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荷包(七)

因為這段插曲, 導致晚飯桌上的氛圍極其詭異,對情緒最敏感的小孩子們怯怯地望着大人,都不敢說笑了。

飯後, 度藍桦沖那幾個孩子笑了下,攤開手,亮出掌中的糖果。

抛開老村長的私心不論,她這次帶人過來确實得了人家的協助, 再吓到孩子怎麽都說不過去。

山村生活寡淡, 尋常人家甚少将錢浪費在零嘴兒上, 更別提這種色彩明亮的糖果,更是見所未見。幾個孩子本能地上前幾步, 結果走到半路又瑟縮了, 下意識回頭看向爹娘。

老村長的幾個兒子和兒媳早已覺察到不對勁,偷瞟下捉摸不透的度藍桦後,又習慣性望向老父親。

大人物們總是喜怒無常,何況剛才這位夫人似乎與父親談的并不算愉快。孩子年小不懂事,萬一說錯話惹怒了……

老村長吧嗒吧嗒抽了幾口水煙袋,“夫人給的, 拿着吧。”

小孩子們這才歡呼一聲,呼啦啦跑了過來, 按着大小個兒從她手中抓取糖果。

“謝謝夫人!”

度藍桦對小孩子不算特別鐘愛, 但出于人類照顧幼崽的本能, 倒不至于遷怒到他們身上。見他們這般知進退懂禮儀,不由生出三分憐惜,熟練地捏了捏軟乎乎的腮幫子,“玩兒去吧。”

孩子們接收到她的善意,嘻嘻哈哈地跑回父母身邊, 将新得到的糖果展示給他們看。

過了會兒,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姑娘扭捏着走過來,一只手背在身後。

度藍桦沖她招招手,“怎麽了?”

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嘻嘻笑了下,露出嘴巴裏缺了牙齒的大豁口,這才将背後的手挪過來。

度藍桦低頭一看,是一顆圓溜溜的淡粉色石子,鴿子蛋大小,好像……沒什麽特別的。

她正疑惑時,小女孩兒的娘,也就是老村長的大兒媳婦急匆匆走過來,略帶歉意和赧然地道:“夫人莫怪,這孩子不懂事……”

“無妨,”度藍桦隐約猜出小姑娘的意思,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這是給我的?糖果的回禮?”

小姑娘用力點頭,蘋果臉上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腦袋上的羊角辮也跟着一甩一甩的。

她娘越發局促,“這孩子真是……她平時就喜歡搜羅些小石頭,這塊是最喜歡的,平時都不大舍得給人看呢。”

小姑娘抿了抿嘴唇,見度藍桦遲遲不動,有點着急的往前伸了伸胳膊。

度藍桦心頭突然一片柔軟,鄭重地雙手接過,“多謝,我很喜歡。”

說完,又對她娘說:“城中的雲彙女學知道吧?盡量把孩子送去讀書吧,對她将來會有好處的。”

如今府城之中的百姓們早已對雲彙女學耳熟能詳,而且相當一部分不缺勞動力的人家都已經或是準備将女兒送去念書,但下頭的村鎮在這方面仍舊相對落後。

聽了度藍桦的話,大兒媳臉上只是茫然,顯然壓根兒沒聽過這茬,“女學?女娃學點針線就成了,念了書也不能考狀元……再說了,家裏的男娃都供不大起呢,哪裏能有閑錢讓女娃上學?”

讀書科舉簡直是世上最燒錢的事了,但凡家底子略薄一點,都禁不住一個書生折騰的!

“不要錢的,”度藍桦耐心解釋道,“六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的女孩子,無論貧富貴賤,都不要錢,管吃管住,每月都有學業考核,名列前茅者還有獎金。除了讀書外,還學各種手藝,畢業以後都能養活自己的。”

聽說不要錢還管吃住,那大兒媳就已經動了心:這不就相當于讓官府給自己養閨女嗎?也太合算了!

再聽到後頭還有可能發獎金,又能學本事時,其他妯娌幾個也都忍不住湊了過來,進一步詢問詳情。

“我家的三丫頭有點笨,也能去?”

“真不要錢?那,那學完了到底能幹啥?”

“真讓識字?”若女兒能讀寫,日後也能嫁個好人家哩……

向女人們細細講解了女學情況後,度藍桦又喝了幾口茶,覺得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對老村長道:“勞駕令郎陪着我的人再走一趟,将這名單上的人都請來敘話。”

天雖然黑透了,但其實也不過才晚上七點,正是尋常百姓家吃過晚飯後聚在一起閑話的空檔。

且不說老村長如何瞳孔劇震,就連韓東他們都有點意外。

老劉看看黑漆漆的窗外,聽着連續不斷的潺潺雨聲道:“夫人,天色已晚,您也勞累一整天了,不如好生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做。”

度藍桦搖搖頭,“夜長夢多鬼難纏,好不容易有了突破性的線索,還是盡快推進的好。”

而且心裏總挂着事兒,她也睡不安穩。

說着,她轉向老村長,雖是疑問的話,但語氣卻不容置疑,“您說呢?”

老村長捏着煙杆的手緊了緊,慢吞吞扶着腿站起來時,仿佛整個腰背都佝偻許多,“夫人說的是,還是草民親自走一趟……”

“不必,”度藍桦卻制止道,“讓令郎去即可。”

老村長的身子僵了一僵,“夫人是信不過草民麽?”

度藍桦點頭,沒有任何遲疑,“是。”

老村長整個人都跟傻了一樣。

稍後老村長的兩個兒子帶着老張和老劉分頭行動,很快就把那十一個人叫了來,在院子裏聚了一堆,都是惴惴不安。

尋常百姓一輩子也跟衙門的人打不了幾回交道,更何況他們白天剛被問了話,晚上又被帶過來,怎麽看都不像好事。

稍後挨着印鞋印時,度藍桦就發現其中有個人尤其緊張,漲得通紅的臉上滿是汗水,移動起來更是渾身僵硬,很不得勁的樣子。

她示意妞子跟自己過來,主動開口道:“你是姜曉?”

四個村落都是聚族而居,前山村的人基本都是姓姜的。

見度藍桦別人不找單找自己,姜曉更慌了,結巴着喊道:“你,你們幹啥?不,不是我!”

跟過來的老村長張了張嘴,本想說些什麽,可聯想到度藍桦對自己的态度,就又憋回去了。

現在對方并不怎麽信任自己,貿然開口反而火上澆油……

誰知不等度藍桦進一步問話,韓東點了幾遍人頭後就匆匆跑來,“夫人,不對啊,少了一個!”

“什麽?”度藍桦一時都沒回過神來。

“應該是十一人,”韓東焦急道,“才剛進來的時候是對的,可現在只剩十個了。”

度藍桦立刻讓負責分組印鞋印的妞子、老張和老劉清點人數,看到底少沒少、少了誰。

結果就聽老張道:“姜河解手去了……”

說到後半截,他自己也察覺到不對勁,忙三步并兩步沖到茅房去看,結果哪裏還有人在!

老張瞬間面如死灰。

“你怎麽做事的!”度藍桦少見的氣急敗壞道,“都這個樣子了竟然還能讓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他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這時候去,三歲孩子都要起疑了,偏你大方!退一萬步說,又不是男女有別,他上茅房你就不會跟着?”

老張此時當真面色如土汗如漿下,整個人都慌了,“卑職,卑職覺得反正就這麽一個出口,而且,而且周圍全是人,他……”

完了,完了,全完了!

“不到最後一步,你怎麽敢放松警惕!”度藍桦穿越到大祿朝這麽久了,除了面對犯罪分子,還真沒發過這麽大的火!

她算明白了,為什麽這倆人分明這麽大的年紀、這麽老的資歷,卻始終只是一個最底層的跑腿衙役!

度藍桦狠狠剜了老張一眼,又聽韓東喊那邊有腳印,忙跑過去看。

雨還在嘩啦嘩啦的下,茅房後牆外的幾個腳印已經蓄起淺淺的水窪,她掏出之前在現場拓下來的鞋印對比了下,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人。

媽的!

度藍桦迅速召集起老村長他們,沉着臉問道:“現在這個情況能上山嗎?”

衆人知道自己已經洗脫嫌疑,對度藍桦的敵意已經連同意外和驚訝一起轉移到逃跑的姜河身上,聞言齊齊搖頭。

姜十五道:“夫人是想追人吧?月亮山地形複雜,天黑後本就不宜行動,經驗最豐富的老獵人入夜後都不敢亂跑的。更何況還下着這麽大的雨,一不小心是會出人命的。”

“是啊夫人,而且這時候地上滿是落葉,腳印根本看不見,沒有痕跡怎麽追呢?”

度藍桦現在的臉色不比黑壓壓的夜幕好多少,陰沉的幾乎可以擰出水來。

她擡起頭,用力望着夜色下安靜伏着的月亮山,眼睛裏簡直要噴出火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妞子跑過來給她打傘,本想勸說幾句的,但她知道自己笨嘴拙舌,嘴巴開合幾次都沒想出詞兒來。

度藍桦盛怒之下,誰也不敢開口,整座院子壓抑得令人窒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由老村長打破沉默。

“我們上不了山,姜河也一樣下不來,更何況是這個天氣,晚上下雨是會凍壞人的,他跑不了多遠。”

“所有人分成四班輪流盯着月亮山,若有煙霧即刻來報!”度藍桦用力撸了把剛才被雨水打濕的頭發,眼底燃着火苗,一字一頓道:“天亮之後我就發信號煙火,請肖大人派人增援,搜山!”

這麽冷的天又被淋濕了,不及時生火取暖堅持不了多久;而一旦生火,必然會有煙霧,姜河的位置就會暴露。

這個年代聯絡不易,但凡外出行動的人身上都會佩戴聯絡用的煙火,有點像大號版的二踢腳,點燃引線後會飛起來很高。而信號煙火內部除了火/藥之外還灌入各色礦物顏料粉,點燃後會飛散在空中,根據顏色表達不同的意思。

“請村長盡快通知其他幾個村子的人,從現在開始,全面通緝殺人未遂在逃犯姜河!知情不報或主動藏匿者,以同謀罪論處!”

次日天還不亮村長就親自帶人去附近幾個村落傳話去了,而度藍桦也趕在第一時間放了紅色煙火。

紅色:緊急,求增援!

紅色粉末混着煙霧在半空中拉成一條粗壯的曲線,度藍桦低頭看了看懷表,剛過六點。

從前山村到府衙的正常距離來看,騎馬也要将近一個時辰,但還不到七點半時,同知吳桐就親自帶着一隊人馬到了。

“吳同知辛苦。”度藍桦道,覺得自己很是沒臉。

“夫人無事就好,”吳桐下馬還禮,明顯松了口氣,“大人也來了。”

“什麽?”

肖明成認識度藍桦幾年了,深知對方的強悍和倔強,今天一大早看見信號煙火後整個人都懵了,生怕她在這裏遭遇不測。

此時見到全須全尾的人,雖然衣服皺巴巴的、眼底滿是血絲,有那麽點狼狽,但人确實沒事,他這才把一路上吊着的心放回肚子裏。

“你真是……”吓死我了。

度藍桦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管還有外人在場,上去用力抱了他一下,“多謝。”

她覺得自己其實挺堅強的,昨天的經歷也不過小意思,但看到這個人之後,竟也有那麽一點點,只是一點點的委屈。

本來我都要收網了的!奈何豬隊友,實在帶不動啊!

了解到事情原委後,肖明成看老張的眼神已經不帶什麽溫度了。

他甚至都懶得罵,直接擡手讓人先帶回去。

“煙,那邊有煙!”

忽然有人大聲喊道。

衆人循聲望去,就見東邊一片叢林之中忽然冒出了細細的煙霧,肯定是有人在生火。

過去兩天沒有獵戶在山中過夜,這麽一大早的,也不可能是旁人。

是姜河!饑寒交迫的他忍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現實生活中以上廁所為借口逃脫和試圖逃脫的罪犯确實不在少數,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現在能跑得了的就很少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