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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不将她今日的話放在心上,便坐在椅子上緩聲道,“這些,也是當年之故。”
想到當年,宋氏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死那些披着人皮不幹人事兒的畜生,一時竟紅了眼圈,啞着嗓子道,“不是我們刻薄,實在是這府裏不給我們活路。”
當年大太太剛剛嫁過來,也是想着與國公爺琴瑟和鳴,孝敬老太太的,可是如何?竟叫他們作踐起侯府的千金來。剛成親就給國公爺納了幾個通房姨娘,每月裏大太太多和國公爺相處一個晚上老太太便在外頭說大太太是妒婦霸着國公爺不放,還非要什麽雨露均攤。
大太太叫人議論了多久,若國公爺是個有良心的那也就甘願了,卻沒有想到,國公爺竟也只聽老太太的話。
給丫頭就收,從不給太太做臉。
從那個時候起,太太就和國公也情分淡了起來,覺得和那麽多的女人用同一個男人惡心,只是到底膝下無子,也只好忍了。這一忍就是三年,太太竟然一點兒信都沒有。老太太就越發地上臉,指着說太太不能生便別攔着別人生,叫人停了姨娘們的藥,大姑娘的親娘就是那個時候得了便宜,搶在大太太之前有了身孕。
有了這個,老太太更鬧騰了,将那姨娘接到自己的院子裏,叫人都覺得大太太這是要謀害庶子一般,還和外頭說大太太身子有毛病不能生孩子。婆婆都這麽說,誰還能不信不成?竟是滿城風雨,幾乎将大太太逼死。
“後來呢?”錦繡與紅玉哪裏見識過這個,竟是聽住了。
“後來?”宋氏只咬牙冷笑道,“後來?!”
第 10 章
後來,自然就有了要給主子“分憂”的“好”丫頭。
那時候,看着一起長大的姐妹,跪在臉色木然的大太太眼前,嬌怯怯地告訴太太已經得了國公爺的恩澤,求太太給個名分的時候,宋氏就知道太太是真傷心了。
四個姐妹,雖然是丫頭,可是太太當真是沒有半分的虧待。自小她們就跟着太太錦衣玉食地長大,哪怕是入了國公府,再艱難的時候,太太也沒有想過将她們推出去與府裏的下人聯姻建立自己的勢力。而是費心籌謀着,每個人都備下了豐厚的,可以殷實一生的嫁妝,想着放了她們的身契,嫁到清白的好人家去。
可是就是這樣的丫頭,給了太太當頭一棒。
宋氏知道大太太那時并不對國公抱有期待了,傷心也是有限。叫太太傷心的,是她視作最親近之人的背叛。
于是那丫頭,就成了國公的通房。
剩下的兩個丫頭,倒是對做國公的妾沒有什麽興趣,只心高氣傲,顧不得太太失了臂助,求了身契便出府嫁了人。
何等決絕,良心都被狗吃了!
将牙齒咬得死死的,宋氏便對着錦繡與紅玉冷笑道,“背主的奴才,又有什麽好下場不成?!”見兩個女孩兒都噤若寒蟬的模樣,顯然是被吓住了,便帶着解恨說道,“做了通房又如何?沒兩天就被國公厭棄了,又招惹了老太太,一頓板子下去就死了。”
只是那丫頭,究竟是在死前幡然悔悟,悔不當初,說出了心中的隐秘。
那個時候,她與太太方知道,一直不能有孕,竟是老太太當年背地裏命這丫頭将不孕的藥物磨成了極細的粉末揉進了大太太的亵衣裏,天長日久,就算那藥材很淡,卻也影響了太太的身子,這才不能有孕。而老太太給那丫頭的承諾,便是事成之後,擡她做國公爺的姨娘。
誰會想到,貼身的人也會背叛?
簡直就如同晴天霹靂一樣。主仆兩個人躲在房裏誰也不許進,一件一件地瘋狂剪開所有的衣裳,于是就發現,每一件衣裳裏,都有。
無子的女人,哪怕地位再高,到底都凄涼得很。
老太太,竟是要置太太于死地。
她與太太抱頭哭了一場,偷偷将這些衣裳燒了,卻不聲張,只偷偷地往太太的娘家送了信。沒幾日便送來了一個精通此道的老嬷嬷,一點一點地細細查看,又發現連吃食裏都下了藥,然而又能如何?太太的姻緣,當年是女方家看好求來的,又另有天大的根源,只能掩下了此事只做不知,從此對這些上處處上心,又有老嬷嬷的調理,果然就有了世子。
剛有了世子,國公爺就納了老太太的侄女兒做二房,那也是個賤人,不過生得好些,得了國公爺的喜歡,就敢不将太太放在眼裏。若不是她這麽多年只折騰出一個姑娘,當年又一定要和國公去西海沿子,宋氏都不知道會不會忍不住和她拼個同歸于盡。
說起這些,宋氏就滿腹的血淚,嘆道,“也是這麽多年,世子長成了,咱們的日子,也就好了。”府裏的下人最是眼毒,見世子威勢日重,如今還跟着太子在宮中讀書,便慢慢地轉過頭來奉承起太太來,只是這樣的人,又有誰敢放心呢?
到底放心的還是太少了。
揉搓着兩個乖乖靠在她身邊的女孩兒,宋氏只溫聲道,“就算跌了那麽大的跟頭,太太也并沒有變了性情。看看芳芷蘭芷,再看看你們倆,出去了,誰不說是金嬌玉貴的大家小姐?別的院子,能這麽随你們取用地做衣裳打首飾吃燕窩?”
“我們心裏很感激太太的。”錦繡輕聲道。
她心裏知道,再是得寵的丫頭,其實她與紅玉如今的待遇,也真是有些過了。不說別人,便是那位三房庶出的二姑娘,只怕都沒有她們的日子過的好。
“這就對了。”宋氏颔首道,“太太心裏,只怕是将你們當半個女兒來教養的,以後,切不可辜負了太太。”她是真被當年的事兒給惹怕了,一起長大的都能背叛,更別提別人。倒是太太心寬些,只說自己已盡了心,若是還不領情,那也是命中注定,她也就沒有辦法了。
見聽了這些,錦繡與紅玉都精神低落,宋氏也不願因這些便叫還是天真爛漫的丫頭們生出沉重的心來,又每人摸了摸發頂,輕聲笑道,“這就吓着了?真是個孩子!”後院裏這樣的陰毒事兒,還少麽?面上卻不動聲色,只繼續笑道,“行了,今日是我話說得多了些,也只是當心你們不知輕重罷了,日後,只怕蘭芷與芳芷也會提點你們些。”
一邊說,一邊便将手中的一個很大的包袱推到兩人的面前,笑道,“長興那小子,倒還知道心疼妹妹。你們玩兒吧。”她也不拆開,只對着想到前幾日長興所說的小玩意兒而面露笑意的兩人說道,“你們倆的竟都是一樣的,也難為那小子買得到。自己看看喜歡什麽,若是還想要,盡去和你們哥哥說,叫他給你們尋來。”
果然錦繡與紅玉面上雖還帶着郁色,然而卻都彎起了嘴角。知道自己在此叫兩個孩子不自在了,宋氏笑着起身,也不叫錦繡與紅玉送,自己便出了屋子。
錦繡目送宋氏出去,這才轉頭,就見紅玉正對着那大包袱喜笑顏開,見了她的笑容,便覺得方才心裏那股子冰冷冷的感覺消散了些,有心逗紅玉說話,便問道,“姐姐知道那裏面是什麽麽?”
“都是些小東西,翻來覆去總是那幾樣兒,我都膩了。”就算這麽說,紅玉還是兩眼放光地去解開了包袱皮,往裏頭急忙地一看,便叫道,“哥哥真偏心!”她轉頭與錦繡抱怨道,“從前摳門的要死,如今你來了,竟舍得好東西了!”
知道這兩兄妹總是這樣拌嘴的,錦繡只微微一笑,“姐姐忘了?是長興哥哥先買了你的,又怕失禮,才給我補了一份。”她輕聲道,“到底是親兄長,到底是記挂姐姐的。”從前都在家,自然就摳門。如今紅玉進了院子服侍主子,想必長興就心疼了,想着買些好的叫妹妹開心。
如今她孤零零地在這深宅大院中,見了這樣的兄妹情深,便叫錦繡心中生出羨慕來。
見錦繡的難掩羨慕,紅玉想到她的境遇,心中便生出同情來,不由說道,“咱們兩個,分什麽彼此呢?我的哥哥,不就是你的哥哥麽?”
“還多了個姐姐呢。”見紅玉眼露關切,錦繡便笑着拉住了紅玉的手。
兩個女孩兒手拉手地翻看包袱裏的東西。就見裏面各式各樣的面人兒,扇子,數珠兒,香珠,扇墜,胭脂,根雕的筆筒,雖然不如府裏用的金貴,然而卻更有趣味。将兩個面具蓋在臉上嬉鬧了一陣,紅玉便好奇問道,“你家裏,還有什麽人麽?”
錦繡也累了,便與紅玉往床上一躺,看着上方的紗幔,淡淡道,“不記得了。”當年那女孩兒被賣的時候,不過四歲,只模模糊糊地記得家中艱難,一個寡母拉拔着三個孩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又舍不得賣了上頭的兩個哥哥,這才将她給賣了,從此以後,便再無音訊。
這些雖是當年那一縷魂魄消散了的小錦繡的,可是錦繡每每想到,都心裏難受得很。
怎麽就,非要賣了她呢?
那麽小,賣了她的時候,她的那娘親,就應該知道,這樣的孩子是活不下去的吧?
“你還有我呢。”紅玉安慰道,“以後,我是你親姐姐。”
錦繡看着這女孩兒堅定的目光,心裏暖洋洋的,然而想到宋氏方才所說,想到如今,若是蘭芷芳芷與自己紅玉都不在,大太太寧可孤零零地一個人在屋子裏,也不叫別人進來服侍,便知道當年那一切給她的創傷何其深刻,便嘆道,“我只心疼太太。”
說起來,大太太待她們兩個是真好。這才幾日,便又賞了衣料首飾,又抓了一把小南瓜小花生小如意的金銀裸子說給她們玩兒,如今她的手裏,單是各式花樣的金裸子就有二三十個,在外頭都能買二十多畝上好的良田了,更不要提銀子料子。人心都是肉長的,對大太太,錦繡如今是真放在心上的。
“不然,我們去和太太說說話?”紅玉眼睛就是一亮。
錦繡也覺得這樣兒好,便急忙點頭。兩人想了想,整理了衣裳,又從包袱裏挑出幾樣兒生動有趣的,一起袖着便往正房而去。便見此時院中的小丫頭們都在自己幹活兒,見了錦繡與紅玉,雖然年紀比她們大些,卻還是趕着叫姐姐,有殷勤的還引着兩人往正房去。
都不過是丫頭,何必擺出高人一等的模樣,錦繡便含笑謝過,對着挑簾子的那丫頭道了一聲謝,這才進了屋,便聽得屋裏此時竟然有說話聲兒。見有人進來,先是停住,待得看清是錦繡與紅玉,那方才停住不說話的人方才笑道,“嫂子屋裏,何時來了這麽兩個幹淨丫頭?”
錦繡一擡頭,便見得面上帶着幾分笑意的大太太的身旁,正坐着一位年輕的婦人,鳳目微挑,端得是神采飛揚。
第 11 章
“過來見過二太太。”大太太見錦繡與紅玉有些無措,便溫聲提點道。
聞言二太太只是微微挑眉,将手中的茶碗送到嘴邊,低頭掩飾住了眼中的驚訝。
大太太,似乎對這兩個小丫頭的态度,太過和煦了。
錦繡忙與紅玉一起給二太太見了禮,待得二人起身,二太太便在大太太的笑容裏拉着兩個女孩兒的手,翻看着,一會兒便與大太太笑道,“到底是嫂子疼愛的丫頭,看看這小手兒水靈兒的,只怕素日裏,嫂子也舍不得使喚她們呢。”
“她們還小呢。”大太太疼愛地看了兩個孩子一眼道,“這院子裏,多少的丫頭,想要什麽沒有人能幹,何必叫她們也跟着被拘束了?”她指着二太太笑道,“你別說我,你院裏的那個臘梅,不是就叫你慣的不像麽?”又對着錦繡與紅玉招手道,“怎麽來這兒了?蘭芷不是放了你們半日的假?”
“罷了罷了,我只說了這一句,嫂子就有無數的話等着我。”二太太頗見爽利,假作哀怨地說道,“知道這一回,是碰到了嫂子的心肝兒,且饒了我一回吧。”
“怎麽饒呢?”見錦繡與紅玉扭捏,大太太便拉過了錦繡道,“錦繡丫頭是個老實的,你來說。”
“二太太喜歡我們呢,我們歡喜都來不及,如何叫二太太了去?”錦繡抿嘴笑道,又将大太太手邊冷掉的茶捧起來,輕聲道,“我給太太換茶去。”
“看看,嫂子這貼心的人兒,叫我羨慕的不行了。”二太太掩唇笑了幾聲,這才道,“既然這樣,我這裏越發的不敢怠慢了,臘梅,”她揚聲對着外頭一喚,便有個十四五歲的漂亮丫頭進來,一張小臉兒圓圓的,喜氣極了,二太太果然很喜歡她,只說道,“去我的庫裏,取四匹上回江南供上來的料子,給你妹妹們做衣裳。”這才對着大太太笑道,“嫂子,如何?”
“聽說你的手裏,有幾匹金縷桃花紋錦?”近幾日,錦繡與紅玉頗見貼心之處,看着大太太的目光也極為孺慕,雖然比不上六姑娘叫大太太處處上心,然而卻也是真心疼她二人,平時也喜歡叫兩個女孩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手裏有些好東西,嫂子都惦記着呢。”二太太假作心疼,又對着那笑得兩眼眯起的臘梅道,“快去取來,不然,你大太太,又要想起別的來了。”那臘梅對着錦繡和氣地一笑,便應了一聲,告退挑簾子出去了。
錦繡就見二太太這樣文雅的人,卻在大太太面前言笑無忌,便知她二人的關系不錯,看着二太太與大太太同樣的年紀,看起來卻比大太太活潑年輕許多,不由在心裏暗嘆造化弄人。
二太太出身清貴,家中的祖父致仕前已是一品的宰輔,位高權重。家中男子皆有功名,娘家父親如今任着江南總督,又富貴又是一方封疆大吏。卻硬生生地自己看中了當時還是個翰林院庶吉士的二老爺,非要嫁給他不可。據蘭芷說,當年二太太可把她親爹愁壞了,不提國公府根基淺薄,就是那二老爺,竟還是個庶子出身,如何肯叫自己唯一的嫡女嫁過去受苦。然而卻舍不得打罵,又不忍心真的看愛女去死,不得已,才許婚與二老爺。
這一場婚事,如今看來,真是二太太很有眼光。
結缡十幾年,二老爺竟然是與世間男子完全不同的性子,不納妾不養通房,只與二太太這樣伉俪情深,半點兒往外頭發展的心思都沒有。便是當年二太太因生了一對雙生子傷了身子不能再生,他也不在乎。這般深情,自然礙了老太太的眼,明裏暗裏地給二老爺塞丫頭。可是就是這位二老爺也是個行事與衆不同的,國公爺是将那些丫頭收了,他卻不走尋常路,反手就将這些漂亮丫頭塞給了身邊的小厮,還專逮着醜的,娶不上媳婦的給。
不過幾次,老太太院裏心比天高的姐姐們,就哭着喊着不肯去二老爺的院子了。見二老爺這麽混不吝,只将老太太氣得倒仰,叫了他來質問,二老爺只說道,“老太太賞的丫頭,自然就是兒子的了,想要做什麽,莫非老太太也要插手?今日插手兒子的房中事,來日,不知老太太又要管些別的什麽了。”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又有些惡心,老太太被氣得病了好幾日,到底比不過二老爺這麽大白話,丫頭是不敢管了,只叫二太太日日來房裏立規矩。一站就叫她站一天,不到天黑絕不放她回去,如是幾日,二太太,就病了。
二老爺跟死了親爹似的,滿城的大夫都叫到府裏來了,第二天,國公府的老太太苛待兒媳致其重病卧床的話就滿天飛了。二太太娘家也不是省油的燈,七八個堂兄弟一起打上了門,堵着國公府的大門就罵。那都是讀書人,嘴毒的跟刀子似的,刀刀要人命,老太太又氣了一場,幾乎吐血,最後看夠了熱鬧的二老爺才冒着“危險”,“誠惶誠恐”地出去,指天立誓不敢叫二太太再受委屈,這才算完。
吃了幾次虧,老太太對這位庶子媳真是眼不見心不煩,然而二太太卻是個守規矩的,日日與大太太一同去給老太太請安,被無視也無所謂,坐個半日再與大太太結伴回來,又因當年在京城中各家小姐們宴會上都是相熟的,十幾年下來,兩位太太的交情就極好。
況二太太是聰明人,日後,她所出的大少爺二少爺,也需要世子的幫扶,因此越發的不肯與大太太生了嫌隙。
心裏覺得二太太命好,錦繡一晃神兒的時候,便感覺身邊有人輕輕推她,她一擡頭,便見紅玉笑道,“想什麽那麽出神呢?太太問你咱們為什麽來呢。”
果然就見大太太眼中含着笑看着她,錦繡忙紅了臉,嗔了笑嘻嘻的紅玉一眼,這才靠在大太太身邊,抱着冷掉的茶碗小聲道,“嬸子送來了些有趣的玩意兒,我與姐姐想給太太看。”這裏的嬸子,就是宋氏了,聽了她的名字,大太太眼中一亮,與紅玉嗔道,“你娘也是有趣,既來了,為何不來見見我?”
見紅玉只是笑,二太太便在一旁說道,“連這個都想着嫂子,這兩個丫頭,倒還真值得嫂子這麽疼。”
錦繡一低頭也不答話,便出了屋子,到了隔壁的茶房添了兩碗熱茶,卻見此時,綠珠進了來,冷冷地看着自己。她微微皺眉,然而到底不願與她在此吵起來叫二太太聽見,只對着看爐子的小丫頭輕聲道,“看着些,不許叫這屋子離了人,雖姐姐是個忠心的,蘭芷姐姐只怕也要問的。”果見綠珠目中生恨,聽着那小丫頭的保證,便繞過她出了茶房。
将兩位太太的茶都換過,錦繡便立在大太太的身後。二太太在這個時候找過來,顯然是有所求的,她二人的那點兒事兒,真不是太重要。因此大太太只叫錦繡與紅玉陪在自己的身邊,對二太太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說,有什麽事兒?”
“嫂子猜着了。”二太太也不是扭捏的人,聞言便将自己的煩心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
卻原來她的一對兒子裏,大少爺齊文人如其名,當真是文章極好,據說今年便能下場考試,有那麽多的文人舅舅,自己老爹也是進士出身,自然沒什麽發愁的。叫二太太發愁的,卻是二少爺齊武。這位雖然與大少爺一母同胞,可不也不知随了誰,從小就不是讀書的料,倒更喜歡舞刀弄棒,還頗見火候,真叫二太太愁白了頭發,畢竟二太太的娘家于軍中毫無根基,可是若去求國公爺,她想起老太太,就覺得惡心。
這些府裏皆知的,二太太也不隐瞞。見大太太做傾聽狀似在思考,她便苦着臉說道,“如今,我也只能厚着臉皮來求求嫂子了。”
“求我?”大太太不解道。
“峥哥兒不是與太子關系不錯?”二太太求道,“聽說安國公過幾日便要領兵往西北去,我也不怕武哥兒吃苦,請峥哥兒與太子說一句,叫他做個兵卒即可,只叫他自己去搏個前程。”安國公是太子的母族,必然不會拒絕與英國公府交好的機會。
大太太微微猶豫。
她願意幫助二太太,畢竟妯娌十幾年,她們兩人之間十分和睦,二太太也是這後院裏難得幹淨的主子。然而想到要叫自己的兒子去求人,她卻有些不舍,忖思半晌,見二太太還在緊張地看着自己,想到她一番慈母的心意,便心中軟了,斂目道,“這個,不必峥兒去,我去與我哥哥說去。”
見二太太一怔,她便慢慢說道,“咱們家的孩子,怎能做個兵卒?”她點着桌面兒道,“安國公去西北的事兒,我也知道。據說是西北不太平。雖然我哥哥這次不去,不過提武哥兒做個校尉,還是可以的。”她笑道,“況行軍雖然辛苦危險些,不過軍功卻極厚,沒準兒,武哥兒還能給你掙個爵位回來。”
“只要有個前程,我便要謝謝嫂子了。”二太太只念佛道,“這事兒,我厚顏,就全托付給嫂子了。”
大太太自然含笑應承下來。
第 12 章
既答應了二太太,大太太自然是要傾力去做。過了兩天便收拾齊整,準備回娘家一趟。
說起大太太的娘家,那也不是尋常府第,乃是自開國便流傳下來的南陽侯府,正經的顯赫世家。如今的南陽侯正是大太太的嫡親兄長,如今手握兵權,權勢赫赫,娶的又是宗室郡主,等閑人不敢招惹,也就國公爺和老太太敢這樣欺負大太太。至于南陽侯府的旁支,大多以科舉晉身,其中頗有幾位在清流中有幾分名望,因此每每聽蘭芷與錦繡說起大太太的娘家時,錦繡都十分好奇。
這樣的世家,為何眼看着大太太在國公府中受苦呢?
連二太太家的兄弟們都知道為二太太張目,為何南陽侯府,這些年卻沒有半分動靜?
害怕英國公手中有兵?可是,南陽侯也是有兵權的。
雖然心中好奇,然而錦繡卻也明白,此事中應該牽扯到秘辛,聰明人想要好好地活着,好奇心就不該那樣大,因此便是與紅玉相處,哪怕知道宋氏當年是大太太的心腹丫頭,錦繡也沒有問過半個字。
這天服侍着大太太換了衣裳,又給大太太點了一點胭脂,将一根雕成白蘭花型的簪子小心地插到大太太的頭上,果然就見大太太的臉色好了許多,錦繡這才扶着銀鏡與大太太笑道,“太太覺得如何?”
饒是在府中萬般不在意,大太太也不想回趟娘家叫家裏人也因為自己再擔心,見錦繡不過給自己抹了些胭脂,就叫自己看起來多了幾分清豔明朗,便含笑道,“你的手藝倒好。”她素來是不喜歡塗脂抹粉,總覺得臉上厚重一層十分難看,不想錦繡不過在她的臉上拂了拂,竟有些看不出上了妝的痕跡。
上輩子的那點兒手藝,如今竟然還有了用武之地。
錦繡心中苦笑一聲,只笑道,“太太本就是美人呢。”這倒不是奉承。大太太的确清豔脫俗,較之旁的太太小姐,有一種脫塵之氣,也不知是否因為對一切都看淡了的緣故。
大太太卻笑道,“看見你們,我才真覺得老了。”她今日心情極好,與錦繡紅玉說笑了幾句,便在自己的桌上取了兩只一模一樣的鑲珊瑚的金項圈往錦繡紅玉的身前一挂,便見鮮豔奪目的珊瑚映得兩個小丫頭越發的臉色白皙,便覺十分得意,又從妝奁匣子裏取出了珊瑚手串叫兩人戴起來,越發覺得這兩個女孩兒眉目似畫,便笑道,“今日,便你們與我回去。”
因如今已經過了三個月,錦繡也不再偏執于素色衣裳,她慣來喜歡将兩個丫頭打扮得一模一樣。且因六姑娘不能養在身前,自己也很有主意,雖然親近,到底有些不足,大太太越發地喜歡打扮二人,這才兩日,便又裁了好幾件衣裳給錦繡紅玉。如今便說道,“就穿那件大紅百蝶穿花對襟襖子,再配一條……”她正帶着幾分興致想着,便見簾子一挑,蘭芷進來與她笑道,“世子來給太太請安了。”見不多時錦繡與紅玉的脖子上就挂了沉甸甸的金項圈,她也并不嫉妒,只笑道,“太太不如叫她們兩個穿上回那條水影紅蹙金海棠花的裙子,再披件火狐皮的坎肩兒,正好看呢。”
“是了,”大太太滿意道,“既如此,你便去我那裏把前兒剛做的那兩件火狐皮坎肩兒給她們取來。”
蘭芷在大太太身邊多年,知道入了她的心裏眼裏的,那是給什麽都不心疼的。況這點兒東西她也并不看在眼裏,便笑着答應了一聲,便往一旁的裏屋去尋大太太所說之物。錦繡卻在心中猶豫。
大太太這麽打扮她與紅玉,其實真是有些過了。尋常的這樣的衣裳,連姑娘們都不能得,如今她與紅玉大咧咧地穿出去,竟也顯得輕狂不知輕重。然而想到大太太如今也就這麽點兒樂趣了,不忍叫她那樣冷清地過日子,她便強笑道,“太太,世子等着呢,不如一會兒我與姐姐穿好了,給太太看?”
世子在的時候,錦繡與紅玉尋常是不往前頭湊的,大太太看在眼裏,雖嘴上說“竟這般刻板”,然而心裏卻是滿意的,不然也不會這般看重錦繡紅玉。
她只有這一子,誰敢打世子的主意,別看大太太秉性冷清淡泊,頃刻間就可以化成母老虎。
這說了幾句,蘭芷便捧着兩件鮮豔無比的坎肩走了出來,與大太太笑道,“坎肩有些厚了,倒是方才奴婢還見着屋裏收着兩塊珊瑚牌子,不如叫這兩個丫頭挂在身上,就更鮮亮了。”又将這些往錦繡的手上一放笑道,“再點些胭脂。”她笑着摸着自己的臉道,“打扮得水靈的,也不枉太太煩了咱們這張燒糊的卷子一場呢。”
“這麽牙尖嘴利的,日後有了婆家,全家都要服你的一張嘴了。”大太太撐不住,指着蘭芷笑道。
“太太說得奴婢都臊了。”蘭芷一捂臉,哀嘆了幾聲道,“況有了妹妹們,太太是要攆我出去呢。”
“既然這樣,我便多留你幾年,只怕到時,你又求着我攆你出去。”大太太一邊命錦繡紅玉去換衣裳道,“坎肩且收着以後再穿”,一邊與蘭芷道,“你和芳芷的人家兒,我都看好了,都是好的,到時候,我都叫你們風風光光的嫁出去。”錦繡退出去的時候,聽到了這個,心裏就生出幾分羨慕。
以大太太的性情,能贊句好,也必然是真的看好了的。只望日後,自己也能得這一場好姻緣,不說什麽富貴,只要能夫妻一心,平安度日便可。
剛剛出屋便見了候着的世子,錦繡忙拉着紅玉低頭施禮,便匆匆的走了。卻聽老實地站在世子身後的長興突然就撲哧一聲笑,古裏古怪的,世子便忍不住問道,“笑什麽?”卻并不見責怪。
長興伴着世子一同長大的,并不拘束,只直言道,“我這兩個妹妹看着了三爺,就跟看着了老虎似的。”那真是見了就跑啊,活像世子能吃人一般。
“紅玉是你妹妹,錦繡何時成了你的妹妹?”聽了長興這話,世子卻并不對錦繡紅玉離他遠遠的這種事生出不快之心,反而越加地高看這兩個女孩兒一眼。他成長的環境極為艱難,自小就見父親的身邊無數的姨娘通房叫母親寒心,之後又有老太太賞下的丫頭心懷叵測,因此更親近這樣對自己無所求的丫頭。
“錦繡認了紅玉做姐姐,我自然就是她哥哥。”錦繡小小年紀就一個人在府裏,也十分可憐,長興多少有些憐惜弱小的意思,便理直氣壯地回道。
“都是你有理。”世子便搖頭笑道。
不過到底是大太太身邊的丫頭,與他關系不大,世子便将這些當做了玩笑抛在了腦後。
錦繡卻是不知長興在身後這麽“評價”她們二人的,匆匆地換了衣裳,微微猶豫,便将自己與紅玉的頭上挽了一個雙髻,鏡子裏的女孩兒越發像個喜氣洋洋的娃娃,這才與紅玉鎖了卧房的門,回去複命。果然大太太一看兩個人的裝扮就笑了,片刻搖頭道,“一團孩子氣,穿成這樣倒有些老氣了。”不過錦繡與紅玉雖小,長得卻精致白淨,并不俗氣。
一時外頭已經套好了車,一衆丫頭婆子便奉着大太太上了車,只錦繡與紅玉陪她一起坐,旁的便跟在一旁,浩浩蕩蕩地出了府門。
自重生起,錦繡這還是第一次出來,一時便十分好奇。就見極寬敞的長街上人來人往,兩旁酒樓店鋪熱鬧非凡,比之國公府裏的壓抑,竟是叫人感覺在這嘈雜的聲音中敞亮了許多。隔着簾子雖然看不清,然而對于錦繡來說卻已經足夠,留戀地看着四周的景色,錦繡的臉上就露出了期盼之色來。
大太太正撐着頭閉目養神,一張眼就見了錦繡這樣的表情,想到她的境遇,便在心中一嘆,溫聲道,“若是喜歡,哪日我放你幾日的假,叫你嬸子帶你出來玩耍。”
“太太疼我呢,”錦繡忙從一旁的小幾上給大太太倒了一杯茶,雙手奉到大太太的身前,見她笑着接了,這才說道,“只是奴婢心裏頭,對出來,也怯呢。”這是心裏話,滿目無親的倉惶感,在府裏不顯,可是一出來,新奇之外,便叫錦繡心裏不安。
“這倒是實話。”大太太憐惜道,“你才多大,自小又在府裏長大,自然覺得外頭不似府裏安穩。”她安慰道,“長大些就好了。”然而目光落在了兩旁的人頭簇擁的小攤子上,不知想到了什麽,目中便現出了悵然之色。
片刻,方對着錦繡笑問道,“聽六姑娘說,你還在收拾什麽桃花酒?”
“奴婢閑着玩兒,正好被六姑娘見到了,”錦繡就笑道。
桃花如今開得正好,這古代又沒什麽污染,十分幹淨,錦繡如今又有空閑,便想起了這個,玩笑般與紅玉一同釀了兩壇子,沒有想到六姑娘竟是極感興趣的樣子,要走了自己的酒方子,似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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