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消息

譚源再次從成州官邸掃興而歸,  單敏科從兩日前就染了風寒還是旁的,只要一見他就噴嚏不止,咳嗽不止,  有時看模樣甚至都似要窒息一般。

他自然不信單敏科是病入膏肓。

但單敏科不推辭又不明确的模棱兩可态度,讓譚源的耐性也慢慢漸失,  又尋不到出處。

再次從成州官邸離開,  譚源腳下微微駐足,悄聲朝身側的副将吩咐道,  “去打聽下,  單敏科府中可還有旁人?”

副将會意。

單敏科守口如瓶,許是能從家中探得些許蛛絲馬跡,  實在不濟,  從家中入手也行。

只是等到夜裏,  副将折回,譚源看他,  副将才道,“小将軍到的那日,  似是單大人家中的外甥也來了成州,眼下在官邸中,  每日讀書寫字,很少外出,  官邸中都稱作小公子。”

“單敏科的外甥?”譚源倒是不曾聽說,  “哪裏的人,叫什麽名字?”

副将應道,“桐亞人士,姓齊名光,年紀在十五六歲左右,  倒是來了成州一直在官邸中,沒怎麽出府過,旁的也暫時彈不出來……”

譚源輕嗤,“那讓人盯着,總不可能一直不出府,若真是一直不出府,那才是有古怪,興許,還真能捏住單敏科的把柄才更好。”

副将領會。

等回驿館,譚源早前讓去京中探聽消息的副将也有消息傳來。棉城往返京中要幾日,哪能這麽快,探聽的消息也是使的信鴿傳回來的。

譚源一面拆紙箋,一面沉聲問道,“路上還沒截到人嗎?”

副将搖頭,“沒截到,許是,人未來成州?”

譚源眉頭微微攏了攏,沒有應聲,心中卻想也不是沒這可能。

楚洛會尋客棧小二問起他,那說明也是從早前那聲“譚小将軍”的稱呼中分辨出來是他了。又許是,客棧小二沒說實話,那日人多,免不了一兩個駐軍在私下議論他們往成州去的,楚洛聽到了,便改了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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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丫頭小時候就是個人精,長大了心思也不少,早前在東昌侯府就裝病沒有同他照面,如今被她耍些心思也在意料之中。興許正如副将說的,她臨時改了主意不往成州來了,那他上哪裏找去?

眼下京中還亂着,他不可能這麽大張旗鼓去尋人,眼下他還需守着單敏科。

楚洛的事只能暫時放一放。

正好手中紙箋打開,密密麻麻寫滿的字跡,都是暗語和簡稱,譚源整個人還是愣住。

行刺那日,楚頌連帶了楚洛在源湖私會陶真,有人親眼看見楚洛和陶真二人在船艙中說話,後來遇到刺客行刺,楚洛落水失蹤……

譚源眸間全是震驚。

他是想過楚洛是有意要離開建安侯府的,他以為是因為譚孝之事,卻未想到她是私下去見陶真的,還因此卷入行刺的事情。

在這節骨眼兒上,此事可大可小,但陶真為自證清白,是會将同楚洛私會的事情抖露出來,為了陶家,許是還會悉數将私會的事推到楚洛頭上。

放在平日,楚頌連可以說帶楚洛去南郊馬場是為了騎馬。但出了當日行刺的事,去南郊馬場騎馬根本無人會信,反而會惹人猜忌,只能承認是去見陶真。

此事牽連甚廣,怕是紙包不尊。

姑奶奶最看重建安侯府的體面,出了這樣的事,楚洛若是回了建安侯府怕是也保不住。

譚源忽得反應過來,難怪楚洛見了他會死遁,眼下已經不是他納不納她,譚孝娶不娶她的事,她是怕他抓他回建安侯府。

譚源一時間怔住,不知道應不應當繼續讓人去尋她……

他猜得到,楚頌連應是想撮合陶真和楚洛,但此事未免太過蹊跷。

譚源只覺腦海中有些混沌。

忽得,他又莫名想到,陛下落水,楚洛也落水,楚洛在棉城附近出現,那陛下會不會也在棉城附近?

他知曉這個猜測有些天馬行空,譚源眉頭攏緊,這幾件事中的謎團太多,他也想不透通。但有一條他能肯定,若是楚洛都能在落水後幸存,那陛下幸存的應當更大!

***

成州官邸內,華燈初上,府中開始陸續掌燈。

霍管事說大人請小公子一道用飯,楚洛聞言起身,從自己苑中往官邸內單敏科書房苑中的小齋樓去。

書齋臨着書房,楚洛到的時候,單敏科已經在了。

"舅舅。"到成州官邸幾日,楚洛習慣了改口。

楚洛雖然不知單敏科留在成州做知府的緣由,但似是李徹也好,單敏科也好,似是都不願意旁人知曉他二人之間的關系。正是也因為如此,單敏科這裏真如李徹口中的安全之處。

除卻擔心李徹和二哥的事,這幾日楚洛過得也确實比在建安侯府安寧。

不必每日在祖母和母親跟前晨昏定省,處處都小心翼翼,低調避事,而是想在苑中抄佛經時,便靜下來抄佛經。官邸苑中養了不少花草,會有侍婢告訴她這些花草如何打理,從何處而來,又有什麽特性,楚洛聽得認真,也會想着這樣的花草若是在京中可否也能養得好。成州府邸有不少書卷,閑暇時候,楚洛還會在暖亭裏品茶翻書,亦會有小厮按她吩咐,尋了她想看的醫書來,不必介懷旁人和旁事……

她頂着齊光的身份,在成州府邸過得安然自在,也似是,她記憶中為數甚少的心中不必惴惴不安,怕觸怒祖母和侯夫人的時候。

單敏科也好,出入官邸的成州官吏也好,乃至官邸的下人,都待她和善有禮,因為單敏科的緣故,沒人會帶着旁的眼光看她。在這裏,她就是齊光,亦無人會挑剔她。

只是越是這樣的時候,反而會越容易想起李徹。

早前并不覺得,眼下,似是得空便會想起同他在一處的時候,無論是他大多溫和,如沐春風時,還是偶爾中二,留着鼻血睜眼說着瞎話,亦或是後來熟絡後,他口中直白露骨的愛慕。

他對她的好,并無太多驚天動地,亦不似話本裏的大喜大悲,生離死別。

即便回龍鎮分別,他都是目光溫和得看着她,目送她離開。

李徹對她的好,不似烈酒澆人,卻似一味清釀,于清淡裏透着甘甜,沾了,得空便會想起,也忘不去。

她嘴角微微勾了勾,伸手绾起耳發。

單敏科正好同她說起,李徹喜歡吃魚,尤其喜歡吃清蒸的魚,因為吃魚的人聰明。

楚洛腦海中莫名想起一只貓,一只大多時候脾氣溫順,時而傲嬌,時而還會撒嬌纏人,要魚吃的貓……

楚洛忍俊。

單敏科還同她說起李徹小時候的不少趣事,一個人的性格其實在很小的時候便會見端倪,除非後來遇到大的變故。所以單敏科說的不少趣事,楚洛都能在腦海中想象得出那個年紀的李徹對應的言行舉止,聰明的,理智的,中二的,甚至是腦抽的……

楚洛擡眸看着單敏科,認真聽他說着,她其實喜歡聽他說起李徹的事,李徹不在的日子,單敏科的話就似一味定心丸,讓她心中踏實而安穩。

只是楚洛不光會安靜得聽着,也會在當打斷的時候打斷,不會讓說的人只覺自己一人在說而無趣。她聽單敏科說李徹的時候,嘴角會不覺微微上揚,若一抹如水的笑意,讓人覺得溫柔而舒适。

單敏科也慢慢想得通為何李徹會喜歡她。

京中長得好看的女子不少,但長得同她這般好看的不多。

再要長得如楚洛一樣好看,卻還有趣,又知分寸,還不惱人的,就少之又少……

朝中一直不乏叫嚷聲,說文帝不近女色,擔心皇室開枝散葉問題,其實單敏科心底澄澈,李徹放在枕邊的,只會是他根深蒂固信任的人。

李徹身居尊位,處事有帝王的當機立斷,也有謹慎穩妥,這樣的帝王,身邊很難能有親近貼心的人,尤其,李徹又是個不喜歡遷就的性子,所以寧肯身邊不放人,也免得多花心思應對。但像楚洛這樣生得明豔好看的侯府貴女,李徹心中的對她的戒備只會更重。

所以李徹不會輕易喜歡楚洛。

但李徹若喜歡她,便是死心塌地的喜歡。

單敏科也心知肚明,等京中這一段風波過去,建安侯府怕是要出鳳位了。

……

楚洛在成州府邸的第五日上,楚洛照舊在苑中抄佛經。霍管事來的時候,她差不多正寫到一篇的一半,霍管事匆匆忙入內,“小公子,大人急着尋您,您快去書房一趟。”

楚洛微楞,而後趕緊擱筆。

這幾日同單敏科和官邸中的霍管事等人相處,都不是會小題大做的人,若是單敏科這麽着急尋她去,她眉間微動,近乎猜到是同李徹相關的事。

楚洛腳下生風,跟着霍管事往書苑去。

十一月中旬,成州寒氣逼人,楚洛一路快翻細碎步子,等到書房門口時,額頭都似挂了涔涔汗跡。

“舅舅!”楚洛眼中和語氣中都是期盼。

書齋中還有旁人在,楚洛認得是成州的官吏,見了楚洛來,知曉他們舅甥之間應是有話要說,便分別朝他二人拱手,這才離了書齋中。

待得官吏走遠,單敏科掩上房門和窗戶,又确認了霍管事守在書齋外,四下無人,才輕聲朝楚洛道,“李徹昨晚已經平安入京。”

單敏科言罷,将手中紙箋遞給她。

光是聽他的話,楚洛眼底就已泛起微紅,打開紙箋時,似是一雙素手都在隐隐發抖,紙箋上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勿念。”

落款是“齊光”。

是李徹!

楚洛喉間哽咽,看了看手中的紙箋,又看了看單敏科,羽睫連霧,一時沒有出聲。

前兩日在官邸中聽到小厮和婢女在議論,聽說陛下薨逝,她兀得打翻了茶盞,心中慌亂不知當作。

後來是單敏科告訴她,李徹處若沒有風聲傳來,旁的風聲都不可信。即便有,也不一定是真的。朝中之事慣來真真假假,在沒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任何風聲都有可能是假的,是雙方在相互試探。李徹若真出事,京城必定大亂,不會像眼下這般,過于風平浪靜。

楚洛心中遂才冷靜了些。

可即便如此,時間一日一日過去,她心中的擔心也與日俱增。

每日的佛經從一篇抄到兩篇,有時也會寫着他的名字出神,想起最後她乘馬車離開時,他臉上的溫和笑意,目送她至盡頭……

到眼下,看到手中的“勿念”二字,心中的天平似是失衡,很快,淚盈于睫,“舅舅,阿徹沒事……”

她平日在單敏科跟前都是稱呼的陛下,到眼下,單敏科才知道她稱呼的是阿徹。

單敏科嘴角微微勾起,寬慰道,“能平安入京才是最不容易的事,他既回京,便是已過了最難的時候,只是眼下尚需運籌帷幄,所以不便露面。京中局勢多變,他心中有數,也會應對,但是怕你聽不到消息,或是聽到旁的消息擔心,所以給你捎了信箋……反正他只會給我傳消息,不會捎信箋的。”

楚洛破涕為笑。

單敏科又道,“所以楚洛,只要你在成州,他心中就安穩。”

楚洛颔首。

***

子夜剛過,便有暗衛入內。

李徹和魏寧正在一處說話,暗衛入內,兩人皆擡頭,暗衛拄劍,單膝跪下,“陛下,魏将軍,都準備好了。”

李徹擡眸看向魏寧,沉聲道,“破曉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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