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段琮之暫且壓下心頭的疑惑,看見秦恪出來準備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酒席,不知怎麽的脫口而出一句:“怎麽不接電話。”

秦恪:“……”

段琮之:“……”

周泉站在一邊大氣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裏,這查崗的姿态,他好像撞見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這話細究起來也挺普通,秦恪還是第一次聽見。他沒有向任何人報備行程的義務,他也沒報備過。

他對自己的一切行為負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這話說出來,情感上是出于關懷,語氣也十分随意,但掩蓋不了內容是在質問的事實。

段琮之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接着說:“我是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酒席。

“在聽程遇彙報公司的事。”秦恪同時說。

段琮之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秦恪是在回答他剛才的話。

他漸漸睜大眼,秦恪居然解釋了,還解釋得那麽詳細,和誰打電話幹什麽都說清楚了。

他知道秦恪不會放在心上,不會計較他這一點點的僭越,沒想到他真的會解釋。

他好說話到段琮之忍不住要得寸進尺:“我還發信息了。”

秦恪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抱歉,我沒有看信息的習慣。”

小廣告神通廣大,不需要知道號主的信息也可以按照號碼順序無差別掃射,絕大部分會被攔截,但難免有漏網之魚。

找秦恪的人不會發信息,他的信息欄打開基本是各大銀行和10086這類的服務信息,他沒有閱讀信息的習慣。

秦恪找到段琮之剛才發的信息:“走吧。”

“你也去嗎?”段琮之有點意外,他以為秦恪不會感興趣。

秦恪說:“陪你。”

段琮之懷疑秦恪偷偷參加了什麽培訓,不然今天怎麽說話總讓人浮想聯翩。

隔壁村子離得不遠,老板給他們指過路,順着直走就能到,到了村子裏再根據地上的煙花碎片也能找到辦喜事的那家。

他們在路上遇見了劇組其他人,加一起剛十個,正好湊一桌。村子裏這種婚宴因為算不準家屬一般都會多備兩桌,他們幾個人過去也不用擔心沒有位置。

他們過來說是湊熱鬧也不能真的白吃白喝,段琮之沒有現金,周泉帶了,他剛才問他要了五百過來包禮金。

劇組其他人都是一人随兩百。

攝像大哥顯然很有經驗:“我們這種過來湊熱鬧的賓客随便包點就行。”

于是段琮之也給秦恪塞了兩百,然後拉着他往登記禮金的臺子走過去。

秦恪第一次被人塞錢,左手的袖子被段琮之拉着,右手的紙幣還帶着段琮之的體溫,他攤開手看了一眼,兩張粉紅色的紙幣疊在一起被折成四分之一大小,平平整整地躺在他掌心。

秦恪垂眸收攏掌心。

段琮之興致很高,跟登記禮金的人說自己名字是哪幾個字,說了幾句,最後在紙上自己寫了一遍,順便把秦恪的名字也寫了。

那個人用帶着點口音的普通話說:“一戶一個。”

段琮之也不知道自己跟秦恪哪裏看起來像一戶,不過他們堅持不要,他就沒硬着給。

他第一次給秦恪塞錢,看他手上的錢還有種詭異的滿足感,把剩下的一百也塞進他手中:“給你吧。”

唯一讓段琮之不滿的就是登記的人大概是覺得秦恪名字字少好寫,紅色的本子上寫了他的名字,段琮之沒能趁機當一回秦恪的“戶主”。

村裏的婚宴很熱鬧,沒有司儀,也沒有宣誓儀式。

新郎新娘以及伴郎伴娘都會一桌一桌地敬酒,客人、尤其是小孩子,可以給新人出一點難題,借機多要一點喜糖。

新娘子對小孩态度很好,耐心地陪着玩游戲,基本要什麽都給了。

他們一桌一桌地走過來,新人沒到的時候賓客們就随意地吃喝,到了就停下筷子等着新人敬酒。

新郎喝的是酒,新娘喝的是果汁。

他們外貌不能說多出色,新郎還比新娘略矮一些,但幸福的樣子很美,站在一起也十分協調。

到他們旁邊那一桌的時候,段琮之聽到他們在起哄,說的是方言,語速又快,說話的還不止一個,段琮之聽不太明白,但是看樣子應該是在要新娘喝酒。

新娘有些羞澀地躲在新郎身後,新郎笑得有點憨,說她懷孕了。

新娘子臉上更紅了,于是大家又起哄要新郎官多喝點。

段琮之看了一眼新娘的肚子,原來是懷孕了,他剛才單純以為她是體态豐腴。

到了他們這臨時加的一桌,新郎就顯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樣子。

隔壁桌的人也投來好奇的視線,村子裏基本都熟識,新郎新娘都是這個村子的人,整個酒席就他們是生面孔。

段琮之站起來,端起酒杯說了兩句吉祥話,其他人也都跟着說了兩句,他們跟組的編劇,直接來了一首頌詞,聽得人一愣一愣的。

新郎高興,又不知道怎麽表達,只能一杯一杯地敬酒。

秦恪也道了聲恭喜。

敬完酒,新郎新娘就回去了,伴娘團裏有個端酒的小姑娘盯着段琮之看了很久,跟新娘回去之後,過了大約五分鐘又悄悄溜過來。

她在段琮之身邊蹲下,段琮之低頭看她:這玩的是哪一出?

“小段哥?”

段琮之疑惑地看着她:“你是?”

她十分激動,壓抑着喊道:“我是你的洋蔥圈啊!”

段琮之:“……”

“我姐說隔壁村子有個劇組在拍戲我還說明天過去看看,就是《問劍》嗎?”

段琮之沒有回答她,他說:“你是我的粉絲,卻讓我低頭?”

女孩:“……”

她站起來,哭笑不得:“小段哥你可以直接說的。”

段琮之天天在超話窺屏但還是第一次面對面地遇見粉絲,主動問她:“要簽名嗎?”

他還沒給人簽過。

小姑娘拿出手機說合個影吧。

她走之後,桌上的人都恭喜段琮之,開始被粉絲認出來了,以後會越來越紅的。

他們基本上都在創視工作挺久了,跟的組多了,見的人也多,當紅的翻紅的糊了很久才紅的,都見過,說這話就是純粹的祝福。

段琮之端起酒杯在圓桌中心的玻璃轉盤上輕輕一敲,一飲而盡:“那就借你們吉言了。”

這席面雞鴨魚肉俱全,還有鮑魚粉絲,就是調料的味道有點重,段琮之不是很喜歡,真說起來這種過分嘈雜的環境他也不是很喜歡。

但他很喜歡這種喜慶的氛圍,段琮之沒什麽想吃的菜,就着花生米喝啤酒,一手撚掉花生的衣,一顆一顆往嘴裏送,聽劇組的人閑聊。

過來的基本是男的,只有兩個女孩子,都是化妝師。

攝像大哥中途接了電話,對面是他老婆。他陪着笑,再三保證:“你放心,不喝,真不喝,村裏有人結婚,我們就過來湊個熱鬧,明天還開工呢。不信你問小汪她們。”

挂了電話,其他人笑:“嫂子查崗呢?”

“是啊,剛拍戲的時候手機調靜音了忘了開,這會兒一看都三個了。”

秦恪看了段琮之一眼,輕輕轉動酒杯,并不入口。段琮之沒有察覺,笑着聽他們講。

攝像大哥喝了一口酒,搖搖頭,繼續說:“一天三頓地打電話,說劇組裏漂亮女明星多,那她也不想想,人家哪看得上我啊。”

那兩個小姑娘也笑,然後說:“你還喝酒,小心我們給嫂子告狀。”

其他人見狀起哄:“哎喲喲,不得了不得了,嫂子還派了倆盯梢的?”

哄然大笑。

段琮之也笑起來,一片笑聲中他去看秦恪,正對上秦恪的視線,暖黃色的燈光下,周圍的場景如夢似幻,各種聲音彙集在一起,嘈雜又喧鬧,因為聽不清而顯得有些遙遠。

他與世界之間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層看不見的隔膜,隔膜之內只有他和秦恪。段琮之直直看進秦恪眼裏,在他的眼底看見了燈光和自己。

段琮之猝然回神,心跳砰砰的,他又低了頭,端起酒杯,掩飾性地抿了一口。

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眼,似乎有什麽在發酵。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他們順着石子路往回走,前面劇組其他人一邊走一邊在聊天,聲音在空曠的夜色中,傳出去很遠,時不時能聽到幾聲狗叫作回應。

段琮之雖然晚飯沒吃多少,但心情很愉悅,秦恪陪他參加了一場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的婚宴。

他們并肩往前走着,月光在他們身後,段琮之踩着自己的影子向前,眼前的石子路在月色下顯得很長很長。

演員跟劇組其他工作人員住的院子不是一個方向,走到半途,前面就沒人了,空氣中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一片靜谧之中,秦恪忽然開口:“查崗?”

段琮之恍然,原來秦恪剛才也在聽他們聊天啊,他側頭看了身邊的人一眼,還有男人不知道這個?

秦恪還真可能沒聽過,他沒有會跟他開這些玩笑的朋友。

段琮之想了想,用相當直白通俗的話給他解釋:“就是不定時打電話問問老公再幹嘛,做沒做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他說着自己笑了一下,像是酒桌上跟朋友們開玩笑,“要是碰巧沒接到,就要做好人找上門來的準備了。”

秦恪沒說話了。

段琮之很喜歡石子摩擦的感覺,腳步比平時略重,秦恪不說話,他聽着石子砂礫摩擦的聲音往前走也不會覺得過于安靜。

走着走着段琮之感覺好像有點不對。

他漸漸放慢了腳步,仔細回味自己剛才說的話。

打電話,沒接到,上門質問……

這劇情為什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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