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已然不在

有時候，你一旦想刻意疏遠一個人時，就會發現，你越是疏遠，對方……越是貼近。

楊過……他明明應該畏懼我的。

畢竟我無視他作為男人的尊嚴，像女人一樣侵犯了他，強迫他露出羞恥的一面。

為何……為何他還能和我這般平靜地相處，與我切磋、請教武藝。

不知道為什幺，看見他和我切磋武功時，眼裏閃過的明亮光輝，我并不讨厭。

我一直知道，楊過的劍術很好。

可惜，他學得太雜。全真派的，古墓派的，義父歐陽鋒的，黃藥師的，甚至還有一點九陰真經，但都只是初窺門徑，若是遇到真正功底紮實的高手，難免敗下陣來。

何況，失去一條手臂的他，現在不适合用劍。

破綻太多，太危險。 左側的缺失，後背的空檔，只要一招便會致命。

隐約想起，記憶裏應該有一件帶有傳承武學的兵器很适合他用。只是，現在還沒法從芥子空間取出來。

然而，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心動期……終是降臨了。

因為氣運改變，加上本就是重修一世，我的神魂雖然渡劫失敗，但心智并未褪去，頭腦裏對于境界的領悟能力遠遠超過現世的水平，只要理解了融合期融合感覺的真谛，便徑直邁向了心動期。

心動期的情緒變化，就像長了兩顆心髒一樣。

一點點的欲望，會被無限放大；一點點的感情，變成鑽心刻骨；一點點的疑惑，最終至死方休。

現在的我，其實已經開始受到心魔的影響了。

每當楊過靠近的時候，我的目光便會不經意游離在青年少許裸露的皮膚上，眼前總會想起對方在自己面前解放束縛，雙腿打開的模樣，耳邊一個奇異的聲音響起，誘惑着我行動。

“脫掉那礙事的物什……吃了他……吃了他。”

先是肉欲，後是情感。

使勁甩甩頭，直至腦中殘音消去，我這才對上青年擔心的視線。

“雕兄，怎幺了？”楊過說完，伸手想去安撫大雕的焦躁。

然而這次，大雕幾乎是立刻躲閃開。

青年的手在空中僵硬了好久，握了握拳收回，對着我露出慘淡的笑容，似乎在自嘲。

“雕兄，你不必如此。 ” 青年視線低垂，令人看不見裏面的心情，“我不碰就是了。”

看着對方的模樣，我心裏升起一陣煩躁的感覺。

又來了，又是這樣，楊過，你為何總要這幺顧忌別人的感受，這樣活着不累嗎？

于是，我做了一個決定。

這時，看着下方的楊過突然發現，大雕将身側拱進了自己腹側，一遍一遍。

疑惑地看了看對方，青年問道：“雕兄……這是做什幺……？你要我……坐上去？”

有些猶豫的，青年小心爬到了我的背上，用一只手臂摟住我的脖子，身體貼在大雕的身後。有些劇烈的心跳順着羽毛傳到了我的心底。

眼中劃過一絲深意，我展開了翅膀，往下方一個輕拍，身體離開了地面。

“啊！”

大雕的動作幅度很大，楊過險些滑落下去，不得不緊緊摟住對方的脖子。飛行的身影上沖着，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的線條。 幹燥的冷風刮過男人的面龐，吹盡了發絲，露出他有些發白的面龐，帶着些許興奮的雙眼。

會當臨絕頂，一覽衆山小。

楊過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大雕的體力很好，竟然一路飛至雲間。純白的雲霧劃過面頰，帶着一絲朦胧美好。 飛至清晰之處，便可看見下方連綿不絕的山巒，如同長蛇攀爬，卻是那幺渺小。

站在高處，楊過才開始知道自己之前煩惱的那些事情，是多幺微不足道。

心胸仿佛随着地面的遠離，越來越開闊，甚至全身經脈都有一種徹底通透的快感。

青年心領神會，閉上眼睛感受着，嘴角噙着一絲笑容。

也就在這個頓悟的瞬間，楊過的修為自築基期跳入了開光期。

感受到青年真氣的變化，我知道此行的目的達到了。

楊過便是太執着。執着于人情，執着于過去，執着于禮教。然而，當人真正脫離這些束縛，眼界便會變得大不同了。

在空中一聲長嘯，大雕轉了一個弧線，開始迅速下落。

下降的速度，太快，給楊過帶來一種似乎在墜落的死亡感。 他看不見雕兄的表情，只能緊緊抱住大雕的脖子，将頭靠在對方背上，減少風力帶來的刺激。

他并不畏懼死亡，何況，他明白，他的雕兄不會讓他失望。

果然，在離地還有幾十丈遠時，大雕翅膀展開，加大了地面的阻力，緩緩落向地面。

這時，楊過似乎呢喃了一句什幺：“雕兄，你若是……”

可惜，我當時并沒有聽見。

……

“雕兄，謝謝你。” 從大雕背上下來，楊過的雙眸依舊神采飛揚。

“以前，我太執着當下了，武學和心智都被束縛住，”楊過微笑說道，“站在高的地方，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多幺狹隘。天地之大，包羅萬象，何必過于執着過去的郁結，我應該好好做我自己。”

他差點忘了，自己是楊過，恣意妄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楊過。

大雕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對方很久，似乎一眼便是天荒地老。

……

這時，楊過才注意到四周的變化，已經不是之前的山谷了。

青年四處打量了一下，好奇問道：“雕兄，這是哪裏？”

幾縷黑色的羽毛毫無聲息地飄落在地上，昭示着這裏曾經有什幺。

而雕兄，早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