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帝心嬌”

“洛洛,  朕喜歡你……”

李徹一手拄着頭,嘴角微微勾起。

“阿徹……”她亦回吻他,再往後的畫面香豔而不可名狀,  連帶着她發間的馨香,肌膚的溫軟都栩栩如生,  仿佛還留在唇齒間……

李徹一臉春意。

應是全然沒有要從夢裏醒過來的意思……

大監心知肚明,  只得硬着頭皮再喚了一聲,“陛下……”

李徹嘴角再次微微勾起,  兀得睜眼,  似是半夢半醒之間,面色還沉溺在先前無比細致的暧昧裏,  眸間都是溫柔。

待得看清對面,  李徹怔了怔,  才想起自己方才在外閣間的案幾上拄着頭小寐,也反應過來,  剛才的一室绮麗都是春夢一場……

李徹看了看大監,有些愠色,  “怎麽了?”

不用想,他先前的一臉春色肯定是被大監看見的。

但看見了竟然還喚他!

腦子被門夾了嗎!

大監心中叫苦不疊,  他也不想啊,大監只得暗暗吞了口苦水,  低着頭上前道,  “太傅同魏将軍來了……”

李徹臉上的愠色忽得凝住,很快在眉間化開,“宣。”

大監這才出屋通傳。

太傅會同魏寧一起來,李徹不用猜也知曉是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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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十餘日的長線,應當是釣到大魚了……

李徹眸光黯沉。

從祭天前的周密部署,  刺殺時候的雷厲風行,再到事後能将痕跡抹平得幹幹淨淨,是處處都想置他于死地,卻不留痕跡。國中能做到的人有,但不多。

他心中自然有猜測,更有他不想肯定的猜測。

李徹微微垂眸,早前心中的悅然似是在這一刻,跌宕無存。

******

黃昏過後,很快入夜。

入夜過後,又很快到了夜深。

楚洛一面批着書冊,一面伸手揉了揉眼中的疲憊。連着盯了許久的書看,她眼中幹澀,人卻無多少困意。

也不敢有困意。

其實太傅要她重新批注,要落筆的地方也并不多。

太傅……許是太傅讓她來梅新苑中重新批注,應當也不是讓她密密麻麻寫滿整個書冊,所以她看得更細致了些,目光一直盯在書冊上,需要落筆的地方才會伏案寫字。

但若不是太傅……

青燈罩內,火苗略微顫了顫,楚洛眸間微滞。

梅新苑中很安靜,除卻偶爾的鳥鳴,便是風吹過苑中,樹葉摩挲的沙沙聲響。

每回苑中腳步聲響起,她心中都不免緊張。

見得是苑中伺候的宮女來添茶,或是問她是否要些點心,再或是小厮來給青燈添油,她心中又微微一舒……

她不傻。

大監是文帝身邊伺候的人,若是太傅……又怎麽會讓大監親自去尋她來梅新苑重新批書?

要将這兩本書冊重新批完,一宿根本不夠,讓她批完兩本,是想讓她留在梅新苑,不回去……

她心中不是沒有忐忑。

她想的到,是誰讓她來的梅新苑……

楚洛握筆的指尖緊了緊,想起大監在苑中等候時,她借故回屋中眸間的慌亂,但冷靜下來,想起文帝在馬場見她時,有意拉開的距離與溫和叮囑;她被祖母逼着夜深去蘭華苑中奉茶時,文帝眼中的詫異和解圍……

文帝若是想要她,在蘭華苑中的時候她就應當侍奉過。

她覺得文帝不是。

她想起那日苑中,他分明離她很近,卻溫聲讓她回去吧;她批好書冊送回,他笑着問她要不要謝他幫忙解圍,卻留她在苑中剝了幾日的葡萄,橘子,其餘便是安靜坐在一處看書……

文帝在她心中和譚源、譚孝,甚至旁人都不同。

他有天子威嚴和帝王氣度,她卻不像擔心譚源和譚孝一樣怕他。

他身上,有着讓她莫名信賴的踏實感……

他尊重她的感受,亦會為她着想。她與文帝早前并未見過,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能猜想,文帝本就有君子修養,還因為自己好馬,聽聞她的馬沒了,所以對她照顧幾分。

所以即便猜到是文帝讓她來的梅新苑,她也并未戳破,只是在東暖閣的時候,心中一直緊張和忐忑。

等到子時都過了,又到了醜時。

楚洛心中的緊張徹底松懈下來,心中微微一舒,連帶着困意也浮了上來,一面批注,一面打着呵欠……

夜色更深,她也不知她何時睡着的。

……

醒來的時候,已日上三竿,天色大亮。

她身上除卻早前那件披在身上的披風之外,似是還有一件靛青色的衣裳。

楚洛迷迷糊糊取下,應是苑中伺候的侍女怕她着涼,又怕将她吵醒給她披的,楚洛瞥了一眼,只是看清身上這件是靛色的龍袍時,楚洛整個人忽得清醒。

這件靛色龍袍她早前在文帝身上見過!

楚洛原本是跪坐在案幾前,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的,當下,只“嗖”得一聲跪直了,環顧着屋中。

因為是東暖閣,所以一眼就能看得通透。屋中除了她并無旁人,是從窗戶望去,苑中也只有一個值守的婢女在遠遠候着,且已不是昨日伺候的宮女。

人走了……

楚洛心中喉間輕輕咽了咽,輕舒了一口氣。

這才緩緩回神,看向案幾上的燈盞。燈火應是早前就被人熄滅了,已無餘溫,但燈盞裏的燈芯是近乎燃盡的,但她昨夜入睡前,迷迷糊糊記得宮女入內已經換過了燈芯……

那是文帝在東暖閣中坐了許久。她竟然全然不覺。而案幾對面的細軟擺放的位置,微微側着,又臨着此處,應是聖駕坐在他對側一直看了她許久。

楚洛指尖莫名微滞。

他只是安靜守着她,臨行之時沒吵醒她,也叮囑過了,所以苑中也一直無人吵醒她,卻仍有侍婢守在苑中伺候着。

楚洛心中起伏不定,不知文帝的意圖。

他還是來過,來過又走。

楚洛淡淡垂眸,修長的羽睫傾覆,微微斂了眸間情緒。只是目光收回時,又正好停留在案幾臺面上,早前那本攤開的書冊上。書頁空白處,寫着行雲流水的幾個大字。

——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落款是李徹……

文帝的名字是李徹。

國中旁人都需避諱他的名諱,只有他敢寫這兩個字。

楚洛全然怔住。

這本書在這裏,只有她會看見。

這句話,是同她說的……

楚洛尚且來不及反應,腦中如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楚洛整個人懵在原處。

這幾日的印象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浮現的通通都是他同她一處時,眸間溫和的笑意,如玉石一般醇厚的聲音,還有那日分明已經臨到近處,想要親她,卻又戛然而止的愛護……

文帝……喜歡她?

楚洛輕輕咬唇,眉心微蹙。

若說沒有蛛絲馬跡,其實也有,譬如當日她送書冊,他問她要怎麽謝她時,眼中的暧昧神色……

楚洛指尖攥緊,渾渾噩噩起身。

在臨到屋門處,腳下卻忽然滞住。

先前屋內臨近門口一側的書架上置了銅鏡,她只心不在焉瞥了一眼,卻幸好瞥了一眼,才見她額間似是沾了東西。

她退回屋中,腳步在方才的銅鏡前停住。

銅鏡裏,映出她精致而妩媚的五官,也映出一抹分明不施粉黛,卻動人心魄的濃稠豔麗。尤其,是眉心處那一抹花钿。

但她容顏極盛,從來不會點花钿。

她慢慢貼近銅鏡前,才仔細看清了銅鏡中的那一抹花钿——是禦筆朱砂寫下的“帝心嬌”三個字……

楚洛整個人在銅鏡前僵住。

***

楚洛不知道怎麽一路從梅新苑回的稻香苑。

但從梅新苑回稻香苑的路上經過蘭華苑時,只見蘭華苑外值守的禁軍已全部撤離,只剩了進進出出的東昌侯府的下人。

見了她,有小厮上前行禮,“六小姐好。”

楚洛眸間錯愕,“這裏……”

小厮連忙應道,“晨間聖駕便起程,離府回京了,眼下要将東西都收拾出來,還有內侍官在苑中看着,要晚些運送回京的。”

聖駕離府了?楚洛一時詫異,尚未回神。

小厮應是還有不少事情要忙,便朝着楚洛作了作揖,而後繼續回了苑中開始緊張收拾。

楚洛在蘭華苑外駐足許久,也見苑中盯着收拾的內侍官并不是早前在蘭花苑中見過的任何一個……

不知為何,楚洛心中某處還是驀然空了空……

想起前日最後一次見他,他同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來苑中,大監最高興,他備的水果都有人吃了,他心中喜悅。”

她彼時忍俊。

他亦笑笑,而後繼續低頭看書。

直至佟林入內,她才福了福身離了苑中,他餘光瞥過她,沒有說話,而是與佟林一處。

……

路過東平苑時,見東平苑中也在收拾東西,楚洛沒有尋人再問。

等回稻香苑時,路寶見了她,遠遠便迎了上來,“六小姐可算回來了……”

楚洛似是怏怏沒有多少精神,還是問路寶怎麽了?

路寶應道,“聽說聖駕今日起程回京了,侯爺一早也跟着伴駕離開。世子夫人早些私下遣了人來,讓各苑都趕緊收拾,應當也是今日前後就要離開坊州城。”

“這麽快?”楚洛微微攏眉。

眼下侯爺先走,說明陛下着急回京,不讓女眷一道伴駕回京,怕途中耽誤。既然如此,祖母同她們應當不急才是。

路寶素來機警,看了看四周,附耳朝楚洛道,“奴婢先前經過,剛好聽到五小姐同四小姐說,怕是京中要出事,侯爺讓老夫人帶家中女眷早些去往成州,屆時等侯爺的消息再從成州回。成州離京中近,坊州同成州還隔了不少的路,侯爺是怕途中生亂,交通阻斷,一時半刻都回不了京……”

生亂?

楚洛心底微頓,忽然明白為何文帝會在晨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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