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誰敢問

柒七七毫無正形地歪在沙發上，擡眼看了唐荷月好一會兒，頗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

“喂，荷月，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像我這樣——”

柒七七擡起手來，看着自己異樣蒼白的手指和暗色的指甲，順手抓起一把長發在手心團了起來用力一揪，松手的時候那一把長發依然順滑無比地垂了下去，光潔如緞，完美得簡直不真實。

柒七七指着自己的眼睛，黑色的雙眼中卻有靡麗的光輝時隐時現，她不自禁地笑着，笑聲越來越大。

“你覺得這樣還是人？我連自己是誰都快記不清了，接到你短信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這是誰？你知道嗎，我已經記不清我最開始是誰、認識什麽人、和誰是朋友，喜歡過什麽、讨厭過什麽，唱過什麽歌、喝過什麽水，我連父母的臉都想不起來了，如果不去翻記事本，我也許已經把‘柒七七’給弄丢了。時間……已經太不對等了，我用各種各樣的身份……度過了太多別的人生……我已經……快要分不清，對我而言，什麽是夢，什麽是現實——或許對現在的我來說，你的現實，是我的夢，而我的現實，在這無數的夢裏。”

“所以？”唐荷月不以為然地反問，“那又如何？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七七。不管你在夢裏多麽厲害，你在現實裏就只是我的朋友七七，又饞又懶還愛作弄別人，做什麽都是三分鐘熱度，但是講義氣、講道理，只要你認為那是對的，無論如何都會堅持到底。我沒有那些特殊能力，在夢裏我無法為你做什麽，但至少在現實中，我可以讓你真切地體會到‘現實是現實，并不是夢’！”

柒七七盯着唐荷月看了好一會兒，伸手拉下兜帽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晃晃悠悠地往卧室走去，關門的時候才回頭嘆了口氣。

“荷月，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那個金閃閃說得對，我必須做出選擇。我去睡一會兒，我現在只有在夢裏才能睡覺，可笑不可笑。對了，夢見之前有話讓我轉告，她現在忙于調停另一個世界的戰争，暫時沒辦法回來，讓你不用擔心，還有，如果你什麽時候發現她從醫院失蹤了也不要驚訝，夢見不會發生任何意外。至于你家這些房客嗎……”

柒七七抿着唇頓住了。

唐荷月奇怪地問：“怎麽了？”

“……順其自然吧，反正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你要是不高興招待這些人，一腳踢出門也行。”

柒七七打了個哈欠，輕輕關上門。

唐荷月皺眉站在原地，總覺得柒七七那種欲言又止的模樣不像是只為了轉告這種話。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柒七七和她從前認識的那個男孩子氣的女生已經相差太遠了，或許正像柒七七說的那樣，她在夢中度過了太久的時間，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

唐荷月曾經想過如果能清楚記得自己的夢就好了，那樣的話就不會把美夢忘記，但是現在她看到柒七七的模樣再也不做那種奢望了。

把夢記得太清楚，無法忘記，也許……并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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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荷月還在感慨，忽然聽到砰一聲沉悶的聲響，她一轉頭，看到王傑希把昏迷的小胡子中年放到了沙發上。

“你回來了？休息一會兒吧，我去看看有沒有吃的。說起來夢裏究竟要不要吃東西這還真是個問題……”

王傑希張望了一下，“那位柒小姐？”

“她先睡一會，我們不要吵到她就行了。”

唐荷月指了指柒七七走進的房間，就開始尋找廚房去了。

王傑希站在客廳內有點不自在，很快也喊着“我一起去”跟着去找點事做了。

廚房看起來整潔得過分，唐荷月伸手在瓷磚上抹了一下，竟然一點灰塵都沒有，她不禁啧了一聲。

“這要不是沒人用，就是打掃的人有潔癖吧。看油煙機竟然都擦得能反光，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大小眼、呃不是，王傑希是吧？你看看冰箱裏有沒有存儲糧。”

王傑希被前頭那個“大小眼”說的很無語，不過好歹他也被人“大眼大眼”地喊了好幾年，不習慣也習慣了，已經過了會為這種外號生氣的時候了，默默地拉開冰箱，看着裏面滿滿當當的東西回答：“有很多東西，有蔬菜水果也有熟食。”

“你看想吃什麽自己弄吧。我不餓。”

唐荷月拿起水壺掂了掂，倒出一杯水遞給王傑希。

“水還是溫的，你要加冰塊自己弄。”

王傑希拿着水杯總覺得哪裏不太對，等他跟着走到了客廳坐下來的時候才總算想明白了。

——他從前一向都是照顧別人的那個角色，現在忽然變成了被照顧的，怪不得覺得哪裏怪怪的。

屋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過了會兒，王傑希覺得這種安靜帶來一種異樣的壓迫感，決定開口說點什麽，他視線一轉，正好看到旁邊昏迷的中年。

“唐小姐，這位——”

“不用那麽客氣，叫我荷月就行了，我們同歲，要是覺得拗口喊荷花也行，秋風到現在都是荷月、荷花混着喊。”

唐荷月擡眼瞄了長沙發上的中年一眼，“不用管他，既然七七什麽都沒交代，他這幾天應該都醒不過來了。”

“是嗎。”王傑希聽到這句話，左右看了看，走到另一個房間裏拿出一條薄毯子蓋到了中年身上，“不會有什麽問題？”

唐荷月笑了，“也許會有吧，我又沒來過這裏，怎麽知道這邊的情況？反正這裏的主人不喜歡現代科技我是看出來了，這麽古舊的大鐘現在不多見。”

遠坂時臣家裏放着一架舊式的大鐘，現在正好時針走到了十一，當當當地連續敲了十一聲。

唐荷月饒有興致地跟着鐘聲敲桌子，敲完才反應過來。

“呀，晚上十一點了，你困嗎？困的話去睡吧，我守着就行了。”

王傑希笑着搖頭。

“還好，并不覺得累，也許是因為這是在夢裏。”

“……夢裏啊。”唐荷月嘆了口氣，又看了看柒七七睡的房間，“說起來，好像你來了之後，我們只問了你的情況，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

總算想起來了嗎？

王傑希憋着笑點頭。

“是啊，當時你們幾個人圍着我‘審問’，之後連名字也沒說。”

唐荷月順口說：“你也沒問啊。”

王傑希想到當時那種氣氛就無奈了。

“……我擔心萬一你們也是不得了的人，我問了，你們也用個魔術出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