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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了,你們穿得夠嚴實的了!”好容易到了晚上,幾個小輩也得了兩位郡主的話兒,不必往着前頭去,只在同壽縣主的院子裏用了晚飯,此時見同壽縣主與錦繡都興奮得小臉兒通紅,往着自己的荷包、懷裏可着勁兒地揣銀子,還往身上套大毛衣裳,等得很是不耐煩的姚俊就有些受不了了,對着兩個女孩兒叫道,“再不走,燈會都散了!”所以女孩兒一打扮起來,最要命了!
看着身邊姚安巋然不動,姚俊是深深地感到佩服了。
“就一會兒。”同壽縣主眼睛裏光芒閃亮,沒有了在屋子裏時淡淡的陰郁。
錦繡也知道常去外頭走動玩耍會叫人心神愉快,不願同壽縣主小小年紀便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便一邊給她整理衣裳,一邊輕聲道,“說起來,我也沒去過外頭呢,只是聽說有趣極了,什麽走馬燈猴兒戲雜耍,還有外頭的玩具什麽的,只是聽說人多。”
“真的有麽?”同壽縣主眼睛一亮,好奇地問道。
“有。”姚安在一旁小大人兒一般地說道。
“這時候你就跳出來了。”姚俊無奈地看着這個弟弟,之後對着兩個女孩兒道,“銀子,你們拿這麽多的銀子出去,買什麽都不方便。”一邊便不耐道,“你們這些後院兒的女孩兒,說起來真是敗家透了。”一個個的銀角子,放到外頭能買人家整個攤子了。
“莫非要用銅錢?”錦繡試探問道。
她手裏不缺錢。南邊兒的銀錢雖然買了地,然而京郊的地裏的出息卻叫她存了一半兒的糧食又賣了一半兒,到手了一千多兩的銀子,況在大太太的身邊兒,吃食穿戴一概不需要自己花費,這銀子都在自己的手上,在府裏頭并沒有什麽花銷,只是來侯府,擔心有不方便的時候,因此便帶了一百兩的銀子來,此時竟正好用上,立時便想着要買些新鮮的回去給大太太六姑娘紅玉她們了。
“真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小丫頭啊。”姚俊裝模作樣地搖頭嘆道。
錦繡知道他這是在報複之前大夥兒不等他的事兒呢,只看着同壽縣主笑,同壽縣主就一皺眉,一旁的姚安見了,便低聲與身邊的小厮說了些什麽,不一會兒,那小厮便出去,回來手裏捧了幾貫錢來,姚安抿了抿嘴,神情很是嚴肅地将這錢往同壽縣主面前遞去。
“我說,你是故意來拆我的臺的是吧?”姚俊正要刁難一下這兩個小丫頭呢,回頭就見了這個,一時就覺得渾身都不好了。
“我如何能要三爺的錢。”錦繡忙擺手道,“若是這樣兒,我便不去了。”
“錦繡可倔呢。”同壽縣主無奈地幫腔道,“我的東西她都不要,更何況是你的?”她飛快地将錦繡手裏的銀子取了叫那小厮拿了,這才側頭對錦繡笑道,“這樣兒行了吧?”
“縣主與錦繡出去,千萬別跟婆子分開。”兩個女孩兒太小,文心又要管院子裏的事兒不能出去,因此便絮絮叨叨地說道。
“知道了,你放心吧。”姚家的兩個兄弟卻對錦繡這樣的性情多了幾分溫和,姚俊便笑道,“多少丫頭婆子小厮跟着呢,怕什麽呢?”之後便帶着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府,往着燈會的方向而去。
說是燈會,其實正月十五還沒到,此時街上雖然熱鬧,人也多,卻也很常見,只是那要辦燈會的長街上已經有不少的酒樓鋪子挂上了好看的燈,外頭也熱熱鬧鬧地有耍大旗賣藝的,還有賣小吃的攤子,雖在姚家兄弟的眼裏稀松平常的很,然而在同壽縣主與錦繡的眼裏,卻已經是大開眼界了。
眼瞅着外頭還有舞獅的隊伍在排演,錦繡便混在了小心翼翼的婆子的身邊兒,看着那巨大的獅子頭晃動,十分的熱鬧。
手裏抓着一開始姚俊給買的糖葫蘆,錦繡便有點兒想要扶額。
那位二爺給她與同壽縣主一人買了一串着糖葫蘆,很是用憐憫的聲音說道,“可憐見的,這,沒吃過吧?”他指着它說道,“我來告訴你們,這,叫糖葫蘆!這是很好吃的東西,嘗嘗看!”
錦繡很想告訴這二爺,糖葫蘆她還是認識的,只是想到那是那少年很是快樂的臉,還是沒有忍心潑他冷水。
咬了一口糖葫蘆,錦繡只覺得酸酸甜甜,很是好吃,又見路邊兒還有不少的好東西,便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此時同壽縣主與姚安正走在一起,同壽縣主怯怯地縮在姚安的身側,抓着他的衣袖往外看,那小小的男孩兒也挺着胸脯,将同壽縣主掩在身後,帶着幾分保護意味,遠遠地看着,錦繡便忍不住心裏歡喜。
這兩個孩子,這樣真的很好,以後,也能這樣一輩子好好過日子的。
目光一轉,錦繡便見到姚俊正對着她招手,不由好奇問道,“二爺有事兒?”
“咱們不跟他們走。”姚俊含含糊糊地說道,“你跟在他們身邊算什麽事兒呢?來吧,跟着二爺我走。”之後便對着有些緊張的婆子丫頭瞪眼睛道,“看什麽看!還不跟上縣主和三爺?!碰掉了他們一根頭發絲兒,看我能不能饒了你們!”
那幾個丫頭婆子果然臉上害怕地跟着同壽縣主去了,錦繡默默地看着姚俊表演,沉默了片刻,這才問道,“二爺支走她們做什麽?”
“有麽?”姚俊對上錦繡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有點兒心虛,微微一咳,冷哼道,“二爺我好心帶你好好地逛,沒想到你竟然不領情?!”他笑道,“剛才我都看見了,其實,你想看邊上的東西是吧?”
錦繡總覺得姚俊沒安好心,然而他行事向來随意,此時也不見有什麽不對,便點了點頭,跟着他走到了一旁的道邊兒,果然見那一個一個的小攤位上有各式各樣的小東西,便忍不住露出了喜歡的表情。手裏挑着精致些的核桃手串兒,木頭小釵,錦繡只覺得滿眼都是好看的東西,這一路走,一路買的,竟不再理睬身後的姚俊。
姚俊見了眼珠子就一轉,臉上露出了一絲壞笑,在錦繡買了一包松子兒糖以後,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頭兒我看上點兒東西,你在這兒別動啊,一會兒我回來接你!”說完就如同下了山的猴子一般靈活地消失在了人群裏。
錦繡也知道這不是個能閑下來性子的人,只是點了點頭,便在面前的一個賣香料的小攤旁蹲下,翻檢自己喜歡的東西。卻見裏頭有幾樣兒小小的銅質的小香爐,雖然看起來小,不過樣式卻很是精美,便目中一亮,将這幾個香爐放在了身邊,抹了一把臉一擡頭,就見着一旁一個賣皮子的小攤上,兩個不過四五歲的孩子在相互打鬧,嘻嘻哈哈的,感情極好的樣子,而那兩個孩子的身邊,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沉默而縱容地看着。
見着這一家人,錦繡便忍不住羨慕。
那三個人穿得很不好,應該不富裕,可是一家人在一起時那種随心所欲與被關愛的感覺,卻叫錦繡看得有些怔怔。然而想到自己如今身在大太太身邊,除了沒有親生母親與兄弟姐妹,也算是另一種圓滿,她便覺得自己多少有些貪心,自嘲一笑,還是沒忍住,付了那幾個香爐的錢,往着那個攤子過去。
見着了這攤子上的皮子,錦繡方有些驚訝。
她在大太太身邊什麽樣兒的好皮子沒見過,這樣幹枯的皮子自然看不在眼裏。然而叫她驚訝的,卻是這些皮子都很是完整,一點兒其餘的洞都沒有,便叫她好奇地看了那少年一眼。
那少年正看着她低頭挑皮子,沒想到她會擡頭,陡然見着了一張白淨漂亮的臉,自己便臉上一紅,斂目偏開了頭。
“這個怎麽賣?”錦繡覺得這少年倒是有禮,便生出了幾分好感,挑出了幾張豐厚些的兔皮問道。
卻在此時,那兩個小孩子一個追一個趕地跑了過來,前頭的那個男孩兒沒看着人,立時便把錦繡給撞到了地上,錦繡沒事兒,他倒是摔在了一旁,一雙手蹭在了地上,蹭掉了一層皮,手上的傷口上還帶着泥土,疼得他扯着嗓子就哭。
後頭的男孩兒見了,也哭了起來。
錦繡忙自己起來,見這孩子哭得傷心,便生出了幾分不忍,從懷裏取了一塊幹淨的帕子給他的傷口擦幹淨了,又小心地給他綁上了帕子,這才見這男孩兒張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不哭鬧了,想了想,便将手裏的松子兒糖遞給他,含笑道,“吃糖就不疼了。”
兩個孩子看着這松子兒糖露出了渴望的模樣,然而到底抿着嘴兒往後推了推,後頭那沒有受傷的男孩兒還輕聲道,“哥哥說,不能吃別人的東西。”
錦繡向着身後那少年看去,便見他已經站了起來,過來低頭看了看自己弟弟的手,又看了看錦繡身上那羽緞披風上漆黑的一片,沉默了片刻,便回頭将攤子上她方才挑出的幾塊皮子取了,遞到錦繡的面前,輕聲道,“這是賠給姑娘的。”
錦繡從來沒見過這樣老實的人,見這少年棱角分明的臉此時已經在自己打量的目光裏微微發紅,便抿嘴一笑道,“不過沾上一些泥,洗一洗便幹淨了,哪裏用賠呢?況且,”她看着身邊年紀小,可是已經長得與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含笑道,“他們也不是故意的。”
這樣兒的披風大太太不知道給她做了多少,便是這一件洗不出來,換一件也就罷了。這三兄弟一看就是指望着賣了皮子賺錢,她何苦與這樣努力生活的人斤斤計較。
然而那少年卻一聲不吭,只将手裏的皮子遞在錦繡的眼前,一雙漆黑的眼睛裏卻是堅定,錦繡便一怔,之後便自嘲一笑。
她覺得人家可憐,可是其實,這樣的帶着幾分高高在上的姿态,卻正是這樣有骨氣的人不需要的。便如同她在同壽縣主的面前,也是這樣不占便宜,又為何要用那樣施舍的态度,對待旁人呢?覺得自己确實有些自大了,錦繡便在心裏一凜。
她如今得大太太郡主縣主喜歡,雖然還是如從前一般行事,可是卻也有些不謹慎了,如今這少年的行為,實在是叫她心中警醒了起來。
不管她的日子過得如何,都不應該改變自己的本心。
心裏對這少年多少生出些感激,錦繡便對他微微一笑,也不客氣,只将其中的幾塊皮子挑走,這才含笑對這少年道,“多謝。”多謝,用這樣的行動,點醒了有些驕傲了的她。
少年有些詫異,之後臉色慢慢地紅了,低着頭不敢看她,只低聲嗯了一聲,便坐回了攤子,默默地等着別人來上來問價兒。錦繡便将這幾張皮子收了,卻見那兩個小男孩兒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溫聲道,“還疼麽?”
那孩子搖了搖頭,卻還是看着她的手,錦繡看了看自己,便笑道,“我沒有受傷。”
“對不起。”那孩子有些怯怯地說道。
錦繡摸了摸他的頭,溫聲道,“下一次別傷着了,不然你哥哥不是很心疼?”見那孩子乖乖地點頭,便覺得此地已經沒有什麽可看的了,直起身便往着人群中看去,等了許久,卻還是沒有見着姚俊回來的影子,想到今天姚俊臉上的壞笑,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不是,故意把自己給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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