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喪子之痛(一更)
大雪天的山路十分難走,丁裏正、丁文志和杜曉瑜三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來到崖底,還以為丁文章和阿福中的誰受了傷回不去,哪曾想,這二人正坐在一處山洞前心安理得地烤着火,旁邊還坐着另外一個中年男人,仔細一瞧,竟然是村裏的狗剩。
而火堆不遠處,躺着一頭牛,它似乎動彈不了,豎直耳朵聽着周圍的動靜,時不時地打着響鼻。
杜曉瑜一看見那牛就知道自己的推測沒錯,崖上果然有頭牛摔了下來,而且看它這樣子,傷得不輕。
丁裏正緊張地看着丁文章和傅涼枭,“你們倆怎麽來了一天也不見回去呢?家裏人都快擔心死了。”
丁文章無奈地看了狗剩一眼,解釋道:“爹,是這樣的,我們原本上山打獵來着,後來遇到了狗剩叔,他們家牛從崖上摔下來了,請我們幫忙,可是這頭牛傷得太重了,它自己又走不了,我們三人使了大力也沒法挪動,這一耽擱天就黑了下來,狗剩叔要一個人在這裏守着牛,我和阿福哪裏會放心,便只能陪着他在這兒等一晚上了,看明天牛會不會好一點能自己站起來。”
幾人說話的時候,杜曉瑜已經仔細檢查了一下老黃牛的傷口,它的四肢基本都摔骨折了,腹部在落下來的時候蹭到了崖壁上的尖銳石塊,劃了一道大口子,這會兒還在冒血,最最重要的是,這頭牛它似乎看不見。
這麽重的傷若是換了人,早就疼得大聲哭喊了,可它沒法像人一樣宣洩,只能不斷地打着響鼻來排解疼痛。
杜曉瑜心裏頭堵得慌,她不是獸醫,沒辦法給牛醫治,但憑借她的從醫經驗來看,這牛沒幾天活頭了。
轉過身,杜曉瑜問狗剩,“叔,你們家的牛怎麽跑山上來了?”
狗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無奈說道:“我那老丈人前幾天來我們家,見這牛壯實,二話不說就要牽回去,說是等來年春耕的時候用得着,我不是不肯,而是圈裏的小牛犢子還在吃奶,這時候把老牛拉走不是壞事兒嗎?可我那老丈人脾氣倔,三兩句不對頭就跟我嗆上了,我那婆娘又是個沒腦子的,有她在旁邊撺掇,我那老丈人越發的肆無忌憚,直接把牛給牽走了,老牛大概是挂念着家中的小牛犢子,跑了出來,找不到路就往林子裏竄,也不知怎麽的就把眼睛給弄瞎了,看不見以後更是瘋了一樣到處跑到處鑽,這不,一不小心摔下懸崖成了這幅德行。”
狗剩一臉的惋惜,“我養了這麽多年的牛,能沒點感情嗎?看到它傷成這樣,我這心裏難受啊!”
杜曉瑜轉頭看了一眼,大概猜出這牛的眼睛應該是長時間在雪地裏行走被強光折射給弄瞎了,這個倒是能恢複,就是它那滿身的傷,十分難辦。
要是換了尋常,杜曉瑜只能告訴他們,眼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把牛給殺了剁成小塊,一來這樣能方便把牛帶回去,二來,減輕牛的痛苦,與其讓它後面疼死,倒不如給它個痛快,可狗剩說家裏的小牛犢子還等着吃奶。
這讓杜曉瑜心裏産生了一種沒來由的悲痛之感,倘若老牛死了,母子分離,老牛不能繼續喂養小牛犢子,該會留下多大的遺憾,而小牛犢子從今往後再也見不到母親,又會如何的悲痛欲絕,哪怕只是牲畜,母子之間也是有感情的吧,它們只是無法像人類一樣表達出來罷了。
傅涼枭一直觀察着杜曉瑜的神情,借着火光,很清楚地看到她眼圈泛紅,眼眶裏含着淚。
這讓傅涼枭一瞬間想到前世長子夭折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坐在燈下無聲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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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裏但凡認識傅涼枭的人都知道這活閻王披了一張看似風流荒淫的皮,卻長了個陰險狠辣的裏子,別說是牲畜,能入他眼的人都沒幾個。
可今天他卻為了一頭牛甘願留下來陪它主子在這深山裏過夜,旁人或許不解,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這頭牛,再聽着狗剩的描述,讓他想到了他的第一個兒子傅承慕,永遠閉上眼的前一刻,那孩子的眼神裏還含着濃濃的不舍,他說:“父皇,母後,若是兒臣沒有染上這病該多好啊,聽宮女說,外面的梅花開得很好,可是兒臣起不來也看不到了。”
承慕是天生的心疾,所有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哪怕是醫術出神入化的筱筱和她爹杜三爺都沒能想出法子保住那個孩子的命。
看着杜曉瑜那單薄清瘦的背影,傅涼枭忍了好久才把過去抱抱她安慰她的沖動給壓下去。
杜曉瑜這時站起身來,一臉決絕,“我打算救一救這頭牛,誰能陪我回村取點東西?”
丁裏正深深皺眉,“閨女,這牛傷得太重了,你救不了的。”
“死馬當活馬醫吧!”杜曉瑜咬咬唇,“起碼,無愧于自己的良心。”
狗剩一聽,感動不已,“杜姑娘,你真的有法子救它?”
杜曉瑜抱歉地說道:“叔,我不能肯定這牛一定會痊愈,我只能略盡綿薄之力幫它處理一下傷口,至于之後,就得看它自個的造化了。”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狗剩聲音有些顫抖。
丁文章正打算開口說自己願意陪着杜曉瑜回去,對面的傅涼枭已經主動站了起來。
杜曉瑜點點頭,“那就這麽着吧,爹和大哥陪着叔在這兒等,我和阿福哥哥回去一趟,不管用多久,我一定會盡力趕回來的,希望這牛能撐住。”
之後,傅涼枭就跟着杜曉瑜出了山谷踏上回家的路。
傅涼枭說不了話,一直很安靜,倒是杜曉瑜安靜不了,一路走一路嘆氣,“阿福哥哥,你看到那頭牛的樣子,會不會覺得難過?”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竟然會因為一頭牛而産生那麽嚴重的情緒,如果那是頭公牛,她或許會很快釋懷,可那是母牛,還在哺乳期的母牛,一想到母牛死了與小牛陰陽相隔,她內心就相當地反感排斥,似乎骨子裏很害怕面對這樣的一幕。
傅涼枭提着油燈的那只手捏緊了些,他何止難過,承慕的死,一直到他駕崩那天都是他永遠無法釋懷的心結,那種明明擁有整個天下卻對親生兒子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的無奈和悲痛,比剜了他的心還要讓他痛苦。
杜曉瑜說着說着,想到自己穿越到異世以後再也見不到爸媽,眼淚就落了下來,到最後幹脆暫停下大哭了一場。
傅涼枭沒辦法開口安慰,只能輕輕抱了抱她,希望能借此給她一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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