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一撮蔥花，兩滴麻油

“店裏還有吃的嗎？”李逸洋手扶着玻璃門，聲音十分沙啞。

“對，對不起，先生，我們打烊了，”劉東驚魂未定地彎腰撿起垃圾袋，對這個高大的男人說道。說完他就走到街對面，把垃圾袋丢進了垃圾桶裏。

等到劉東轉身回到店裏的時候，他發現那個男人還站在原地，店門口的那盞燈把他的臉照的慘白慘白的，從劉東的角度看，男人頭發淩亂，眼窩深陷，嘴唇被凍得紫紫的，身上的大衣也皺皺巴巴，整個人風塵仆仆像是趕了很久的路一樣。

“先生？我們店打烊了，你去別……”劉東想起來，這家“鑫鑫快餐”為了招攬附近工廠裏下夜班的工人來吃夜宵，算是這條街上開得最晚的餐館了。

李逸洋這個時候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他覺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體會到這麽狼狽的滋味。

劉東看看男人面無表情的臉，再看看他“攔”在門把手上的胳膊，怎麽辦？把男人推出去然後鎖門離開？好像不太好，男人看上去又累又冷的。

“要不…你進店裏等一下，我去看看能不能給你做點吃的？”劉東不忍心看男人這個樣子，他剛才聽到了男人的肚子發出的一連串咕嚕咕嚕叫。

李逸洋聞言猛地低下頭盯着劉東，雙眼迸射出了精光。日後劉東每每拿這個眼神取笑李逸洋說，從這眼神裏看到了“餓”這個字最完美形象的定義。

李逸洋跟着劉東進了店裏，劉東把大廳的燈重新打開，搬了一個取暖器到李逸洋的腳邊，“老板不在，不好開空調，你就用這個将就一下吧。我這就去廚房給你做吃的。”

李逸洋感受着取暖器吹出的暖風，過了好半天才暖和起來。環視了一下這家小的可憐的飯館，一樓說是大廳，也只擺了五張桌子，一個木質收銀臺，櫃臺後面做了排架子，擺着一些低檔酒和飲料。李逸洋覺得自己就算是上大學剛開始追求經濟獨立最窮的那會，也沒有進過這麽低檔的飯館，可現在自己少說也是個老總了，卻坐在這樣的飯館裏等飯吃，李逸洋想到此處自嘲地笑了笑。

劉東進了廚房就打開煤氣架起鍋燒水，燒水時他去放蔬菜的籃子裏看了看，拿了把菠菜洗幹淨放在案板上。水燒開了，他找出挂面下了進去。等面熟的時候，他又去冰箱裏找了兩只雞蛋，一把豆芽和一小碟生千張。站在鍋前，劉東想了想又去切了一截香腸和幾片午餐肉和一撮蔥花。

李逸洋覺得自己沒等好一會，剛才那個男孩就從廚房裏端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出來，面上灑着蔥花和幾滴麻油，有蛋有肉，一看就讓人胃口大開。

“給，吃吧。”劉東把碗擱在男人面前就轉身去了櫃臺，明天自己休息，要給老板寫個條子交代一下今晚的事。

寫條子的時候，劉東就聽到男人呼哧呼哧吃面的聲音，聽聲音劉東覺得男人八成真的是餓壞了。把條子放在了櫃臺面上顯眼的地方之後，劉東就在櫃臺後坐了下來。

說實話，劉東挺怕面對這個陌生男人的，首先男人身材高大，劉東的身高只夠剛剛打起男人的肩膀，男人離他近了他就會感覺到一種壓力。而且無論是說話的聲音還是說話時臉上的表情，男人給人的感覺都是冰冷的，不帶任何情感。劉東一開始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壞人。

直到喝幹了碗裏最後一口面湯，李逸洋才滿足地放下碗擡起頭來，他這才發現剛才那個男孩不知道去哪了。李逸洋左看右看找了半天，才在櫃臺後發現了一個腦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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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躲在那一動不動幹什麽呢？李逸洋好奇地走過去才發現，男孩向後靠着櫃子，已經睡着了。

本來想敲敲櫃臺叫醒男孩，可是望着他熟睡的臉，李逸洋才發現從進門到現在，自己還沒有好好打量打量這個給自己做飯吃的男孩。思及此，李逸洋伸到櫃臺上的手垂了下去。

男孩膚色白皙，眉毛淡淡的，眼睫毛很長，眼睑下一片青黑，鼻頭小小圓圓，臉頰紅皴皴的，嘴唇也幹得起皮開裂。男孩身上穿這件棕色的舊棉襖，雖然舊，但是洗的很幹淨。李逸洋估摸着這孩子頂多也就只有十五六歲，本來該是在學校上學的年紀，卻已經出來工作了，想來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

劉東沒想到自己打個盹都能睡着，等到他醒來，睜眼就看到男人支着頭隔着櫃臺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心裏一驚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失去平衡的那一剎那，劉東及時從凳子上站起來才免于摔倒。

李逸洋看到男孩驚醒的樣子，思忖自己長得很可怕嗎？今天晚上他已經是第二次把這個男孩吓到了。

“你，你吃完了嗎？”劉東一手扶着牆站穩身體，微微低着頭問道。

“嗯，吃完了，謝謝你，這面多少錢？”李逸洋想找塊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麽狼狽不修邊幅，否則男孩怎麽說話都不敢看他的臉。

“不用，就一碗面，我做的也不好，不用給錢。”劉東搖搖頭，用了廚房的這點材料，老板是不會讓他出錢的。

“那怎麽行？這麽好吃的面可不能白吃，”李逸洋不是恭維，他是真的覺得那碗面說是他吃過最好吃的面也不為過。

“真不用給錢，你吃完的話就快走吧，我要關店了，”劉東走出櫃臺，準備把面碗拿去洗了。

“對了，你知道附近有沒有賓館？”李逸洋聽到男孩趕人，才想起來今天還要操心另一個問題。

“賓館？以前往前面走就有一家，不過前幾天那樓推了，賓館準備重新蓋……”劉東想了想說道。

“呃，是這樣的，我的車壞在高速公路上了，我跟着一輛物流車到了這裏，然後，然後我想找個地方好歹住一晚，明天一早我還要趕去Y市坐飛機。”李逸洋聽到男孩的話有點崩潰，絮絮叨叨的開始把今天發生的事講給男孩聽。

劉東端着面碗站在廚房門口，他靜靜地聽着男人解釋他的遭遇。

“所以，我能在你這個店裏待一晚嗎？”李逸洋這句話還沒問出口，就聽到男孩開口道：“哦，那你跟我去我那吧，離這裏不遠，你等我一下，我把碗洗好我們就走。”

李逸洋看着男孩掀起簾子消失在廚房門口，心裏對他的感激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