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他說“我一點兒都不怕”，林正期偏頭，背對着熊熙看天橋上的路燈，“你臉皮厚，不要臉。”

熊熙低聲笑，“是吧。”

林正期忽然又轉過臉來，“我們這就好了？”

熊熙也看他，“不然？”

林正期低頭，“有些……不真實。”

熊熙也低頭，“我也覺得跟做夢似的。”

兩個人拉着手低着頭，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在這沉默中，林正期的臉莫名的越來越熱，“戀愛，要怎麽談？”

“我也沒談過……”熊熙反問，“你談過？”

“沒。”

繼續沉默，兩個男人就跟被脫了毛分外羞恥又毫無抵抗力的白斬雞似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有點兒尴尬。”林正期先出聲。

“我也。”熊熙下意識的搓手。

“你能別摸我手麽？”林正期猛地回頭沖他說。

“哦……”熊熙停止動作，有些小心翼翼，怕林正期生氣。

林正期看着近在眼前的地鐵站，“放手吧，站裏人多。”

他說完，怕熊熙難過似的，伸手把熊熙鼻尖的汗給擦了，“我不會随便和你分手的。”

Advertisement

熊熙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松開林正期的手，笑的如三月的春風。

因為單純如他，完全不知道有種态度叫“我就喜歡立flag”。以後的日子裏，這個曾經說出“我不會随便和你分手的”的人，經常因為自己吃了西瓜的中間那塊、泡面的最後一口這種“非常不随便”的事情大吼“熊熙我要跟你分手！”

抛開那些未知的事情，作為一個第一天談戀愛的男人，熊熙全心全意的都是蜜裏調油的喜歡，怎麽看林正期怎麽好，連以後在哪裏工作定居去哪裏注冊結婚都開始思考了。

回到家，林正期覺得餓先去找了些吃的填補，熊熙洗了個澡，看時間還不算太晚，問林正期要不要一起打游戲。

林正期正好懶得收拾盤子，大爺似的沖熊熙擡擡眼皮，“你把盤子洗了，本少爺考慮賞臉陪你玩兩局。”

熊熙溫柔的笑，端着兩個盤子就往廚房走，“你先洗洗吧。”

“中午洗過了。”林正期伸了個懶腰，不太想動彈。

“吃完飯伸懶腰會抻斷腸子，這還是你以前跟我說的。”熊熙皺了下眉。

林正期胳膊搭在椅背上，“你腦子怎麽那麽好使，什麽都記得。”

“我只記得和你有關的事情。”熊熙說完這句話身影就消失在廚房門後了，留下林正期自己抖着肩膀說“肉麻”。

“喵~”污婆趴在林正期的腳上求憐愛，林正期低頭把貓抱起來，揉了兩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的多吓貓，“他真肉麻是吧？”

污婆張牙舞爪的從散發着戀愛酸臭味的人類身上跳下地，躲在被她撓破了鼻子的黃狗身後縮着不肯出來了。

林正期還是去洗了澡，熊熙坐在床上自己打了局游戲，覺得頭腦發脹，有些難受，好像是中午出了汗吹了風，下午又在飛塵滿布的地下室待太久，有些感冒的前兆。

他把手柄扔在一旁，躺在林正期的床上想先休息一會兒，等林正期出來了再玩。

結果十幾分鐘後，林正期嚷着“老子今天一定要贏你”的時候，熊熙已經睡得打鼾了。

床上鋪着雜亂的游戲卡，還有林正期的衣服褲子也堆在床角。熊熙蜷縮在不太大的空蕩區域裏，側枕着自己的手臂已經睡熟了，還能聽見“呼呼”的呼吸聲，好像很累的樣子。

林正期放棄了上前把人踹醒的念頭，放輕了手腳把床上的東西一籠統的抱在懷裏放到客廳沙發上，給床鋪空出來了足夠的空間，然後又輕輕的走到床邊，暖氣還是沒有供應，屋裏有些冷，他鑽進熊熙蓋着的他的被子裏，頂燈關了，只留了一盞小臺燈，是他平時起夜時開的，很小，但是亮度足夠。

窗簾沒拉，窗外是還沒熄滅的燈火，就像五彩斑斓的星星一樣閃爍着。林正期的心裏出奇的平靜，他覺得很神奇，忽然之間就有了一個戀人，而且還是……眼前的這個家夥。

想一想，從幾歲開始，熊熙就一直跟在自己的屁股後頭，好像不去刻意的想，他的生活裏也早就被熊熙占據了很大一部分。

即使後來斷開了聯絡，卻總斷不了聯系。

他記得有次出去旅游，竟然“偶遇”了熊熙，那是熊熙上大學以後兩人第一次見面，林正期驚覺原來的小朋友居然長得和自己一樣高了，他平視着自己什麽話都不說的時候，林正期只覺得時間好像從來沒有在他們之間經過，因為即使熊熙不說話，他也知道熊熙想和他一起玩，又不想介入彼此的生活。

他們之間的關系太過糾結，不想的時候似乎可以無限親密，但只要一提到“父母”兩個字，他們就能隔開十萬八千裏。

林正期擡手，用食指點在熊熙的額頭上，慢慢的下滑，摩挲着他的鼻梁，林正期發現他很喜歡熊熙的鼻子，鼻梁高挺，呼吸的時候鼻翼一張一合，和他生氣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的皺着鼻子。

熊熙感覺到鼻子上癢癢的，嘟囔了一聲。

林正期無聲的笑，可還是伸手繼續去摸他光滑的臉，摸到有些胡茬的下巴時，忽然萌生了些說不上的情緒，他臉湊過去，輕輕親了下熊熙的下巴，擡起頭來重新看着熟睡的人時，嘆息着問了聲，“你很喜歡我吧？”

自然沒有人回答他。

林正期想起來第一次見熊熙的畫面，那時候他們一家剛搬來，四月桃花盛開的季節，熊熙留着齊劉海的短發，穿了件黃色的帶着太陽圖案的長袖t恤，一條藍色的條絨褲子，背着個紅色的雙肩包，奶聲奶氣的跟出門倒垃圾的他打招呼，“哥哥好。”

那麽小，那麽好看，還那麽有禮貌的一個小朋友。

林正期倒完垃圾回家就跟自己媽媽說，“媽，我要娶對面的漂亮妹妹當老婆！”

那天是林媽媽的生日，她難得的心情好，在家包着餃子陪兒子說話，聽林正期說的言之鑿鑿的，笑話他不害臊。直到晚上新鄰居拿着點心來串門，林正期才知道他心心念念要娶了當“老婆”的是個弟弟。

他當時不相信的在自己屋裏扒拉開熊熙的褲子，看到和自己一樣的小鳥時，喪氣的沖一臉發懵的熊熙抱怨，“怎麽不是小妹妹啊！”

熊熙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下午沒睡醒，現在進到陌生人家裏還被一個看起來兇巴巴的哥哥扒了褲子，而且對方扒完他褲子好像還很嫌棄。委屈的情緒湧上心頭，熊熙自己用帶着肉窩窩的小胖手提起來自己的褲子，“哇”的一聲就哭出來。

他一哭林正期就慌了，怕門外的家長進來訓自己，他趕忙捂着熊熙的嘴，小聲的哄他，“你別哭你別哭，我給你找糖吃！”

熊熙眨巴着含着淚的眼睛，“嗚嗚。”

“別哭哈，我給你找糖。”林正期又确認了一遍，松開以後觀察了幾秒鐘，見熊熙真的不哭了，連忙翻箱倒櫃的找了根粘牙糖給他。

熊熙安靜的嚼着糖棒，小心翼翼的問，“哥哥，以後還帶我吃糖麽？”

林正期被他那哭的紅紅的鼻頭給逗笑了，也不去嫌棄這不是妹妹了，想着以後如果有人能陪着自己玩也不錯，他又撕了一根紅紅的粘牙棒給熊熙，“嗯，你不哭我就給你糖吃。”

那個小哭包聽到這話，拍着熊熙笑起來，“我不哭！”

笑的時候牙上還粘着紅紅的一坨糖。

林正期看着面前的熊熙，和小時候軟萌的樣子變化了太多，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喜歡纏着他。他輕笑，閉上眼之前又戳了下熊熙的鼻頭，“晚安，小哭包。”

那些他以為已經忘記的過去，原來他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