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陽光下的罪惡(七) (1)

度藍桦一邊跟大家寒暄, 一邊聽着腦海中來自系統的天籁之聲:

原有積分:164。

保障專款專用,防止**産生,一定程度糾正統治階級內部腐化堕落思想, 獎勵積分70。

現有積分:234。

只要做的是有助于群體利益的事情, 尤其涉及到思維觀念這方面, 哪怕目前階段的效果并不明顯, 積分也都很可觀, 絲毫不比單獨偵破一起命案來得少。

天氣漸冷,呼嘯的西北風刮在臉上刀割一般,稍後去送物資時度藍桦就沒再騎馬,很随大流的坐了馬車。

以她為首,後面按照丈夫官職大小跟着張夫人、夏夫人和杜夫人三輛車轎,又有各自的丫頭婆子并足足三輛裝得滿滿當當的物資牛車,呼啦啦堵了半條街,端的聲勢浩大, 引得無數過往百姓觀看。

聽說是給善堂送東西後, 衆人都念佛,又有好些好熱鬧的尾随, 隊伍越發壯大。

到達善堂那條街時,度藍桦一眼就發現了不遠處正盯着這邊的李衛疆。李衛疆不敢聲張, 只在跟隊長過來行禮時隐晦地使了個眼神,示意暫時一切正常。

這次行動動靜頗大,不等上去敲門, 周奎已經主動出門迎接, 也是被這陣仗吓了一跳。

夏夫人率先跳下馬車,揚聲道:“前兒咱們夫人來瞧過後十分感慨,見一天冷似一天, 擔心得寝食難安,便立即叫我們幾人湊了銀子,置換一批棉衣棉被并豬肉米糧。”

周圍頓時呼聲震天,都說幾位夫人是菩薩心腸雲雲。

“見過夫人!”周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三輛馬車,心頭一陣火熱,也跟着謝過了,“些許小事怎好勞煩夫人!交于小人去辦也就是了。”

他娘的,這怎麽也得幾十兩銀子吧?沒想到這位新來的知縣夫人還真上心。可這麽一來,自己怎麽動手腳?難不成要把衣裳被褥搬出去賣了?

倒是那些吃食,等伺候她走了,幹脆就拿回自己家!

呸,善堂裏那些雜碎怎配吃好的?

他正想得美,誰知卻見度藍桦沖自己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得意道:“若打發你去辦,誰能知道本夫人的功績呢?”

周奎:“!!!”

敢情您不是懷疑什麽,而是怕有人搶功績?

度藍桦抄起手來,面向百姓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叫周奎帶着往裏走,一邊走一邊得意洋洋道:“你且好生做,多多告訴外頭的百姓和裏頭的老人、孩子,好叫他們知道能有好日子過是托了誰的福。”

周奎突然覺得像吞了蒼蠅一樣惡心,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挺無恥,然而石頭縫裏突然蹦出來一個更加道貌岸然的來,偏自己還拿人家沒法子!

萬萬沒想到這娘們兒比想象的更貪圖名望,如此一來,想動這些東西就難了……

周奎強忍惡心,賠笑奉承道:“夫人說的是,天底下那麽多官兒、官太太的,再沒有如夫人這般和氣慈善的,您別是菩薩下凡的吧。誰若不知道感恩,那就是豬狗不如了。”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度藍桦丢給他一個贊賞的眼神,一本正經道,“這裏頭的門道多着呢,以後我多指點你,你也就長進了。”

被人這麽“□□”的拍馬屁其實很羞恥,但豁出去之後吧,就……還挺爽的。

嗨,難怪都想當官!

周奎:“……是。”

新來的知縣別是腦袋給驢踢了吧?怎麽娶這麽個倒黴婆娘!

他忍不住朝張夫人望去,對方隐晦地搖了搖頭,又轉過臉去跟杜夫人說話了。

眼見張夫人指望不上,周奎越發使出渾身解數巴結,最後誇得夏夫人都受不了了,“行了行了,忠心可靠不在嘴上,少說幾句吧。”

周奎賠笑幾聲,滿面歉然道:“論理兒,幾位夫人這樣勞心費神大駕光臨,合該好生招待的,可這地方又髒又破,也做不出什麽好飯菜,小人心下真是過意不去。”

一般人聽到這兒只怕就要準備走了,反正聲望也刷了,東西也送到了,再留下受凍也沒意思。

沒想到那個年輕漂亮的縣令夫人再一次擺出熟悉的驕傲臉,笑眯眯道:“我早就料到了,今日既然說了要深入體察民情,怎能淺嘗辄止?就親自帶了廚子和鍋。”

話音剛落,就見真有一個健壯的仆婦從最後那輛大車上扛下來一口巨鍋!

周奎:“……”

敲你麻,敲你麻聽見了嗎?

三位夫人:“……”

短暫的沉默過後,夏夫人哈哈笑出聲,倒是放開了,“夫人真是個實在人,不怕您笑話,我是越來越覺得跟您投緣了。”

張夫人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再看看周奎如喪考妣的臉,笑得十分勉強,“心意最要緊,夫人千金貴體,難不成還真要在這裏用飯?實在不成體統。”

杜老夫人沒做聲,可看着不遠處流着鼻涕的孩子們,也暗暗皺了皺眉。

“是啊!”度藍桦深知只要自己一走,恐怕這些豬肉米面就要進周奎的口袋,當即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家老爺為了百姓親自下地,與農戶們同吃同喝;當今天子也曾微服出巡,更反複警醒子孫不得輕視百姓。這有菜有肉的,咱們效仿一回又怎麽了?”

這話叫人怎麽接?

你都把皇上擡出來了,難不成還能有人反對?嫌命長嗎?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別傻站着了,自己找地方坐吧。”度藍桦直接無視衆人的苦瓜臉,愉快地拍了拍手,“這老的老小的小,肉炖得爛一些,免得不消化。”

恐怕善堂裏的人平時想吃飽都難,腸胃脆弱,她擔心一口氣吃太多肉受不了,只帶了半頭豬。這年月的豬不比後世飼料激素催肥的,體型都比較小,百十張嘴一分也就沒多少了。

“還有你們,”度藍桦指着周奎等人,迫不及待道,“別幹看啊,快把新棉衣和被褥都發下去,趕緊換上給我瞧瞧。”

周奎眼睜睜看着幾大車的物資與自己擦肩而過,猶如心頭滴血,整個人都疼得麻木了。

他看着興高采烈的度藍桦,覺得對方真是虛僞到家,什麽口口聲聲為了百姓,根本就是被慣壞了的娘們兒出來撒錢,叫人耍猴給她瞧呢!

沉寂多年的善堂好像突然熱鬧開了。

院子裏架起一口大鍋,熊熊燃燒的火苗不斷舔着鍋底,裏面大塊的豬肉和蘿蔔随水翻滾,原本清澈的汁水漸漸變得濃郁,冷冽的空中泛起大團大團白霧,香味瘋狂擴散。

不管老人還是孩子,得了新棉襖新被褥都難掩開心,努力将身子擦了又擦,這才小心翼翼地換上新衣。

他們已經記不得上次穿新衣是什麽時候,看看這兒,摸摸那兒,坐立行走都不自在了。

“這布、這被子真軟和!”一個婆婆不住摩挲着唏噓道,“這得是今年的新棉花吧?得多少錢吶!怎麽就舍得給咱們?”

又軟又暖,好像遲來的美夢,叫人不敢認也不想醒。

有個老漢忍不住掉了兩滴淚,哆哆嗦嗦道:“這可比過年還好,真是活菩薩啊。”

“你不要命啦!”同屋的老夥計驚恐地向外望了眼,見周奎正忙着奉承官太太們,并未注意到這邊才松了口氣,“有一日且算一日吧。”

說到後頭,他自己都透出悲涼。

“你說,”另一位老人忽然插嘴道,“要是咱現在就跟那官太太說了……”

“做什麽春夢呢!”方才出言提醒的老人嗤笑道,“官官相護,都是穿一條褲子的,她們今兒做這些也不過給外頭百姓和上頭更大的官看,哪裏是真心管咱們死活?不然做什麽還留着周奎?”

周圍正豎着耳朵聽的幾個老人先是一喜,繼而一悲,聽到最後,眼中迸發的神采也如風吹燈滅一般,漸漸消散了。

是啊,他們不過是些無用的老廢物罷了,離開這兒還能去哪兒呢?怎麽可能真有人為他們勞神費力的。

眼下雖然艱難,但周奎好歹還沒把大家掐死,只要儉省一點,總能活下去的……

那老漢才要再說話,斜對面的婆婆卻拼命使眼色,他扭頭一看,就見換了新棉襖的七丫從遠處巴巴兒跑過來,雙手扒在門框上笑嘻嘻問道:“爺爺奶奶,你們說什麽呀?”

那小臉極清麗,但笑吟吟的眼底卻極冷,淬出不符合年齡的尖酸惡毒。

老人忍不住打個哆嗦,“沒,沒說啥,就說這被褥可真暖和啊!等會兒還能吃肉。”

衆老人紛紛附和,七丫不屑地啐了口,“呸,你們也配!”

說罷,蹦蹦跳跳跑了。

老人們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半晌沒言語。

良久,那婆婆才抹淚道: “作孽啊!”

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就被帶壞了?對周奎言聽計從不說,竟成了他的眼線,稍有點風吹草動便打報告……難不成她還真以為周奎會兌現承諾,給她安排美滿人生?

可良言勸不回作死的鬼,七丫已走火入魔,誰還能怎麽樣呢?

幾個時辰過後,肉已經軟爛,摻了白面的雜糧饽饽人手一個,男女老少都抱着大碗吃得擡不起頭來,嘶溜溜灌幾口飄着油花的熱湯,燙得龇牙咧嘴汗毛倒豎,分外滿足。

第二波積分獎勵如期而至:

慈善物資零浪費,引發社會整體關注,保障大批百姓度過寒冬,獎勵積分70。

後面還有一條帶星號的附加獎勵,來源是前面幾項舉動所産生的後續和連鎖反應,往往會有意外之喜。

提升官府正面形象,增強百姓生活自信心和幸福感,有助社會團結,獎勵積分50。

現有積分合計: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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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杜典史回家,杜夫人便将白日發生的事情同他說了,又擔心道:“老爺,咱們還幹嗎?”

杜典史沉聲道:“人不日就到,定金都收了,難不成再吐回去?”

杜夫人被他說得直縮脖子,手下的坐墊都抓出棉胎來。

“怕什麽!”杜典史不理她,起身在屋子裏轉了幾圈,沉吟片刻,“她可曾特別留意什麽?”

杜夫人細想一回,搖頭,“并不曾。”

“可曾詳細認過人頭?”

“也不曾。”杜夫人不悅道,語氣有些酸溜溜的,“只是十分張揚,幾十兩銀子非要花出幾百兩的聲勢,巴巴兒拉了幾大車去,怕不是鬧得全城百姓都知道了。”

“對了,”她又想起來一個細節,“她話裏話外好像還敲打了周奎呢,該不會是懷疑什麽了吧?”

“無妨,敲打敲打周奎也好,我看他這些日子也是有些不大将我放在眼裏了,打量我不知道他前兒貪了買賣東西的銀子麽?若是懷疑,周奎又不是什麽銘牌上的人物,一句話也就撸了,還費那麽大勁做什麽?”

杜典史重新坐回去,胸有成竹道,“善堂是朝廷臉面,往年那幾任縣令也不是沒去過,但又怎麽樣了呢?朝廷的銀子撥款我都盯着的,一個子兒都沒動。那位小夫人是商賈出身,最擅長邀買人心,想來也是明白銀子過手易生貪腐的道理的,不過仗着顏色好看,娘家又有幾個臭錢,十分任性嚣張,連姓肖的毛頭小子都管不了的。”

“再者,”他很是輕蔑地冷笑道,“轉過年來就是縣試,千頭萬緒多麽繁瑣,他既沒做過,也沒有可用的心腹,近來忙得焦頭爛額,越發仰仗我,又怎會生疑?”

“退一萬步說!縱使懷疑又如何,他能拿得出證據麽?老夫在這平山縣嘔心瀝血數十年,若沒有證據就想辦我,外頭的百姓也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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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堂和杜典史那邊都沒辦法安插人手監視,度藍桦和肖明成只能被動等待,這種明知有人在受苦卻遲遲無法收網的感覺真的很憋屈。

家長的情緒很容易影響到孩子,饒是他們已經努力克制,但心思敏感的肖知謹還是覺察到父親最近正為某件大事煩心,本就乖巧的小朋友越加小心翼翼起來。

十月二十那日,三人又例行聚餐,度藍桦叫人包了豬肉白菜餡兒的餃子,圓圓滾滾煮了一大鍋。

她正心不在焉的吃着,無意中發現肖知謹咀嚼的動作突然頓了下,然後要哭不哭地從嘴巴裏拿出個什麽東西,偷偷摸摸往桌子下頭藏。

“吃到什麽了?”她見小朋友神情有點痛苦,還以為是廚房的人做事不上心,讓餡兒裏混入砂石。

小少年沒想到被抓個正着,支支吾吾不肯說,最後還是肖明成微微拉了臉,這才委委屈屈将小手從桌子下拿出來,緩緩張開。

白嫩嫩的掌心裏赫然躺着一顆帶血絲的牙齒。

度藍桦啊了聲,忙湊過去,“張開嘴我瞧瞧,哎呀,都腫了。”

最近忙昏頭,她都忘了小朋友正處于掉牙期,難怪前幾天好像見他食欲不振的樣子,還以為只是飯菜不合心意呢。

肖明成也有些意外,“這有什麽好藏藏掖掖的。”

誰知一句話下去,小朋友的眼眶就紅了,嘴巴用力撅着,拼命想忍住眼淚,“父親,父親不高興,我不想打擾父親……”

肖明成聞言愣住,面上流露出慚愧之色。

度藍桦嘆了口氣,摸摸小朋友的腦袋,“是我們不好,這幾天委屈你啦,還難受嗎?”

肖知謹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勇敢,剛才父親誤會他都沒有掉淚的,可現在,母親溫溫柔柔一句話,憋了半天的淚珠就吧嗒吧嗒落下來。

他吸了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撥弄下自己的牙齒,小小聲道:“有一點點疼。”

度藍桦扭過頭去,狠狠瞪了肖明成一眼:她是個後媽也就罷了,畢竟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可你是親爹啊!平時粗心就罷了,這會兒不問青紅皂白就指責孩子,像什麽話!

肖明成被她瞪得沒脾氣,畢竟是自己理虧。

“是父親不對,”他微微彎下腰去,跟兒子目光接觸,認真道,“以後不會再犯了,好嗎?”

小朋友眨了眨眼,最後幾滴眼淚吧嗒掉落,終于破涕為笑,“好!”

随着時間的流逝,原本得到緩解的氣氛再次陷入焦灼,然而轉機突然在一個深夜降臨!

度藍桦已經連續好幾天入睡困難,好不容易睡着,做夢都是抓捕行動,外界一點動靜就會被驚醒。

十月二十四的晚上,她正在床上輾轉反側烙煎餅,忽然聽見有人輕輕敲窗戶。

“誰?!”她忽地坐起來。

“夫人,”阿德的聲音透過窗紙傳進來,“李衛疆跑來報信兒,說剛才有幾個人悄悄進了善堂,怕就是買主了。”

什麽事兒白天幹不得?自然是非法買賣。

度藍桦不顧蓮葉和李嬷嬷的驚呼,直接跳下地,飛快地往身上套衣裳,見那邊肖明成也穿得差不多了了,“李衛疆一個人獨木難支,我先帶阿德去幫把手,你馬上帶人來!”

若在剛穿越那會兒她跟肖明成說這樣的話肯定是不成的,但就在前不久,肖知縣親眼見到她用一種奇怪的招數将阿德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哎你!”肖明成本能地喊住她。

度藍桦手都按在門上了,以為他有什麽要緊事要交代,便停下來,“怎麽了?”

讓女人先去沖鋒陷陣什麽的,肖明成心裏還是有點疙疙瘩瘩,但也知道這才是最優選擇。他不大自在的清了下嗓子,“你當心些。”

度藍桦微怔,粲然一笑,“好。”

見她一陣風似的卷入夜幕中,頭也不回地越走越遠,李嬷嬷和蓮葉都看傻了,急得帶了哭腔,“老爺,這?”

怎麽嫁了人之後,姑娘的行事越發離譜了?平日騎馬游玩也就罷了,可這三更半夜一個女子要去哪兒啊!

肖明成緩緩吐出口氣,稍慢一步出了門,“你們姑娘是辦大事的。”

或許她打從一開始就不該被束縛在內宅後院。

他好像漸漸有些明白度藍桦口中追求的“自由”和“尊嚴”是什麽了。

度藍桦帶着阿德跟李衛疆接了頭,三人在夜幕中一路疾行,時不時低聲交談幾句,“你走了,善堂那邊怎麽辦?”

是她疏忽了,說到底,終究是人手太缺,根本沒得調派。

李衛疆道:“還望夫人恕罪,卑職怕夜長夢多,急着過來報信兒,就叫了一個朋友接替。”

“這都是小事,”度藍桦已經能看見善堂裏隐約透出來的燈光了,“重點是,可靠嗎?”

李衛疆點頭,“他是卑職的發小,底細很清白,人品信得過。他原本也是城門守衛,但家中有寡母幼妹要照顧,俸祿不夠又耗時候,就辭了,同時幹了三份活。”

度藍桦嗯了聲,“若這次行動順利,我自然賞他。”

對急需用錢的人來說,多麽天花亂墜的表揚都比不上實實在在的銀子。

若那人可靠,未必不能拉來做心腹,也省的以後再這麽拆了東牆補西牆。

李衛疆聞言一喜,“卑職替他謝過夫人。”

度藍桦看了他一眼,“這些日子你着實辛苦,今夜又及時來報,乃是首功,事成之後,是要一百兩銀子還是晉升,随你挑。”

大冬天的,人家都回去老婆孩子熱炕頭,他還要在外面監視,着實不易。

朋友得到獎勵李衛疆替他高興,這會兒更豐厚的獎賞落到自己頭上,李衛疆簡直狂喜,直接跪下磕頭,“謝夫人!”

李衛疆帶着度藍桦去了善堂對面,牆根底下的黑影裏突然出了聲,“大疆?”

他藏得嚴實,若非主動出聲,連經驗豐富的度藍桦都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

“是我,”李衛疆讓他出來見禮,“這是度夫人。”

黑影裏走出來一個跟李衛疆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身材十分挺拔,二話不說跪下行禮,“草民韓東,見過夫人。”

他之前就聽李衛疆提起過這位度夫人,乃是位巾帼不讓須眉的女豪傑,如今一看,果然有膽量,只是瞧着比自己還年輕幾歲的樣子,難為知縣大人竟放心。

“不必多禮,”度藍桦直奔主題道,“一共多少人,帶什麽家夥事兒了嗎?可有異動?”

“方才大疆走之前從東邊來了一撥,一共三人,”韓東并未因為她的身份而谄媚,也不因她是女子而輕視,不卑不亢道,“前不久又進去兩個,南邊那條街上轉過來的,都是坐着馬車,下來的人穿着連帽鬥篷,天又黑隔得又遠,倒是瞧不出帶沒帶什麽東西。”

大祿朝入夜後只關城門,城內并不實行宵禁,不過百姓們基本都睡了,深夜持續營業的恐怕也只有秦樓楚館之流不大正經的地方。

說話間,肖明成也來了,後面還跟着一臉懵逼的李孟德和孫青山兩個小分隊。

原本衆人被從睡夢中緊急喚醒就很費解,這會兒見夫人竟然早就到了,還一身很專業的黑色夜行衣,整個兒就都傻了,“夫人?!”

這是唱的哪出?

度藍桦沖他們颔首示意,習慣性做戰前動員,“我知道大家現在肯定滿頭霧水,但現在禁止一切形式的質疑和提問,相關內容事後會跟你們解釋。接下來大家要參加一項臨時抓捕行動,事關重大,都務必拿出十二分的幹勁!”

壞了,這久違的夜間行動氣氛太正太令人懷念了,搞得她職業病都出來了。

孫青山:“……”

李孟德:“……”

短暫的沉默過後,兩人帶頭看向肖明成:怎麽看着夫人的範兒比大人還足,這到底聽誰的?

肖明成:“……咳,我跟夫人的話都是一樣的。”

氣氛有那麽一丢丢詭異,有幾個人望過來的目光中都帶了同情:原來大人怕老婆的傳言是真的啊。

不過夫人娘家到底幹嘛的?聽說是商戶,可這冷眼瞧着,倒比積年的老捕頭更帶勁呢……

“眼下城門已關,他們出不去,所以交易結束之後肯定要先回落腳處。”肖明成就像沒看到他們的視線一樣,一本正經道,“孫捕頭、李捕頭,你們各帶一隊人馬在方才說的來處埋伏下,待稍後賊人走遠些時,便将他們一舉拿下。切記,一定要立即控制,不許讓他們叫嚷出來驚動了人。之後再細細審問,看到底多少人從哪兒來的,是否還有同夥接應,是否知道其他買家。”

孫青山和李孟德齊聲應諾,立即帶人布置去了。

好久沒遇到這麽興師動衆的大案子了,臨近年底,大家都想好好表現,因此分外賣力。

見肖明成安排的滴水不漏,度藍桦頓時輕松不少,低聲道:“你說,周奎什麽時候去找杜典史?”

杜典史那樣老奸巨猾,是絕對不會主動露面的,所以只能是周奎去找他。

但問題是什麽時候去?

平山縣的氣候酷似華國華北和東北交界處,小雪節氣前的深夜已經滴水成冰,度藍桦等人有功夫在身還好些,肖明成一介書生,才來沒多久便已凍得手腳發麻。

他盡量克制地活動下手腳,一張嘴就吐出大片白汽,“最遲明日,最早今夜。”

蹲在他身邊的度藍桦能清晰地聽見他牙齒磕碰的聲音,不覺感慨道:“啧啧,你看這小塑料體格。”

肖明成:“什麽格?”說着,又是一個哆嗦。

度藍桦失笑,覺得他随時可能被凍殘了,“說肖大人身嬌體弱。”

肖明成:“……”

其餘四人: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抓捕前的等待最難熬,偏又不能走神,度藍桦以前跟大家執行任務時就經常瞎扯淡,一來打發時間,二來調節身心,讓自己随時保持最佳狀态。

她眼睛還盯着善堂大門,口中卻繼續調笑道:“你平時逼着我練字倒挺起勁兒的,怎麽就沒想到練練自己的身板?你若繼續當地方官,又總這麽親力親為的,以後這樣的事情肯定少不了,難道要出來一回就病一場嗎?”

本來抓捕這種事不必肖明成親自到場,可他又是個操心的命,死活閑不住,度藍桦也只好任他來這裏受凍。

被調侃的肖大人稍稍有那麽點兒羞惱,但度藍桦說得确實在理,又讓他想不出反駁的話。

“确實是我疏忽了。”早年為了不倒在考場裏,他也是注重鍛煉的,可自從進入官場後,各色明争暗鬥和人情往來已令他應接不暇,難免疏忽了。

度藍桦最欣賞的就是他的冷靜和理智,不像有些人明知自己錯了還死犟。

“現在鍛煉也來不及啦,”乖孩子該有獎勵,她在商城花0.5個積分兌換了兩只發熱貼,不由分說掀開他的外袍,往他前胸後背各按了一個,“先給你弄個神器擋擋。”

這年頭,一場風寒也是能要人命的。

世間怎會有如此不矜持的女子!肖明成早在她上手的瞬間就驚呆了,回過神時對方已經迅速縮了回去。他腦袋裏嗡嗡作響,才要習慣性斥責,卻愕然發現被貼了什麽的地方竟開始發熱?

哪怕身處黑暗,度藍桦也能想象出他臉上的震驚和疑惑,于是主動答道:“你猜。”

正要問是什麽的肖明成:“……”

我還不問了呢!

“出來了!”韓東忽然指着善堂大門道。

衆人忙屏息凝神看去,果然見一前一後鬼鬼祟祟出來兩撥人,身上扛着四個不住扭動的麻袋。

是活人!

度藍桦低低罵了句。

那兩撥人也頗為警惕,出門後先四下打量,确認無人經過才飛快地沿着來時的路退去。如果沒有意外,約莫一刻鐘後他們就能遇上守株待兔的孫青山等人。

沒過多久,孫青山和李孟德就先後來回話,說人都順利扣住,還解救了四個小姑娘,也問出落腳點。衆衙役正兵分兩路,一隊将人押送至衙門,另一隊則前往他們住的地方,去捉拿接應的隊友。

“小姑娘們都受了些驚吓,但也沒吃什麽苦頭,估計過幾天就好了。”孫青山道,“只是有一個腦子好像不大好,我們救了她,她反而不高興,還要咬人呢。”

度藍桦道:“辛苦你們了,小孩子嘛,吓壞了,一時敵我不分也是有的。”

肖明成松了口氣,“幹得不錯。”

話音未落,就見緊閉的善堂大門再一次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顆腦袋從裏頭探出來,左右搖擺着觀察片刻,又将身子擠了出來,懷中還抱着個小包袱。

是周奎!

衆人精神頓時為之一振,肖明成一擡手,“他一定是去杜典史家,跟上!”

周奎果然朝杜典史家疾行而去,衆人都知道勝利在望,熬夜的疲憊都不翼而飛,腳步也輕快了。

按照計劃,他們會在周奎把贓款交給杜典史時闖入,拿個人贓并獲,然後大功告成,但度藍桦走着走着就覺得哪裏有漏洞。

“等等!”她一把拉住肖明成,“我覺得拿現行并非上上策。”

見肖明成停下,衆人也跟着停下,可眼睛都忍不住去看越走越遠的周奎,心中急切可見一斑。

肖明成知道度藍桦不是在關鍵時候胡鬧的人,當即耐住性子問:“為什麽?”

度藍桦的大腦飛速運轉,很快意識到問題關鍵所在,“抓現行乍一看不錯,能直接證明周奎與杜典史有金錢交易,但那又怎麽樣呢?”

肖明成沉默不語,孫青山等人卻耐不住了,面面相觑後疑惑道:“夫人,這捉奸捉雙,拿賊拿贓,那頭買家已經供出周奎,如今周奎又将銀子交給杜典史,這不都明擺着的嗎?肯定是一條賊船上的人吶!”

度藍桦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冰涼的空氣入腹,讓她的頭腦愈加清醒,也真正意識到遇見了一個怎樣難纏的對手。

“那又如何?”她反問道,“辦案講究的是人證物證,鐵證如山,但凡有一點疏漏都有可能前功盡棄,杜典史在衙門多年,他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麽?”

孫青山他們已經快被繞暈了,肖明成卻隐約意識到什麽,不過時間并不容許他慢慢思考,“你繼續說。”

度藍桦示意衆人繼續跟蹤,邊走邊說:“即便我們抓了他們兩個人現場銀錢交易,但并沒有證據證明杜典史收的是買賣人口的贓款啊!萬一他們一口咬定是借錢,又或是周奎意圖行賄,那我們就很被動。”

衆人一愣,恍然大悟,确實啊。

已經大略知道前因後果的孫青山低低罵了一句,“他娘的,那老賊當真奸猾!”

李孟德則再次發揮馬屁精的本能,滿面真誠道:“夫人深謀遠慮,心細如發,卑職等自愧弗如!”

度藍桦擰起眉頭:“你是不是就這一套詞?”

太耳熟了好嗎!

李孟德羞澀道:“那卑職再學別的花樣。”

度藍桦:“……倒也不必。”

李衛疆不是衙門中人,不大清楚裏頭的道道,懵着一張臉喃喃道:“誰大半夜借錢啊?怎麽看都有鬼。”

“律法嚴明,縱使所有人都覺得有鬼也不成。你說得對,”肖明成沉聲道,“我們确實沒有足夠的證據。”

而且杜典史的身份又很敏感:在百姓和絕大部分衙役眼中,他是一個幾十年如一日的好官吏,清正廉潔堪稱表率,年紀又那麽大了,如果證據不足,縱使肖明成動用縣令強權逼他認罪,恐怕外面也會民怨四起,肖明成剛營造起來的親民務實形象便要毀于一旦。

連幾十年的好官都能說抓就抓,咱們老百姓還能有活路嗎?

“這麽着,”電光火石間,度藍桦已經重新拟定了策略,“你們繼續在外蹲守,等周奎出來後就抓人,千萬別讓他有機會叫出聲。我進去探探,最好能找出杜典史藏錢的地方。”

杜典史自傲自負,對外界極度不信任,既然搜刮錢財又不花,肯定也不會存進銀號留下把柄,所以一定就藏在自家。多年下來,絕對是一個很可觀的數目。

如果能在他藏錢的瞬間拿人,又有周奎作證,那才是人證物證俱在!

肖明成馬上就意識到這麽做的好處,但不免還是有些擔心,“這麽做太冒險。”

一旦被發現……就有可能連同謀的罪名都扣不上了。

度藍桦自信一笑,“放心吧,小菜一碟!”

她當警察那會兒可沒少幹暗中潛入的活兒,尤其古代沒有電燈,晚上真的是貨真價實的伸手不見五指,乃是天然保護層。

且杜典史再狡猾也敵不過歲月侵蝕,他畢竟年紀大了,耳朵和眼睛的功能都漸漸退化,度藍桦很有自信不被發現。

眼見着度藍桦悄無聲息地上了牆,猶如一只靈巧的黑貓般躍了下去,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般流暢,宛如已經操練過無數遍,同行的孫青山等人都看傻了!

這,夫人以前到底幹嘛的?

別說他們了,就連共處一個屋檐下的肖明成都目瞪口呆,少見的失态了。

縱使他知道度藍桦身手不錯,可眼前這幕也還是再一次颠覆了他的認知。

忽然就有點擔心自己在合作關系中的地位了呢。

度藍桦不知道自己一番基本操作震驚了外頭一幹老少爺們,實際上,她上牆前就忙着在系統中翻找麻/藥了。

她記得杜典史家養了狗,如果不先把狗處理掉,等會兒叫起來就麻煩了。

系統商城的最大優點就是:只要有積分,沒什麽違/禁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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