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逗我

足爪扣在車身上，發出沉悶的響動。

簡華聽得都為李斐心疼修車費……

好在蜘蛛與雨林鱿不同，這條擁堵的馬路與附近高樓之間分布着好幾張透明大網，巨蛛行走在自己的網上，比雜技演員還要靈巧。

蜂巢、蛛網都是自然的建築學，結構完美，受力均勻。

巨蛛的身體有一半挂在網上，汽車輪胎的負擔不大，只是蜘蛛翻來覆去研究菌絲，足爪難免碰到車身，聽這個動靜，刮擦掉漆是肯定的。

怪物近在咫尺，修車費的念頭一閃而過，來不及多想。

簡華手臂肌肉繃緊，小腿也是，身體撐起來，只有手肘還搭在座椅旁邊，整個人就像一張拉到滿弦的弓。

視線随蜘蛛的動作挪移，飛速思索着應對方案。

車前窗玻璃破碎，要怎麽避開，怎麽反擊，又怎麽逃出車內的狹窄空間。

巨蛛撥弄着菌絲，它頭部下方的螯鉗擺動着，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輕響。

八只眼睛長在頭部與身體前方，沒有瞳孔也不是精密結構的複眼，乍看很像身體周圍鑲嵌了一圈橢圓形的暗紅瑪瑙。

它的視角很廣，簡華不知為什麽，它好像看不到車裏的自己。

巨蛛似乎有些煩躁，它重重抛下菌絲，一條長腿始終維持着抱卵狀态，挪動身體随着蛛網逐漸攀高，腹部擦過玻璃，蜘蛛離開了這裏。

簡華被迫近距離“參觀”它腹部下面的那團“蠶繭”。

——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簡華臉色發白，這種近距離的“接觸”，換了誰都不好受。

他沒有立刻趴到車窗上看蜘蛛去了哪裏，肌肉緊繃不放松，直到異能感應到蜘蛛爬上高架橋，朝海城國家劇院去了，簡華才緩緩放松，車裏的氣氛也緩和下來。

簡華低頭，李斐的手還壓在自己這裏。

兩人對視，影帝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它沒有看到我們？”

“蜘蛛眼神都不好，高度近視眼，它對光敏感。”

“……”

“圈內有人愛好特殊，養的寵物是南美捕鳥蛛，個頭有十厘米大，愛炫耀，整天發朋友圈。”李斐解釋，他不想讓簡華誤會自己瞞了許多跟遺棄世界有關的情報，“先避戰再說，至少不能在這裏對上巨蛛，條件對我們不利。”

簡華點了點頭。

其實他剛才的欲言又止，是感到眼前的李斐，與《黑竹》主角賀凝重合了。

冷靜沉着、懂得許多偏門知識、關鍵時刻是特別可靠的同伴。

別的不說，如果坐在車裏的不是李斐，一般人不當場吓得驚叫就算好了，估計還會怕得抖個不停，引起巨蛛的注意。就算沒見過秀蜘蛛寵物的，簡華也知道這種織網生物腿部感應器官發達，汽車裏有點兒動靜，它還會發現不了？

雖然避過了這次正面接觸，但嚴峻的事實放在簡華李斐面前。

——巨蛛在這裏築巢！

這是海城最為繁華的地塊之一，蛛網附近已經看不到黑毛球長臂猿這些怪物，現在異能者也遭了殃，它不止要吃人，它還帶着沒有孵化的卵！

如果不盡快除掉它，很快這裏就會多出幾十只，甚至上百只小蜘蛛。

海城會成為遺棄世界裏異能者墓園，蜘蛛領地！

為國家為大衆舍生忘死冒險什麽的，這樣高尚的情操簡華沒有。

純粹從自身利益考慮，絕對不能留下這只蜘蛛，這個禍患！

“時間不多了。”簡華看到“蠶繭”裏某塊地方動彈。

如果剝開蛛絲，估計能看到對應的那顆卵即将孵化。

“今天海城國家劇院有演出嗎？”

李斐被問住了，他提議：“到門口看宣傳海報。”

“蛛絲……”

“我看得見，可以避開蜘蛛網。”李斐伸手指車頂。

路面被蛛網占據，大多數車頂還是空的，堵得這樣水洩不通，車頂簡直是天然的一條路。

簡華擡頭，秒懂之後，他心裏滿滿的荒謬感：自從遇到李斐，現實比拍戲還精彩。上次飛車追逐戰，這次要來一場城市跑酷？

數分鐘後，他們已經站在保時捷卡宴旁邊的車頂上。

公交車的車頂有點兒高，奇瑞這種小車簡華都不敢踩，李斐在前，簡華在後。遇到懸挂垂下的大網，李斐提醒後，兩人繞避。

“你的異能不聽使喚？”李斐原本覺得用菌絲覆蓋蛛網是個好主意，這樣即使他們落腳在網上，巨蛛也未必能夠發現。

結果菌絲們懶洋洋的，好像在集體休眠。

“染上了蛛網的麻痹毒素？”簡華自言自語。

李斐否決了這個可能：“它看上去像菌絲，其實只是你異能的具現化産物，并不是真正的生物，蛛絲上的毒素傷害不了它。”

這下連簡華也沒有答案了。

如果蘑菇罷工，對付怪物巨蛛只能全靠李斐的火焰。

簡華皺眉：“不如我們先離開這裏，你說紅龍分部在海城郊外，一天之內我們總能到，如果遇到張少校就讓他們來想辦法！”

“來不及，卵快孵化了。”李斐提醒。

想到回來時看到高架橋附近的蛛網，挂着幾十上百只的小蜘蛛，饒是簡華也感到頭皮發麻。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靠近了海城國家劇院。

“叔叔！”

一聲輕輕的叫喊，路邊的電話亭裏蹲着一個女孩。

十歲左右的年紀，粉紅的小外套，紮了個馬尾辮，她仰着頭又叫了一聲。

簡華這才意識到，掉進遺棄世界的異能者不分男女老幼，即使是這樣的小孩，也要面對殘酷的殺戮與危險。

美國那邊的主角少年十四歲，中國肯定也有差不多年紀，甚至更小的孩子被困。

“不要動！”李斐看到電話亭旁邊的蛛網。

女孩沒有激動的撲過來，她手裏抓着一根斷掉的寵物牽引繩，有些傷心，又很緊張：“我的團團被蜘蛛抓走了，我想救它，它咬斷了帶子。”

“……”

原來會掉進遺棄世界的不止是人，還有動物？

“團團是？”

“是我家的狗，它很乖，喜歡玩鬧。”女孩握着寵物繩，不停的流眼淚。

她手裏的寵物繩并不是多麽堅固，會讓孩子單獨牽着的，肯定也不是體型大的狗。

狗在遇到危險時咬斷帶子，動機非常明顯，有些狗很聰明，李斐不感到意外，他感到不同尋常的是——那條狗是異能潛力者！如果活下來，會變成什麽樣？

世界愈發離奇，簡直無法理解了。

不管如何，李斐決定還是先安撫這只狗的主人，他發現這并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蜘蛛眼神差勁，但女孩如果沒有冷靜躲藏的話，如果大哭或逃跑，那麽她的寵物咬斷帶子的舉動就白費了，根本等不到這時候。

“叔叔，你們能叫人來救團團嗎？”

“叫人？”

“是呀，那麽大的蜘蛛，我們三個人救不了團團！”女孩沮喪的蹲着。

聽到她把自己也算在了“人數”裏面，李斐有點頭疼。

魔眼裏的女孩輪廓淺淡，是異能者但潛力普通，不要說對付巨蛛，碰到長臂猿都夠嗆。

“你有吃的麽？”

女孩停止啜泣，警惕的看李斐。

顯然她知道食物的重要性，這應該也不是她第一次到遺棄世界。

“我不能沒有團團……”女孩蹲在地上喃喃，悲傷又害怕。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的傷心着。

這個短暫的插曲過後，終于來到海城國家劇院門口的簡華，忍不住回頭看了遠處的電話亭一樣。

“想救她的寵物？”

“看那條狗的運氣。”簡華淡淡回答。

殺死那只蜘蛛，才是他們的目的。

對女孩來說，那只叫團團的狗很重要，但是感情不能當武器使。以眼前的情況分析，之前被蜘蛛抓走的人是否還有救都說不清，何況是一只狗。

做不到的事情，簡華從來不會輕易承諾，李斐也一樣。

海城國家劇院已經面目全非，到處蒙着蛛絲。

越往裏走，情況越糟糕，原本漂亮的三層樓高的大廳，長長的扶手電梯盡頭直接挂下了一張大網，無數蛛絲随着樓梯垂落。

從幸存的海報展板上，李斐得到了一個好消息，這天晚上有一場話劇表演，但白天沒有任何活動，場館除了工作人員外，應該是空置的。

簡華對着劇院的路徑指示牌思索了整整兩分鐘。

他把異能查探定位的結果，與這張圖結合，很快得出了結論。

“蜘蛛劇院最頂層的天臺上，被抓來的異能者還活着，在十樓劇場裏面……可能是舞臺中央。”

先救人，還是先去找蜘蛛的麻煩？

照理說應該是前者，但蜘蛛很有可能發現不對，趕過來與他們對上。

救下的異能者也不能指望……他們不搗亂不拖後腿就是好的了，估計面對蜘蛛的勇氣都沒有，只會亂叫亂跑。

選擇後者，可以布置陷阱伏擊巨蛛。

李斐正要決定，簡華揮手制止，神情肅然：“有個異能者逃出來了！他的位置在挪動，正在朝樓梯靠近。”

“蜘蛛呢？”

“還在樓頂，應該沒有發現！”

這可真是不容易！

李斐挑眉：“這人實力很強？”

“對，他應該……”簡華在心裏估算了下，給出答案，“比張少校差點兒，比關苓高得多，初步估計可能有A級異能者吧。”

一條路上，堵車竟然堵了兩S級異能者，A級異能者，難怪吸引來了巨蛛。

“他在朝這邊靠近！”這次簡華的聲音裏也帶了驚訝，“馬上就要接近扶梯了！”

李斐立刻朝最近的樓梯口望去——

下一秒他的表情像是被誰照臉打了一拳。

簡華沒魔眼，看不見真相，只是心裏奇怪。

對方逃跑的速度很快，完全是飛奔，這樣居然沒驚動蜘蛛！

還有！明明感覺異能者已經來扶梯口了，為什麽沒看見人影？

“隐形異能？”簡華低聲問。

“不。”李斐嘴角抽搐。

一道影子穩穩的穿過蜘網的空眼，骨碌碌順着停止的扶手電梯，連滾帶跑地蹿下來。看見李斐簡華後，它受驚原地站住，耳朵都豎了起來。

是的……

這是一條短腿柯基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