊走着，一邊低下頭來看腰間的那個小家夥。它好像真的受到了傷害一般，一直縮在那裏，動都沒有動過。

周禦用手指戳了它一下，小聲說了句：“不會是憋死了吧。”

沒想到話音才落下，小東西就從絲巾中将腦袋轉過來，用控訴的表情看着周禦，似乎在說：“你傷害了我，為什麽不道歉！”

周禦莫名地笑了。

他忽然想到了小時候，有個大個子總喜歡在學校裏欺負周清。有一次周禦直接把他揍了一頓，第二天，那個大個子在學校裏看見周禦的表情就和這個小東西一模一樣。

周禦沒有理睬它，而是繼續向前走。

黃昏即将到來，丹尼爾醫生提醒大家注射抑制劑。

“周禦，你不用嗎？”吳運揚了揚針劑問。

“不用。”周禦的表情都沒有變過。

“那好吧，無論遇到什麽，你可千萬別恐懼。這裏的拖油瓶已經夠多了，我怕我救不了你。”

“管好你自己吧。”

夜晚并不适合繼續前行，而且李謙他們确實需要休息。再走下去，周清都要昏倒。

李謙和韓栗背靠着背，李謙的胳膊正好砸在吳運的臉上，被吳運推開。

別看平時李謙很讨厭吳運，可是在這樣的時候，他還是只有在吳運這個老油條的附近更有安全感。

“周禦，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在原始森林裏這樣睡覺，直截了當地将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吳運閉着眼睛，對自己對面的周禦說。

“你放心，如果遇到危險，我不會救你。”

“哈？”

“因為成為拖油瓶會傷害你自尊心。和你的生命相比，保護你的自尊心更重要。”周禦抱着胳膊，閉上眼睛說。

“你還是保護我的生命吧。”

白天和夜晚的溫差還是有的，唯一慶幸的是古樹籠罩也保留了白日的餘溫，不算太冷。

李謙和韓栗已經抱在了一起。

周禦脫下了自己的外套，蓋在了周清的身上。太過疲憊和緊張的周清，已經睡得很沉了。周禦剛側過身，就壓到了那個小東西。

它不滿地用腦袋狠狠頂了周禦一下，雖然沒有什麽力量，但至少讓周禦記起了它的存在。

周禦将它抱了起來，眼睛對着眼睛看着它。

在淺淺的月光之下，它黑色的軟毛似乎閃爍着銀色的淺光，半透明的翅膀緩慢地扇着，風流動了起來，一遍又一遍撩撥着周禦的發梢。

它的眼睛裏仿佛有另一個更為明淨的世界，寂靜安寧。

周禦笑了。

他在心裏覺得奇怪，為什麽吳運還有韓栗他們會覺得這個小家夥很醜？

你長大了，說不定會成為某種優雅高貴的生物吧……

然後周禦覺得自己也很好笑，這就好像是一個爸爸抱着自己的孩子，想象着他的未來。

忽然，小東西調皮地吐出了舌頭，正好滑過了周禦的鼻尖。

柔軟的，溫柔的，就像周禦第一次觸摸上它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是可以避開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在看着它眼睛的那一瞬間，他忘記了。

周禦松了手。

小家夥被絲巾纏着，一起掉到了周禦的胸膛上。

周禦翻了個身，它也掉了下去，掙紮着但是卻沒能從絲巾裏解脫出來。

周禦伸出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滑過它背上的黑色絨毛。

“嗯……”小家夥竟然眯起了眼睛，翻了個身，露出肚皮，仿佛在說“這裏也幫我摸一摸”。

周禦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經養過的一只哈奇士。每次洗澡的時候，它也會躺在瓷磚地板上把肚皮翻過來，意思是“這裏也給我好好沖一沖”。

周禦用手指杵了一下它的肚皮，它竟然打了一個嗝，然後又露出不滿意的表情看着周禦。

這讓周禦起了興致，他用手指撥弄着它的小翅膀，而它也很開心地搖擺起來。

“喂，你可別玩到不睡覺了。”吳運睜開眼睛提醒說。

“嗯。”周禦朝小東西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但是它并不理解那是什麽意思，歪着腦袋看着周禦，不斷用自己的背去拱周禦的手指。

“看來它真的很喜歡你的手指。你不如試一試把手指給它含着，說不定它就睡覺了。”吳運說完，就轉過身去。

周禦的手指在它的鼻尖上點了一下，然後手掌覆上它的背。它很溫順地收起自己的翅膀，像是害怕傷害到周禦一般，它很喜歡周禦掌心的溫度，發出了一聲呢喃，然後含住了周禦的食指。

那一剎那，周禦緊張起來，他剛要将自己的手指收回，就感覺到它的舌尖觸了上來，小心翼翼地将周禦的手指包裹起來，仿佛在懇求，在挽留。

就在周禦心軟的那一刻，指尖的疼痛感傳來，他百分之百确認自己又被咬了。

周禦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指，但是緊接着而來那種令人心情放松的歡愉感仿佛身體的毛孔都張開迎接空氣中的氧氣一般。

他的心跳如此平緩，他的思維就像流入了溫暖而寬廣的海洋。

這到底怎麽回事……它一定咬了我……它一定咬了我……它在吸我的血……

周禦咬緊牙關，猛地将自己的手指收回，他對着月光仔細地看，用力地看，但是自己的指尖真的連針眼大小的傷口都沒有。

這到底怎麽回事？

小東西似乎困了，半張着嘴，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周禦眯起眼睛，小心地掰開它的嘴。

還是什麽都沒有。

難道它能把自己的牙齒隐藏起來？

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小東西挪動了一下，似乎因為覺得太冷，蜷縮進了周禦的懷裏。

那種柔軟、溫暖、弱小的感覺再一次占據了周禦的感覺。

它好像很清楚地知道，怎樣讓其他人心軟。

這才是最可怕的吧。

周禦拈了拈自己的手指，一點痛覺都沒有。這讓周禦開始懷疑，是不是這個小東西的唾液裏面有什麽特殊成分，可以産生麻痹效果？當然，這些都是周禦的猜想。

想着想着，周禦就睡着了過去。

同一時刻，周清睡得也很熟。

隐約之間，他感覺有什麽正柔和地撫摸過他的額頭，就連鼻間也是清新的令人舒緩的氣息。

周清想要翻身，但是他感覺有什麽正描摹着他眉骨的弧度，他驀地睜開了眼睛，驟然驚覺那個湖畔邊的臉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倒抽一口氣，周清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放大。

對方的手指點在唇間，示意他安靜。

“不用說話，我知道你在說什麽。”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電影《指環王》裏的精靈，在周清的腦海中徘徊不去。

周清看着對方的眼睛，思維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好奇着他的出現。

而對方笑了，眼角眉梢的弧度令周清無法挪開眼睛。

這就是S級生物的魅力嗎？

只是為什麽他會選擇自己呢？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你應該去思考一些更有價值的事情。”

那個聲音再度響起。周清下意識追随。他希望能夠聽到更多的屬于對方的聲音。

哪怕那只是腦海中的幻覺。

心髒在有力地躍動着，血液也在蠢蠢欲動。

周清的視線不可自已地描繪着對方。

他下意識在腦海中反問：我到底該思考些什麽才算更有價值呢？

“比如這些植物的神經，比如它們的進化方式，比如從植物的胚胎到你大腦裏的腫瘤，比如……我。”

周清睜大了眼睛，看着對方。

“一切都會好起來。當你以最單純的目的來接受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會回饋你以單純。晚安，周清。”

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周清擡手輕輕捶了一下自己的心髒。

到底那個S級生物是真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又或者……他只是給自己制造了一場柔和的幻覺？

就在周清翻身的時候，他驟然驚覺自己的手中似乎握着什麽東西。

他緩緩地張開自己的手指，發現那是一粒淡藍色的，如同琉璃般的果實。

然後他整個人都震住了。

他記得這種果實，他甚至閱讀了關于它的有限的資料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