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醫院,然後用盡力氣撞開了門。
伴着我呼哧呼哧停不下來的喘氣聲,三個人的眼神明顯有了變化。
吳春羨從不耐煩到更不耐煩,張謙從愛慕變為尴尬,童武從憤怒變成了……
愧疚。
我慢慢平複了呼吸,問他們:“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沒人說話。
或者說,沒人想先開口說話。
打破平靜的是推門而入的保姆,她拿着飯盒,站在門口,不知該不該進。
“你說吧。”我對保姆說。
保姆有些驚慌:“說……說什麽?”
我垂眸:“今天不是你陪夫人出去的嗎,你說說,發生什麽事了。”
保姆将詢問的眼光投向了張謙。
其他三人不約而同的掃了我一眼。
真好笑,真的。
我在這段感情裏這麽卑微,可在這種事情上,反而成了某種程度上的“主宰者”。
“夫……是我陪夫人出去的……然後遇到了吳先生……”保姆斟酌着開口:“夫人在和吳先生聊天,童……童先生就突然沖上來,把夫人推倒,還要打吳先生……”
“放狗P!”童武忍不住罵了出來:“那叫聊天?你們管那樣……那樣的叫聊天?”
“哪樣?”我問他。
“那……”童武又說不出話來。
我猜得出來,童武不算暴脾氣,能讓他那麽生氣的,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吳春羨和張謙湊在一起,能有什麽好事。
童武說不出口,大概在猶豫,是給我面子,還是為自己辯解。
吳春羨走上前來,不悅道:“童武你說話注意點,都是校友,你想含沙射影什麽呢?”
童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含沙射影什麽,你自己最清楚!”
吳春羨也算是混過娛樂圈的老油條了,這點激将法對他來說毫無用處,甚至還能一套太極打回來:“你別瞎說,嘉友和張謙都在這,你是想破壞人家小兩口感情嗎?”
童武被他氣的說不出話,幹脆偏開頭不做聲。
吳春羨道:“我畢竟是張謙的學長,童武你這樣欺負我學弟我可看不過去,現在嘉友在這,咱們把這話當着嘉友的面說清楚了,誰犯了錯,該負的責,一個都不能少。”
童武道:“你想說什麽?”
“醫藥費你該出吧?”
童武冷哼一聲:“這點醫藥費我還不至于出不起。”
“作為一個成年人,道歉你總會吧?”
童武從牙縫裏擠出聲音來:“我有什麽歉要道?”
吳春羨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你不得和嘉友道歉?我被你吓到了這都不是事,主要是張謙和嘉友,人媳婦被你推在地上了,你不道歉?”
“我……”童武張了張嘴,咬牙道:“我會和嘉友道歉,但我不會和張謙道歉。”
“你無故推人你還有理了?”
“我……”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你這……”
“張謙。”我喊了一聲張謙,打斷了吳春羨的話。
一直窩在被子裏默不作聲的張謙擡起頭來看着我。
我問他:“你想怎麽解決?”
他看了看吳春羨,又看了看我,最後又落回吳春羨身上,猶豫着開口道:“我覺得……我覺得學長說的挺對的……”
“我沒問你對錯,我問你你想怎麽做。”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逼問他,愣了一下,眼圈霎時就紅了:“耿嘉友……你在兇我嗎?”
我放平語氣,聽起來像個機器人:“你想怎麽做?”
張謙咬咬牙:“這個事情……雖然是童武沖動了,醫藥費他答應付,我和學長也不想追究。但他先是推了我,又打了學長一拳,他必須要向我們道歉。”
我又轉頭,看向童武:“你想道歉嗎?”
“耿嘉友!”童武眼中有幾分掙紮,他看着我,似乎是要從我臉上看出什麽。
可我知道,我現在沒什麽表情,眼底也一潭死水,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他捏拳的手抖了好一會兒,才松開。
我看到童武眼底有很深的陰霾與失望。
對他好哥們耿嘉友的失望。
然後我聽見他道:“好,我道……”
“我知道了。”
我再次打斷了他們的話。
只是這次打斷的,不是吳春羨的自說自話,而是童武的道歉。
“我知道了。”我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而後走上前,抱住了童武。
“對不起。”
我在他耳邊輕聲道。
童武顯然怔住了,他沒想到我會這麽做,吳春羨和張謙也沒想到,都呆愣的看着我。
我低頭親聲道:“張謙,我這些日子都沒碰過你,可你的脖子上有剛吻上去的唇印,你和吳春羨只是聊天,能聊成這樣嗎?”
張謙驚慌失措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吳春羨也忍不住望過去,趕緊就想解釋:“那個……那個是因為……是因為蚊子叮的……”
我問:“你怎麽不說是保姆親的?”
張謙有幾分羞怒:“耿嘉友!你怎麽……”
他慌張的舉起手機自拍照自己的脖子。
可什麽都沒有。
張謙無措的放下了手。
我低聲道:“我騙你們的,張謙,你脖子上什麽都沒有。”
依舊很白,白到發光。
可落在我眼底,卻肮髒無比。
我突然想起那個酒吧裏的男孩子,他也很白。
那才是真的幹淨。
想起那個男孩子,我就不免的想到那個亂七八糟的早上,我替他擦着身上的污穢,像擦洗着雪地。
他湊過來,用毛茸茸的頭,蹭了蹭我。
那是我活了二十多年,最滿足的時候。
如果我不曾體會過這霎時的快樂,恐怕我會覺得和張謙這樣糾纏一輩子,就是我本該有的宿命。
可我現在貪心了。
我開始像一個突然懂事的孩童,對這個世界,忍不住的,開始索取什麽。
張謙給不了我想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甚至要利用我的愛,來傷害我的朋友。
張謙可能一輩子都不明白,這是我的底線,誰也不能碰。
所以我先是望着保姆說:“你被解雇了,今天晚上我跟你結算工資,以後不用來我家了,鑰匙一會直接還我。”
保姆顯然有些措手不及:“耿先生……”
我偏過頭不理她,餘光看見她求助的望向張謙,張謙猶豫了片刻勸說道:“耿嘉友,保姆跟了我這麽久,你不要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就解雇她,她把我照顧的很好。”
保姆趕緊道:“是是是!我把張先生照顧的很好的!”
“無所謂。”我面無表情道:“以後你想照顧張謙可以繼續照顧,只是不用來我家了,去哪都行。”
房間裏包括保姆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着我,仿佛我不是耿嘉友,而是個什麽不請自來的外星人,保姆道:“耿先生……這……這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說。
“我累了,張謙。”
我看着張謙的眼睛,認真道:“我要反悔了,我沒辦法按之前承諾你的那樣,一輩子照顧你了。”
張謙慢慢的瞪大眼睛,似乎預料到了我要說什麽。
我如他所願。
“張謙,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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