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記憶中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卻瞬間擊潰了素寒璧的心防。
她掙紮着,強行讓自己忘記,總算從段記憶中脫身而出,回到現實之中。
素寒璧深吸了一口氣, 猛地睜開雙眼, 她的眼眸之中, 已然染上些許晦暗之色。
而埋伏在此處的仙殿援軍, 仗着素寒璧被那黑色鎖鏈綁縛着,已經朝她沖了過來,布下陣法, 試圖将她一舉拿下。
但——此時也不知誰才是真正的獵物。
素寒璧周身籠罩着令人心悸的氣息, 待她擡起頭的時候,眼中已然是盛放的殺意, 仿佛豔烈的花朵在她眸中盛開。
這些人, 與時千劫無異, 與素辛石更加沒有區別, 甚至比他們更加可惡。
他們分明是萬方世界規則的制定者,卻搞出了那麽一個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世界來,他們才是罪魁禍首。
豈能容他們再活下去?
如此不講道理的肮髒仙界,倒不如滅了算了。
素寒璧扭過頭來,蒼白的手已然擡起, 掌心積蓄着力量。
她袖袍一揮,将一位趕來捉拿她的銀甲将軍輕松擊退, 掌心一擡, 那純黑色光芒已然在她手心彙聚, 準備下一刻, 便奪他性命。
眼見着東封行殿中素寒璧突如其來的變化, 被存于匣中的無瑟劍已然飛身而起,在半空之中化為人形。
不能再讓素寒璧這樣下去了,她現在之舉明顯不受控制。
若是如此下去,可能便是入魔,堕入萬劫不複之境。
銀色的發絲在空中飛揚,純白袖袍鼓蕩,無瑟那銀灰色的眼眸中,只有遠處的素寒璧,飛身準備朝她那裏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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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他的面前,是玄霧天與封行天,兩人正在操控大陣限制素寒璧的行動,卻無濟于事。
無瑟的異動引起兩人注意,玄霧天與封行天一道扭過頭去,看清了那籠着一層瑩瑩光華的無瑟模樣。
兩人皆驚,他們看着無瑟的面龐,齊聲喚着,語氣竟有些恭敬:“您……”
但無瑟卻直接忽略兩位殿主,朝東封行殿的內殿飛了過去,速度比出鞘的利劍還要更加快。
而另一邊,陣中的素寒璧銀甲将軍一掌拍去,卻被緊緊鎖着她手腕的黑色鎖鏈扯着,行動慢了一步,被銀甲将軍逃開而去。
銀甲将軍在地上滾了一圈,手腳并用,落荒而逃。
素寒璧眸中神色淡然,直接将束縛着她的黑色鎖鏈扯斷,随着“嘩啦”一道鎖鏈落地聲響,她徹底沒了禁锢。
她輕盈的身體朝天飛去,仿佛一只飛鳥,素寒璧依舊鎖定她的目标,眸中殺意堅定。
掌心那純黑的光芒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氣息,壓制着那銀甲将軍,令其動彈不得。
但,就在素寒璧的拳頭即将擊中銀甲将軍的天靈蓋的時候,一道清冽如雪的呼喚卻叫住了她。
“阿璧。”那人喚道,嗓音無比熟悉,是她聽過千千萬萬遍的聲音。
就如同在寒月谷那次素寒璧想要殺了時千劫一般,在聽到這聲音之後,素寒璧周身那積蓄起的力量逐漸消散,她馬上停了下來,扭過頭去,便看到無瑟站在她不遠處。
他的眉眼纖細清冷,鳳目微垂,長睫輕落,氣質高華,不染塵埃。
一身白衣的他,就如此站在那黑色的鎖鏈中央,朝她伸出手,朝她笑着。
“莫沖動。”他嘴角挑起一絲極其微小的弧度,似乎在安慰她。
一瞬間,素寒璧眯起了眼,眼中有不易察覺的探究光芒一閃而過,與他對視着,她眼中亮起了明朗的光芒,但眼中殺意卻未曾散去,那令人心悸的黑色氣息也揮之不去。
她定睛觀察着他的眼眸,他垂落在肩頭的發絲,還有他華貴的長袍。
素寒璧輕輕歪了歪頭,面上平靜,心中卻湧起了驚濤駭浪。
此人……素寒璧輕輕挑眉,并未說話。
他見素寒璧還沉默在原地,便走了過來,低頭,輕輕将素寒璧擁入懷中,驅散她周身的黑色氣息。
素寒璧原本那躁動不安的雙眸,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這些人奈何不了你,亦不會再找你麻煩。”他輕嘆一口氣,嗓音柔和,“随我走吧。”
素寒璧沉默着,扭過頭去,左後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東封行殿高塔。
她很想進去看看,但現在不行了,她暫時還不可以。
平靜下來的素寒璧思忖片刻,終于是下了決定。
“走吧。”素寒璧忽然笑了起來,點了點頭,朝他伸出手去。
那素白的手搭在他的手上,白得有些透明的肌膚上有青筋微微隆起。
素寒璧很緊張,但并未顯露出來,她的面上依舊帶着釋然又平和的淺笑。
他亦是牽起了她的手,護着她從東封行殿離開。
兩人身影漸行漸遠,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裏,那銀色發絲自肩頭垂落,似乎有些落寞的意味。
無瑟那銀灰色的眸子裏映着素寒璧的背影,面上湧起了困惑之情,他有些不解。
她……與一位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帶走了。
但無瑟分明知道,那人不是他。
他只會一字一頓喚素寒璧三字的名字,并無“阿璧”如此親昵的稱呼。
素寒璧曾教着他喚她的名字。
“素寒璧。”聲音輕柔。
“素憨比。”他學。
“不是素憨比。”她無奈。
“好,素憨比。”他應。
不知用了多久,他才能如此字正腔圓喚出她的名字。
無瑟知道,帶走她的那人,雖與他長得一樣,卻有着燦爛的金色眼眸,有着光滑的黑發,有華麗的衣裳,亦有鮮活的色彩。
而他自己如此素淨寡淡,就仿佛是……一件模仿那人樣子的素胚。
無瑟站定在原地,清澈無暇的銀灰眸子裏,素寒璧的身影終于消失……
——
“就如此?她被帶走了?”季淮站在接引仙人面前,輕輕皺起了眉頭,“這就是阿璧……不……素寒璧她飛升仙界之後發生的事情。”
素寒璧坐在五色金車上,只對接引仙人比了個中指便離開了,她在如此高的地方,乃至于根本沒有注意到季淮。
所以,待她離開之後,季淮知曉自己追不上她,便先問了接引仙人素寒璧的情況。
素寒璧也算得上是仙界的名人了,她的名字與故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接引仙人對她經歷也能娓娓道來。
“是,大家是如此傳的,她大鬧了四大仙殿,砸了兩尊神像,造成仙界損失無數,最後還是紫宸仙尊出手,才将她從東封行殿帶走,阻止她繼續在仙殿作亂。”接引仙人說起素寒璧來,那叫一個激動,“結果到最後,她砸了仙殿,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竟也沒有受到懲罰,還被送了一處海外仙山的富饒之地……唉也是沒有辦法,誰叫紫宸仙尊要保下她呢,就算是殿主們也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接引仙人顯然非常熱衷于分享八卦:“哎,季淮道友,你說說她這是有什麽仇,至于對那四大仙殿報複呢?”
季淮一愣,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恍然。
“其實,之前飛升上來的修士,有的修行之路特別坎坷,所以有的也會覺得不滿,對仙殿讨個說法。”接引仙人無奈攤手,“但也飛升了不是?人生中遭受的苦難不都是對人的鍛煉嗎?所以有什麽好不滿的呢,都是當神仙的人了。”
“她……”季淮一愣,腦海中又閃現了許多畫面來。
他又想到了素寒璧在承了雷劫之後對他說的那句話。
“淮哥哥,阿璧無怨無悔,只……只盼你歲歲平安,此生順遂安康。”
她如此愛着他,可他卻……
也難怪她有怨,向仙殿報仇了。
雖然不知素寒璧為何會飛升,但季淮心中已經打定主意,要找個機會去尋她了。
好歹……說明自己真正的心意。
“那這位素姑娘……居所在何處呢?”季淮問。
接引仙人一愣,下意識答道:“在海外仙山。”
“但是你……”接引仙人欲言又止,“為何不先去尋你的師門呢?”
“師門?”季淮一愣,不知接引仙人何意。
“你雲霄宗亦有許多人飛升上來,有的人投身其他門派或者勢力,但有位名曰素辛石的掌門在仙界重新立了個雲霄宗,也算得上是不小的勢力了,雖然飛升來便代表着塵世俗緣已經斬,但你也可以去找你師父。”接引仙人非常貼心地說道。
季淮心中懷着些喜悅,他想或許素寒璧會與現在的雲霄宗有所聯系也說不定。
他朝接引仙人一揖說道:“我還是願意投身原來的門派,勞煩接引仙人指路了。”
“好,那便随我來吧。”接引仙人很欣賞季淮這種即使飛升上來也不忘本的修士。
那些擠破腦袋也想往四大仙殿鑽,貪慕仙殿強大勢力的修士,與季淮比起來,倒顯得有些功利了。
接引仙人一向奉行平平淡淡才是真的行事準則。
他一路帶着季淮,一路往仙界裏雲霄宗的山門而去。
而在萬裏之外的海外仙山中,素寒璧駕着五色金車穿梭在雲霧之中,手中輕軟的金鞭輕甩。
她手中與身邊,都沒有一把劍的身影。
素寒璧在五色金車上托着腮,神情有些困惑。
方才在經過雲上之境的時候,接引仙人似乎在招待一位剛飛升上來的修士。
素寒璧自然不會去管哪裏又飛升來了新的修士,但她總感覺站在接引仙人身邊那人的身影很是熟悉。
就仿佛是……某一個她恨不得朝他臉上吐口水的人。
素寒璧躺在五色金車上,把玩着自己手中的軟鞭,心想天道這就很離譜了,就這渣男也能飛升?
應該不會,素寒璧自己安慰自己,可能自己是看走眼了。
她摸着下巴,思考那人是不是季淮,思考了一路。
直到五色金車停在海外仙山的洞府門口,那散發着曼妙霞光的五色金車穩穩停了下來。
素寒璧自金車往下一跳,跳到自己的洞府門口。
那蘊着雲霧與鴻蒙仙氣的山門端立青石小徑的盡頭,山門很是精致小巧,以長了青苔的古老岩石鋪就,其上有迷離夢幻的紫藤花落下,多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
素寒璧一人循着青石小徑,拾階而上,往自家寒月小境的山門走去。
但是,她忽然擡起頭來,注意到在那紫藤花叢中站着一人。
繡金長袍垂下,身姿挺拔,周身氣質出塵幹淨。
他的一雙鳳目,垂眸認真看着素寒璧,眼裏蘊着如水溫柔的光。
“你回來了?”他淺笑說着,語氣熟稔,“我在此已等了一炷香,正好有事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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