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鵝毛過敏

小二吓蒙,  “先前軍爺走後不久,他就走……走了……”

譚源深眸微斂,忽然道,  “他同你說了什麽?”

小二愣住。

再見譚源身後的人手都是握在腰間佩刀上的,其中一人道,  “小将軍問你話,  你沒聽到?”

小二吓得連忙應聲,“聽到聽到!那位小哥問起軍爺怎麽會在客棧裏……”

譚源身後的幾個副将面面相觑,  竟是打聽過小将軍的。

譚源眉頭攏得更深,  “還有呢?”

見譚源臉色越漸難看,小二哪裏還敢隐瞞什麽,  遂顫聲應道,  “還……還問起可知軍爺要往哪個方向去?”小二只敢說到這裏,  他又不傻,若是同眼前幾位軍爺說了,  他同那小哥講了他們要去成州,瞧着眼下這幾位爺氣勢洶洶的模樣,  他許是連命都沒了。

譚源卻是噤聲不說話了。

身後的幾個副将也不知他的心思,便都停下等他。

良久,  譚源又問,“他什麽時候來客棧的,  從哪裏來,  知道都告訴我。”

這個小二還真不敢隐瞞,“是昨日黃昏前後來投宿的,那小哥的話極少,但聽口音似是京中人士,跟他一起的馬車夫聽着口音倒像是封城附近的人,  從哪兒來倒是沒說,小的也只是聽那馬車夫問起,去成州的路好不好走,往回龍鎮回可有近路之類的?”

是從回龍鎮來,要去成州……譚源腦海中清晰捕捉。

“有說去成州做什麽?”他其實并不抱希望。

小二奈何搖頭,“軍爺,這小的就真不知道了。”

見譚源緘默,他身後的副将擺了擺手,小二連忙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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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趟京中,打聽下,建安侯府內可有人走失?”譚源悄聲叮囑,“一定記得,此事不要透露風聲,也不要讓旁人知道,第一時間來告訴我。”

副将領命。

譚源整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

半年前姑奶奶帶建安侯府的幾個姑娘來侯府給母親慶生,他猜得到母親意圖,母親想讓他納楚洛……

他對楚洛印象很深,建安侯府的幾個姑娘裏,只有楚洛是最愛哭的那個。

他當時嘴角莫名勾了勾。

後來告假回了東昌侯府,聽說楚洛染了風寒,高燒不退……

他又忍不住想笑,她不是第一回 用這種伎倆了。

他小時候欺負她,是因為她鬼精靈,讓她湊數蹴鞠,她就裝肚子疼,她不怎麽喜歡在侯府的姑娘中顯山漏水,踢蹴鞠也好,去後山摘果子也好,能裝笨就裝笨,在他面前躲不過去就哭。

她那時候還小,心眼兒就多。

後來他也聽說姑奶奶不怎麽喜歡她,但他明明記得哭包小時候其實生得很好看,離開東昌侯去軍中的時候,他還捏過她的臉,就想看她哭,他又捏,她哭得更兇,他覺得有趣。

沒想到,長大了心思還是多……

母親一個勁兒在他面前拐彎抹角說楚洛性子又好,生得又好看,人又懂事,為了讓他回來,當時還煞有其事讓人給他送了楚洛的畫像來軍中。

他好氣好笑。

只是最後收起那幅畫像的時候,手中頓了頓,又重新打開看了一次,怎麽都長這麽大了?

他其實有些想不起來她,但好奇哭包長大了,是不是還是哭包一個?

但最後,他還是沒在府中見到楚洛。

他在府中的幾日,楚洛一直都病着,他也猜得到只要他還在,楚洛還會一直病着。

她小時候就這樣,看起來唯唯諾諾,韌性卻好,他該怎麽欺負欺負,她該怎麽哭怎麽哭,當裝傻繼續裝傻,他是覺得她比建安侯府中旁的姑娘都有趣……

他将畫像還給母親,說要回軍中了,下回再說。

母親惱火,你人都回來了,就不能再等幾日?

他笑笑,不等了,軍中有事,他應聲。

母親一聲嘆息,兄弟兩個,沒一個省心的。

他才道,文山祭天才出了事,兒子此時回軍中妥當些。

母親似是被他點醒,忽然會意,遂也不再提讓他多留之事,只是嘆道,我瞧着洛姐兒人挺好……

他笑笑,心中其實知曉再等幾日,楚洛也不會好。

楚洛自小就是人精,在姑奶奶和母親跟前,風寒自然不是能裝出來的,她是真染了風寒……一直這麽久病燒着,許是将自己肺上燒出些毛病來。

看着畫像,還是小時候嬌滴滴的模樣,怕是眼下還躲在被子裏吓得半死,巴不得他早些走才是。

嗯,出息了。

他的心思不在兒女之事上,母親着急。

但自陛下登基以來,手段雷厲風行,東昌侯府想要保住百年侯府的底蘊,像早前一樣手中重兵,再尋旁的世家聯姻已經行不通,也只會讓陛下更猜忌東昌侯府。

在旁人眼中,他與父親之間,是東昌侯府辭舊迎新的分水嶺。有東昌侯府做表态,其他世家看得到該怎麽做,這也是陛下重用他的原因。

他的婚事,陛下會賜,但不是這個時候。

他只是沒想到,他前腳剛離開侯府,譚孝就回了東昌侯府。譚孝自幼被母親慣着,去京中時,又被府中阿谀奉承的下人帶歪,父親打也打過,罵也罵過,譚孝養成了人前人後兩幅面孔,也屢教不改。

他是聽說譚孝才從成州回侯府,就被陛下叫去文山責罵,後來譚孝從文山回侯府的時候,一五一十将怎麽設計楚洛的事都在父親和母親面前說了,含着怎麽設計讓她同楚繁星一道,怎麽将人都打發走,怎麽在楚洛紮了他一簪子跑了之後,他惡人先告狀在姑奶奶跟前搬弄是非,惱得姑奶奶險些将楚洛安排給他。

父親氣得險些将他打死!

出了這樣的事,本就是兩府之間的醜聞,要将醜聞壓下去,父親和母親再是要扯下一張顏面不要,也要親自登門去求娶楚洛,但譚孝一聽說父親母親要去求娶楚洛,吓得半死,說他打死也說不娶楚洛。父親這次果然打得狠,一直打得他在府中躺了兩月還未下床,合着說年後入京再到姑奶奶跟前賠罪……

譚源自先前猜出在棉城遇到的人是楚洛之後,就在想,是不是因為早前出了譚孝的事,楚洛在建安侯府如坐針氈,最後逃跑?

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若是早前都險些被譚孝給作踐,結果還要被姑奶奶安排送去譚孝房裏,楚洛會跑也是應當的。

但她一個侯府庶女,若是被抓到……

譚源想起小時候,他欺負她,旁人只會跟着落井下石。

但她真以為建安侯和老夫人是吃素的!

她會吃不了兜着走。

譚源朝另一人問道,“早前那人的模樣你記得嗎?”

副将拱手,“末将記得。”

譚源吩咐道,“好,帶人守着,從棉城到成州就一條路,她今日不會走,夜路也不會走,明晨起,就讓人在路上守着,人找到了,扣下來告訴我一聲。”

“是!”副将領命。

一側的侍從牽了馬來,譚源這才躍身上馬,繼續帶人往成州方向先去。

在單敏科的态度摸清楚之前,在成州的任何動作都有風險。

單敏科是個燙手的山芋……

城西客棧裏,林子慌忙回來,“夫人,先前那幾個軍爺是折回來了,在客棧裏詢問了一通,我遠遠看着,不敢靠近,見到人出來才離開的。”

楚洛雖有心理準備,還是覺得心驚肉跳。

她是有猜到譚源可能認出她了。

雖然不知道他怎麽認出的,但是,幸好她沒當即去成州,說不定路上就會遇上。

也幸好她沒留在原處。

譚源若是專程折回一趟,不會這麽容易就走,楚洛輕咬下唇,路上怕是會有譚源的人留下搜查……

楚洛越發覺得心中不安。

但譚源的事,也同樣提醒了她,不止是譚源,她在源湖落水幾日,府中應當也會有人到處尋她。

她要想想旁的辦法……

***

譚源從成州官邸出來,是第二日黃昏。

單敏科這只狐貍模棱兩可的态度,很難看透他的心思。他想讓駐軍借道成州,如果單敏科攔着,事情風聲很可能走露,單敏科是誰的人,這一點很重要。

譚源同他耗了大半日,在臨近黃昏時候,成州官邸的管事忽然來尋,快步上前,在單敏科耳旁附耳說了幾句。

譚源見單敏科明顯眉頭微微愣了愣,繼而起身,“實在對不住,譚小将軍,我家中有遠親到了。”

“單大人先忙。”譚源也知趣。

離了成州官邸,副将在外等候,譚源一面上馬,一面道,“人找到了嗎?”

眼下都黃昏了。

副将搖頭,“沒有。”

譚源微楞,除非她沒來成州,否則不應當還未找到人……

譚源心中有些煩躁,“路上繼續找。”

副将應好,又問,“小将軍要回駐軍嗎?”

譚源搖頭,“不回!單敏科的态度還沒摸清,回駐軍也無濟于事,他有耐性,我也有耐性給他磨。”

……

“阿嚏!阿嚏!”單敏科一連五六聲阿嚏,整個屋中都似羽毛在亂飛。

他本就對雞毛鵝毛這類東西過敏,眼下一雙眼睛都被噴嚏弄紅,似是要喘不過氣來。

見他這幅模樣,楚洛不禁摸了摸頭頂,又順下來兩根鵝毛,眼中很有些歉意。

“你……你要不先去換身衣裳……”單敏科快要窒息。

楚洛看着他快不行的模樣,連忙跟着管家身後悻悻離開。

等楚洛離開,單敏科才似忽然舒了口氣,只是剛舒了一口氣,又不由愣住,以他同李徹的關系,李徹輕易不會讓旁人來他這裏,加上李徹早前在京中出事,李徹能讓她來這裏,他猜得到她同李徹的關系。

只是,看着剛才那個一身鵝毛,臉上花成一團,像叫花子模樣的楚洛,單敏科又皺了皺眉頭——李徹的品味,還真是……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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