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成明殿

黃昏初至,  宮中各處開始陸續掌燈。

成明殿是文帝寝殿,剛交班的內侍官福茂守着,看成明殿外的燈盞最先依次亮起。

臘月深冬,  呵氣成霧。

福茂逐一檢查後,才轉身,  便見連串的宮女手捧着物什往成明殿來,  接連能有十餘二十人之多。

為首的,是順子公公身邊的跟班,  松石。

福茂微訝,  快步迎上,“松石。”

松石見了他,  停下腳步,  讓身後的宮女先入內,  而後同福茂到一側,“怎麽了?我這還忙着,  耽誤不得。”

福茂輕聲,“我聽說陛下召了貴女入宮侍寝?”

松石看了看他,  颔首道,“事出緊急,  你才當值,大監和順子公公處今日都忙暈了,  還未來得及知會你一聲。成明殿中的,  是建安侯府的六小姐,務必記得,日後侍奉時別喚錯了,要喚一聲六小姐……”

福茂眉頭微攏,糾正道,  “這是成明殿……”

福茂怕松石是糊塗了。

成明殿是陛下的寝宮,陛下若是召人來成明殿侍寝,侍寝過後是要回各殿中……

松石想多解釋,但看天色,怕是來不及,“來不及同你細說了,聖駕馬上要從禦書房折回,要在成明殿用膳,我得先進去伺候着。你務必記得,今日過後,陛下是要六小姐留在成明殿中,同陛下一處的,陛下并未安排後宮別的去處。大監也已抽調了宮女,專門來來成明殿伺候,晚些會有名冊安排送到你這裏來。”

福茂聽得一頭霧水,留在成明殿同陛下一處,沒有安排後宮別的去處……

福茂一臉錯愕,“沒有……位份嗎?”

松石連忙做了噤聲的姿勢,伸手将拽他到一側,叮囑道,“順子公公說,陛下同大監的原話是,六小姐就是六小姐,聽明白了?”

福茂微楞。

松石再叮囑道,“你再仔細想想,今日來殿中伺候六小姐的宮女,有二十四個,當是什麽位份?”

松石言罷,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入了殿中。

福茂醍醐灌頂。

二十四個宮女,是中宮用度。

福茂駭然。

……

成明殿後殿浴池中,有宮女伺候楚洛沐浴。

平日在苑中,路寶和子桂都很少近身伺候她沐浴過,旁人的指尖撫過她後背和脖頸處,楚洛微微顫了顫,還是不怎麽習慣……

但眼下是宮中,她沒有吱聲。

只是旁人侍奉着用皂角輕揉去指尖和足間的角質時,楚洛臉頰微微紅了紅……

良久,宮女侍奉沐浴完。

又人上前扶她起身,替她擦幹身上的水跡,披上寬松的浴袍。

後殿浴池中,水汽袅袅,一側又有地龍燒着,熱氣熏得她臉頰一抹緋紅,身上也透着剛沐浴過後的瑩□□紅……

宮女扶她在銅鏡前坐下,半跪在她跟前,低頭輕聲道,“陛下喜歡白玉蘭,問六小姐可喜歡?”

楚洛輕“嗯”一聲。

宮女便福了福身,再次上前,擰開手中的敞口瓶,指尖輕輕剜了瓶中的脂膏,“六小姐,會有些涼,可要捂捂?”

“不必。”楚洛輕聲。

一直在她身側伺候的另外兩個宮女也上前,将她浴袍半寬下,指尖沾染的脂膏,一點點,輕揉上她瑩□□嫩的肌膚,她微微垂眸,掩了眸間潋滟,不怎麽敢看向一側銅鏡裏。

脂膏上沾染的白玉蘭香氣清淡,在浴房的暖意裏,緩緩順着肌膚滲入四肢百骸……

她眸間淡淡。

良久,脂膏塗完,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她其實不大習慣有人這般伺候,只是,又不知曉宮中的規矩……

李徹不在,她其實有些怕。

雖然交待過,他稍晚些就回來,但她在寝殿中其實有些手足無措……

思緒間,身後的宮女給她重新披上浴袍,也有六七個宮女手中捧了衣裳入內。

楚洛早前并非沒有聽過侍寝的事,帝王殿中侍寝時,都是輕紗薄衫,墨發垂肩,先前又有宮娥替她塗了盈潤脂膏,一身肌膚柔滑如玉,應是為了稍後侍奉禦前……

楚洛不怎麽敢看。

為首的宮女低頭道,“奴婢們伺候六小姐更衣。”

楚洛這才擡眸,面前跪着的宮女,手中皆捧着衣裳。

她目光微凝,不是想象中的輕紗薄衫,一側,搭配的首飾和頭面……

楚洛微頓,忽得,心底微微泛起一抹暖意,是真的讓她更衣,不是一身侍寝的輕紗薄衫,她唇邊微微勾了勾,看着眼前或素雅淡色,或明豔張陽,還有素雅與明豔一處的……

楚洛喉間輕咽,輕聲問道,“陛下……喜歡什麽顏色?”

她是初次問起。

殿中幾個宮娥輕聲笑了笑。

楚洛微怔,臉色再次微紅。

為首的宮女卻道,“陛下說了,六小姐喜歡什麽,他便喜歡什麽,愛屋及烏……”

楚洛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李徹是早前便猜到她會問,也交待過了,所以眼前的宮女們才會覺得她問的,同他交待的如出一轍。

楚洛臉紅到了耳根子處。

楚洛遂不再多問了,目光逐一朝眼前的或素色淡雅,或明豔張揚看去,心中取舍。

只是楚洛目光企及之處,都會有宮娥順着她的目光,将一側搭配的配飾和頭面置在衣裳前,給她比照,也會同她說,梳何種發髻,分毫不顯麻煩,細致入微。

楚洛微微愣住,府中早前的楚嫣和楚靈都不曾如此過,她是有些不習慣……

最後,楚洛挑了彤色與瑩白色詳見的衣裳。

她極少穿這樣的顏色,是先前的宮娥說,陛下在看畫冊時,朝着這身衣裳的畫冊,笑了笑,說她穿一定好看……

她眸間錯愕,宮女的話卻是提醒了她,這些衣裳若不是早前便備好的,不會剛好合身。

是李徹早前讓人備下的。

楚洛忽然想起在梅園時,李徹曾一面牽馬,一面同她說起過,大婚前諸事繁瑣,時間倉促,但他想早些接她入宮,同他一道年關守歲……

原來他一直都是認真的。

楚洛目光微微怔住。

***

李徹折回殿中,已是入夜時候。

見過溫國公後,又召了封連持和魏寧到禦書房,并着早前積壓的事情,到了入夜前後才從禦書房離開。

未乘龍攆,龍攆行得慢。

今日與往日不同,成明殿有楚洛在等他,他想早些回成明殿中。

晌午時,京中下了今年第一場初雪,雪有些大,腳步踩在上面咯吱作響。

大監走在前方,一面拎着燈籠引路,一面朝身後的李徹道,“陛下,六小姐處都安置好了,也調了宮中的人手到成明殿中伺候,六小姐應當在等陛下一道用晚膳了。”

大監素來周全,也慣來知曉李徹心思。

李徹輕“嗯”一聲。

大監低眸笑笑。

六小姐在宮中的用度,是陛下早就吩咐準備下去的,原本,是準備臘月二□□婚後便能用上的。眼下權宜,提前迎了六小姐入宮,雖有奈何,但有六小姐在陛下身邊,陛下應當不會像早前那般日日擔心和惦記着六小姐的事……

今日在建安侯府,陛下是真惱了,若是放任六小姐再在侯府,宮中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只要陛下的心思在六小姐身上,還不知宮外是否太平,入宮便是在陛下身邊,比別處都更安穩。

今日之事,雖一波三折,但最終迎了六小姐入宮,陛下雖未說,但大監知曉陛下心中是高興的。

早前的成明殿,不,整個宮中都太冷清了些。

不是人少的冷清,而是沒有女主人的冷清,從今往後,許是不同……

禦書房到成明殿不遠,走路确實要比龍攆要快上不少。

遠遠的,順子瞥見到拎着燈籠的身影,似是大監?

待得确認,順子意外,大監身後跟着的身影是陛下的,陛下沒乘龍攆回來?

順子連忙快步迎上,心中忽得通透,陛下應當是想快些回成明殿中,步行是比龍攆要快許多。

順子一面快步,一面朝身側的松石吩咐一聲,“讓禦膳房準備布飯,快。”

松石應聲照做。

順子上前迎候,“陛下。”

“楚洛呢?”李徹關心。

順子躬身道,“六小姐人還在後殿……陛下,是傳飯還是……”

他是要事先問一聲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有旁的心思,要在後殿留些時候,傳的飯菜到了廳中便涼了……

李徹看了眼他,順子順勢低頭,李徹輕聲道,“傳飯吧。”

順子應好,其實先前便吩咐松石過了。

順子跟着李徹一道入了殿中。

大監暫留在殿外,福茂上前,接過大監手中的燈籠,大監問了聲,“殿中伺候六小姐的宮人都到了嗎?”

福茂點頭,“都道了,名冊也齊了。”

大監颔首應了聲好,又吩咐道,“仔細些,陛下交待過,都要可靠的人,名冊是我早前看過的,若是換了人,務必同我先說聲。”

福茂拱手,“未曾喚過。”

大監點頭,又道,“對了,還有一事,早前在建安侯府中,六小姐身邊還有兩個伺候的丫鬟,明日會往宮中來,你記得盡快安排宮中禮儀。”

“是。”福茂應聲。

入了成明殿,李徹取下外袍,順子接過在一側挂好。

李徹徑直往後殿去,順子知趣沒有跟上。

大監才吩咐外福茂,遲了些入內,入內只覺成明殿中的地龍燒得似是比往日更熱了些,大監怕陛下不喜,遂問起,順子應道,“陛下先前吩咐的,說六小姐怕冷……”

大監倏然便會意了。

順子也低眉笑笑。

大監叮囑道,“明日早些讓人去趟建安侯府,将六小姐身邊伺候的路寶和子桂接到宮中,今日走得急,六小姐還有不少東西在府中,明日問聲六小姐,再一并取了來。”

順子應好。

……

成明殿分前殿,內殿和後殿。

李徹剛行至後殿,便聽後殿中笑聲傳來,李徹本是想撩起簾栊入內,正好聽到後殿浴房中,茶煙朝楚洛道起那句,“陛下說了,六小姐喜歡什麽,他便喜歡什麽,愛屋及烏……”

李徹頓了頓,唇角微微浮起一抹笑意。

撩起簾栊的手緩緩放下,悄聲折回前殿中。

前殿內,大監正同順子交待完明日去建安侯府的時,轉眸便見陛下折返。

兩人四目相視,眸間略微詫異,又都一道迎了上來。

“晚些再傳飯,怕菜涼了。”李徹臉上是少有的溫和笑意,楚洛還在挑衣裳,出來怕是要些時候。

順子連忙應聲。

李徹挽了袖口,在前殿中的案幾前落座,随手拿起一本早前未翻完的冊子,應是想一面看,一面等。

大監喚了福茂奉茶。

李徹端起茶盞,一面翻着書冊。一面飲了一大口,自己都未察覺。

大監笑笑,知曉陛下是先前走得急了些。

大監在一側伺候着,松石又來問了一次,是否要傳飯?

大監也拿不定主意,目光不時往內殿瞥去,陛下回殿中有些時候了,應是後殿還不知曉,以為陛下尚在禦書房內。

大監在想要不要讓人去喚一聲,李徹卻淡聲道,“別讓人催。”

大監和松石都連忙應是。

……

再等了一盞茶時間,茶煙才撩起簾栊,扶了楚洛出後殿。

內殿侍奉的宮女福了福身,輕聲道,“陛下在前殿等了好些時候了。”

楚洛微楞,李徹回來了?

什麽時候的事?

茶煙意外,“怎麽沒讓人說一聲?”

後殿中一直沒得空,也不知曉時間過得快慢,都還以為陛下在禦書房中。

宮女應道,“陛下不讓催。”

楚洛低了低眉頭,美目含韻。

茶煙笑道,“去通傳一聲吧。”

宮女再次福了福身,往內殿去,“陛下,六小姐來了。”

李徹眸間微滞,擡眸時,正好見她身着一襲彤色和瑩白色相間的錦服華裳上前,身姿綽約,婀娜娉婷,一直低着頭,微微垂眸,修長的羽睫又彎又翹,似羽扇一般。

殿中的燈火映在她臉頰,映出一抹明豔照人,鬓間別着的一枚珍珠步搖,素雅而寧靜,敲與先前的一抹明豔動人相襯,份外撩人心扉。

李徹心中微動,他知曉她習慣了素色。

但他一眼便覺她穿這身衣裳好看。

她在他這處,無需謹小慎微,更無需韬光養晦,當明豔張揚便明豔張揚,她挑這身衣裳,他心中其實喜歡。

“陛下。”楚洛行至他跟前,循着宮禮,跪在他跟前。

她的聲音溫婉動人,似是就在他跟前,耳畔,李徹心跳仿佛都倏然漏了一拍,她衣衫裏透着的白玉蘭清香,讓他眸間微微滞了滞,片刻失神。

他随手放下手中的書冊,伸手扶她,并未說話,但他掌心裏的柔和暖意似是輕易驅散了她心中的緊張和陌生。

她擡眸看他。

他今日晌午那身靛色的龍袍,在抱她的時候,被她的眼淚浸濕,眼下,已換了一身玄色龍袍,比靛色的更顯清逸俊朗,又尤其是在寝殿中的燈火中,更襯出一抹風華絕倫。

她早前便覺得,龍袍穿在他身上竟會如此好看……

楚洛方才擡起的頭,又莫名低了低,不怎麽敢多去看他。

更怕她今日這幅妝容,許是,妩媚輕浮了些,并不端莊溫婉,同往日不同,她猜不準他可會介懷……

“楚楚,擡頭。”他聲音溫和醇厚。

她應聲擡眸,心中卻是隐約忐忑,她極少在他面前有明豔妝容,其實于旁人而言并算不得明豔,只是她早前慣來會修飾姿容,當遮掩處遮掩,而今日,一分遮掩都沒有,略施粉黛,薄唇輕抿,眸間若春水顧盼,又幹淨清澈,這幹淨清澈裏,卻偏偏帶了幾分天生的妩媚明豔,動人心魄。

李徹略微失神,忘了移目。

他極少這般看她,楚洛臉頰兀得浮上兩抹緋色,不由将目光瞥到一側,不敢再看他。

他卻似下意識般,伸手擡起她下颚。

楚洛心中微滞,知曉目光避不開去,只得盈盈看向他。

大監和順子尚在,她羽睫輕輕顫了顫。

他眸間的深邃幽藍裏,似是雜着些許透徹,笑了笑,又朝松石吩咐聲,“傳膳吧。”

松石應聲。

楚洛眉間微微舒了舒。

很快,松石帶了人入殿中布飯。

楚洛早前以為會琳琅滿目,結果卻是簡單的四菜一湯。

松石試菜。

“坐。”李徹溫聲。

楚洛從善如流,在案幾對側落座。

大監上前,遞了筷子給她。

李徹輕聲道,“朕習慣晚上飯菜清淡些,你看合不合胃口?”

楚洛應好。

印象中,這是她頭一次同他在一處正式用飯。

早前在洪鎮時,他傷着,她喂他用過夜間的粥,晨間的饅頭,因為在農家,東西很少也簡單,他也入鄉随俗,并未挑過。眼下,才是兩人坐在一處用的第一頓飯。

“喜歡吃什麽,晚些告訴大監,讓大監吩咐人做。”他随意交待。

她又應好。

李徹看了看她,端着碗筷,整個人似是都有些拘謹。

李徹笑笑,伸了筷子,夾了一片青菜給她,“朕喜歡吃這個,禦膳房做得最好。”

楚洛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他是在替她夾菜,也是在同她說他喜歡的菜。

楚洛低聲,“記得了。”

李徹忽得便笑了。

楚洛木讷看他,不知他何意。

李徹又給她夾了旁的菜。

這次沒有再說旁的,她也低頭吃飯,看似專心,實則心猿意馬。

一頓飯畢,楚洛對宮中的禦廚改觀。

早前總以為禦廚做的菜一定是金玉滿堂,眼下才曉,宮中禦廚的厲害之處,是能将平常簡單的菜做成珍馐佳肴。

她真吃了不少。

因為李徹一直在給她夾菜,她又不好不吃掉,最後,實在楚楚可憐,“……我有些撐了。”

他似是才作罷。

她真的吃了不少。

早前在府中,越是人多的誠,她越不怎麽喜歡多用。

但在成明殿,同李徹一處,她卻是連飯菜都多用了許多,不知為何……

大監端了消食湯來,楚洛用過,而後茶煙陪她一道,在殿外的苑中散了稍許時候的步。

折回內殿時,見李徹已經沐浴更衣,換了一身寬松舒适的黃袍,在內殿案幾前看着冊子。

楚洛早前多見李徹都是一身靛色或玄色龍袍,眼下,在寝殿,又換了一身寬松舒适的錦袍,不似早前天子威嚴,卻透着說不出的溫和玉如。

他頸間衣衫寬松,衣領半敞中,透着一抹她并不陌生的男子氣息。

既矜持,尊貴,又溫柔,熾熱……

但眼下慵懶坐在案幾一側的模樣,似是與早前都不同。

茶煙福了福身,退出內殿去。

內殿便只剩了楚洛與他兩人。

“楚楚,過來。”他淡聲。

她緩步上前,他今日的奏折應是沒看完,還有小半疊壓在案幾上,怕是要看些時候。

楚洛想起在東昌侯府時,他便大都時候都在看奏折,似是每日都有看不完的奏折……

亦如當下。

“陪朕坐會兒?”他輕聲。

“好。”她行至案幾對面,正欲與他對坐,他卻笑了笑,伸手攬了她,讓側坐在自己懷中。

她心中似颠了颠。

他甚少同今日這般……

“陛下……”楚洛目光一直不知當放在何處。

“朕很快就看完。”他伸手,将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讓她窩在自己懷中,舒服的姿勢攬着她,一面看着手中的奏折,嘴角微微勾起。

她目光不好看向奏折,便只能偷偷擡眸打量他。

一面打量他,一面腦海中想起今日從太傅府開始的所有的事,只覺恍若隔世一般,而後,緩緩地,想起今日在建安侯府,他說起他是輕塵時候的一番話……

她眼中明顯頓了頓,再看他時,目光中充滿探究。

“怎麽了?”他亦低眉看她。

他的聲音慣來醇厚好聽,而眼下,這道聲音就似在她耳畔響起,她眉頭蹙了蹙,“真是輕塵,還是特意打聽了之後,哄我的?”

她總覺不可思議。

他看她,眸間幾分清亮,忽得淡聲笑道,“在千曲林間,我吹熄了你好不容易生的火星子……”

她愣住,他的話,是讓她忽然想起了那個時候。

她當時是有些懵,他應當也有些懵,還很有懊惱的模樣……

四目相視,似是都想起了同一幕,兩人都不由會意笑了笑。

只是眸間相互的笑意裏,他額間的青絲忽然拂上她臉頰,有些輕撫,又有些撩人。

她微微怔了怔,看向他時,想起賞梅苑外的幾樹臘梅,心跳莫名加快了幾分。

他眸間的笑意也漸漸凝住,案幾上的清燈似是敲将要燃燼,晦暗不明呲了呲,他伸手挑起她下颚,似暧昧又似認真,“今日的楚洛,才是楚洛嗎?”

她愣住。

他指尖撫上她薄唇,沉聲道,“好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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