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當年失蹤

葉光現在的父親不是他親生的父親，這個葉光挺小的時候就知道。繼父對他和媽媽都很好，葉光從沒有覺得這個重組的家庭跟別人的家庭有什麽不同。大人們一直告訴葉光說親生父親是和母親離婚之後到其他地方生活去了，可是沒想到，原來親生父親早就去世了。

“那我更應該學理科，以後當醫生，繼承他的遺志。”當年的葉光帶着少年特有的自以為是的成熟和對理想的執着，在他媽媽面前一字一頓地“宣誓”道。

“啪！”葉光的媽媽看着頑固的兒子，氣得渾身發抖，擡手給了他一個耳光，葉光的爸爸尴尬地站在一邊。

葉光的臉被打得偏到了一邊，自從記事以來，這是媽媽第一次動手打他。葉光很驚訝，也很傷心，但是他還是不準備讓步。

家裏的氣氛一直僵持着，葉光和媽媽都不願意妥協，兩個人在家裏跟陌生人一樣誰也不和對方說話。而且從那天起，葉光的媽媽開始發動家裏的親戚來勸說葉光回心轉意。

那段時間葉光不停接到他舅舅小姨姑姑姐姐們打來的電話，葉光不得不向他們一遍又一遍解釋自己的想法。到後來葉光終于不再堅持說要學醫了，只是他實在不喜歡文科那一類，所以還是想堅持選理科。葉光媽媽得知他的想法，什麽也沒說，只是重新開始跟葉光說話。葉光心想既然自己做出了妥協，這件事應該算就此揭過了。

但是直到高二暑假放假前夕，全班人在填分科意向的時候，葉光才察覺出不對。當時全班所有人都發了那張意向表，唯獨葉光沒有發。葉光去找班主任詢問的時候，老師也有點奇怪，葉光明明之前就已經交過了呀。

“你不是前兩天就把這個表放我桌上了？所以我就沒讓班長給你發。”老師從一大堆資料裏抽出葉光的分科意向表。

“其實說實話呀，葉光你理科的成績比文科好，老師一直都以為你想學理科，而且我之前說過，理科出來之後比文科的選擇要廣得多。本來這兩天就想找機會跟你聊一聊的，正好你在這裏，不然你跟老師說說你的想法……”

看着手上一看就是他媽媽模仿他的筆記填的信息：“姓名，葉光；志願方向：文科”時，葉光覺得頭頂炸開了一顆驚雷，捏着紙的手都開始顫抖。

葉光用了很大的毅力，才維持住面上的淡定，跟班主任說自己還沒有考慮好，要回去再想一想之後，拿着那張表就走了。

那天葉光放學回到家時，家裏沒人，父母因為在外面有應酬還沒有回來。葉光想起下午學校裏發生的事，難過不已。通過他媽媽的做法，葉光總算是明白，她這次是鐵了心要讓自己去學文科了。

怎麽辦？難道真的要按照媽媽的想法讀個文科考個大學，畢業了之後在銀行找份工作嗎？不要！葉光打心底裏排斥這樣的選擇。可是媽媽态度如此強硬，能說服她的幾率又有多少？如果不按她說的來，這次是頂替自己交志願表，下次呢，下次媽媽又會做出什麽事來阻撓自己？葉光心裏一陣絕望，直到他瞥見電視櫃上的一個鐵盒子，目光深邃起來。

葉光的媽媽永遠忘不了她得知葉光離家出走時的心情。那天回到家，先是看見了茶幾上的志願表，頓時心裏就咯噔一下，緊接看見了葉光留下的信，急急忙忙讀完，葉光媽媽感覺難以置信。

她想過當葉光發現自己擅自替他做決定之後會很生氣，但是沒有想到葉光會離家出走。她覺得是不是兒子想用這封信來吓唬吓唬他，不過看到葉光的爸爸拿起那個鐵盒子的時候，她的心徹底的涼了。

“他把這裏面的錢全拿走了，”葉光的爸爸擔憂地說。那盒子裏裝的是給葉光的表姐結婚時預備的三千塊錢禮金，而此時已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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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葉光的父母幾乎不眠不休地在找葉光，可是都沒有結果。葉光拿着的是現金，沒有銀行卡的紀錄可查，問過周圍認識的人和葉光的朋友同學，也沒有人知道葉光去了哪裏。

葉光的父母一開始還懷抱希望，認為葉光會按他信裏所說的，出去散散心，想通了之後過幾天就會回來。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原本的希望一點點破滅，葉光沒有回來，葉光失蹤了。

“我們不敢跟周圍的人說你是因為賭氣而離家出走，所以對外我和你爸說的是你生了病，在外地養病。學校裏給你辦了休學，我們一直在等你回來，沒想到一等就等了兩年。你不知道看到你回來的時候，我和你爸都要跪下來跟老天爺磕頭了…”葉光聽到母親的話時，心裏五味陳雜。那時可能他不是不想回來，而是已經在W市出了事回不來了。

“你回來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打雷扯閃的，小區的保安發現你倒在小區的門口不省人事。等我們把你送到醫院的時候，你已經燒得快昏迷了。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和你爸的心又被揪了起來，好在你後來燒退醒了，但你一開口我們就愣住了－－你問我曉玉的婚禮怎麽樣？”

曉玉就是當年那個結婚的表姐，因為那時候葉光還沒放暑假，葉光的爸爸單位裏有事走不開，所以就決定讓葉光的母親代表一家人去鄰市參加婚禮。

“我們發現你好像是記不得你那兩年在外面的事了，而且還忘了和媽媽吵架，媽媽改你志願的事……我們不敢問你這兩年的事，我們覺得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其實也挺好。我們給你重新聯系了學校送你去讀高三。可是沒想到，你最後還是選了理科，還是報了醫學專業。我有時候在想，這都是命啊！小光啊，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當時不應該不聽你的意見，媽媽不該那麽逼你，媽媽悔得腸子都青了。可是小光，你怎麽能這麽狠心，一走就是兩年啊，兩年，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和你爸是怎麽過來的……”

葉光媽媽嗚咽的話猶在耳邊回響。命運真是給在跟他開玩笑。葉光一想到那兩年，父母既要承受自己失蹤下落不明的悲痛，又要面對外界的壓力，就有股想哭的沖動。

“想哭就哭出來吧。”李逸洋說道。

“李逸洋，你說，我是不是一個特別不孝的兒子？我讓父母為我操了這麽多心，然後還把事情都忘了，我是不是特別過分？早知道我就老老實實去讀金融好了，我，我太過分了，我都不敢想我媽在我醒來之後又聽到我要當醫生的時候，那種崩潰的心情，我…我…我對不起我爸媽，是我對不起他們啊……嗚嗚嗚……可是現在怎麽辦？我要怎麽辦？”葉光顧不得路人詫異的目光，在路邊哭了起來。

李逸洋靜靜地聽着葉光不停自責哭泣，後悔自己沒有堅持跟葉光一起回家，至少這個時候自己可以在他身邊陪着他，安慰他。

“小光，這不是你的錯，事情都過去了，再怎麽責怪自己也沒有用了。學醫是你的理想，我想你的父母也明白這一點。你看你現在，學習成績很好，還有希望出國深造，你很優秀，你并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況且退一步講，現在的醫療這麽發達，對醫生的保護措施也很完善，現在極少再發生那樣的事，你的母親也可以放心讓你去當醫生了……”李逸洋沉穩的聲音安撫着葉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