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不管朝臣如何反對, 張寶将于兩日之後,在朝堂中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為十常侍驅除邪崇。

天子被哄得心花怒放,甚至在下朝後還拉着糜荏道:“糜愛卿啊, 幸好朕沒有聽那些酸儒的話放棄十常侍, 不然今日就等不到張天師啦!”

他似乎已幻想到張寶驅除邪崇之後, 十常侍回朝圍繞在他身邊的情景, 心情都好了不少。

糜荏被天子放行回到天師監時,張寶已等候許久。

他自顧自地令侍從取出糜荏的龍井綠茶, 用他的紫砂壺給自己泡了壺茶水, 而後笑道:“糜仙師的綠茶,果真是天下難得的珍品。”

其實張寶未必覺得這茶水有多好喝, 只是聽說只有士族大夫以上才能喝到,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除了茶,宮中四處拜訪的瓷器、金玉、琉璃……甚至美人, 都是民間難得一見的珍寶, 卻在他走來的路上炫彩奪目,全然晃暈了他的雙眼。

難怪他的兄長張角想當皇帝!他也想當啊!

張寶的心火熱火熱的, 恨不得馬上就替十常侍驅完邪,坐上國師之位, 再與他的兄長裏應外合拿下京洛。

屆時張角為天子, 他為諸侯, 豈不美哉?

“什麽東西就敢喝本天師的茶水?”糜荏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髒東西, 盡是鄙夷。忽而一笑道, “罷了,喝罷。就當是本天師仁慈, 請你喝的斷頭茶。反正明日過後, 你便要身敗名裂, 一無所有。”

這眼神與話語,深深刺痛了張寶,令他想起自己未成名前在家鄉的卑微過往。他的五指緊緊攥住茶杯,面上微笑還是寶相莊嚴:“糜天師可是嫉妒了?”

糜荏嗤笑:“嫉妒什麽?”

他的面色忽然變得詭異:“趙忠病重,就算張天師能驅除邪崇又如何,他還不是沒幾天活頭?”

“難道張天師的符水,還有百年人參、靈芝等天材地寶的續命效果?”他輕慢道,“若是真有如此神效,普通百姓也不會死罷。”

張寶愣了一下,回神後嘴角弧度愈深。

他來之前十常侍百般叮囑,告訴他糜荏是一個狡詐奸猾的賊人,要他一定要小心莫要着了這個人的道。但今日一見,這人到底年輕,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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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沒有這些藥材,但朝中多得是十常侍的耳目,他完全可以将之透給十常侍。

百年份的人參靈芝,十常侍會沒有嗎?

“這便無需糜天師憂心,兩日後必見分曉。”張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倒是糜天師可要小心了,待本天師驅完邪……呵。”

他說着這話,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麽新的樂趣,用猥瑣的眼神上下掃視糜荏。半晌神秘一笑,去往偏殿歇息。

糜荏斂下面上不忿表情,歸于慣有的平靜。他喚來侍從,指着那套紫砂壺茶具道:“扔了罷。”

雖然方才表情大多是裝的,但有一點倒是沒錯。他厭惡這個張寶,不想和它共處一室。

他頓了頓,擡腳往外走去。

眼睛髒了,該找文若洗洗眼,求一點安撫。

荀彧這會剛為天子整理完文房四寶,正在思考問題。瞧見糜荏,起身相迎:“子蘇。”

糜荏瞧着他的臉,擡手輕點自己的臉頰,笑了一下:“文若這是在想什麽,這般專注。”

荀彧道:“我擔心張寶為十常侍驅邪,會有不好的變故發生。”雖然他們曾在朝廷征召張角時便讨論過此事,糜荏也有化解之法,但他依舊有些擔憂。

見人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糜荏便擡手,輕輕拭去他臉上不小心沾染的墨點:“無礙,我心中有數,文若不必擔心。”

荀彧被吓了一跳。

他的思緒被徹底打亂,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支吾着找回聲音:“……公、公達他們,應當已經抵達京洛了罷。”

糜荏瞧着他通紅的臉頰,支着腦袋笑了:“是,明日正好請他們一敘。”

接下來正是休沐日。

荀彧推薦的三位人才來到糜府。

第一位是荀攸,表字公達。他是荀彧的侄子,實際比荀彧年長六歲。他的容貌偏于俊秀,瞧着略顯弱氣,但其實早慧過人,內藏英知;

第二位是鐘繇,表字元常。他擅長多種書法,尤以楷體出名。本是陽陵縣令,前幾年因病離職歸鄉,與荀氏交好;

第三位則是何颙,表字伯求。他的才學出衆,見多識廣,更曾一針見血點評過不少人。受黨锢之禍影響,何颙在市中隐姓埋名,但這幾年其實一直悄悄來往于南陽與京洛,很關注國家大事。

比起荀攸與鐘繇,何颙其實很早就聽過糜荏的名字。

糜荏初入京洛時,他正巧在京中與袁紹一同保護幾位被迫害的黨人與俠義之士,曾遠遠見過糜荏一面。當時他便對袁紹說:“這個年輕人雖通過買官入朝,但眼神清正,恐怕不是大家以為的佞幸之輩。”

說完這話不久,何颙辭別袁紹回到南陽。十月初收到京中好友來信,其中提及糜荏時說他一改入京時的名聲,如今已深得士族大夫的稱贊。

何颙微微一笑。

他此生最為自傲的便是自己這一雙眼睛,自成名以來相人從未有過錯誤。糜荏名聲的改變,不過只是應驗了他的話而已。

他将信件放在一旁,沒有多做打聽。也正是這一時的自傲,使得他錯失了解糜荏的良機。

京洛之事傳往各處需要一點時間。十一月時,荀攸、鐘繇,何颙三人分別聽說糜荏以一己之力逼迫趙忠捐糧赈災,全部大為震驚。

也正是在此時,他們收到荀爽與荀彧的來信,邀請他們入糜府一敘。

說是一敘,但三人心知肚明這是招募門客的意思。三人猶豫再三,終究決定相信荀爽與荀彧,很快收拾好行囊帶上妻兒踏上入京之旅。

越靠近京洛,他們聽說的事跡也就越多。

傳聞中糜荏深受天子喜愛,某些程度上甚至超過了十常侍,引得十常侍嫉妒萬分。他在五月時在種植了一種從交趾帶回的水稻,在九月成熟,并改良了不少種植工具。這本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應受到推廣,但十常侍從中作梗,指稻為草。後來才有趙忠逼迫糜荏捐贈水稻,反被糜荏化解、逼迫。

這一波三折的劇情,聽得衆人如癡如醉,對當日朝堂中與趙忠辯駁的糜荏神往不已!

不久三人愈加靠近京洛,又聽聞十常侍借天災人禍誣陷糜荏行巫蠱之術,被糜荏識破,反于祭祀之時請神問天,将十常侍打成“邪崇”,将十二人全部罷職免官。

聽得三人震驚不已,連下巴都合不上了!

這真的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且不談問天之事真假——顯然他們初次聽聞都覺得是假的——權傾朝野的十常侍,居然就這麽被一個入京還不到半年、毫無根基的年輕人幹掉了?

何颙更是驚呆了!

他早知糜荏不凡,只是先前大家認為這人是老鼠屎時,他覺得這人是一碟清粥、一碗小菜,怎知他竟是滿桌珍馐美食,饕餮大餐?!

這人又還有多少驚喜是他猜不透的!

三人恍恍惚惚地入了京都,聽聞京中士族談論的都是什麽“糜仙師”,又說他勸說天子解除黨锢之禍……

這就是他們即将效力的主公嗎?聽起來,有億點點厲害呢……

三人心潮澎湃,在糜荏安排的府邸中等候幾日,終于見到糜荏。

盛名累累的糜仙師看起來只是一位及冠青年,只是長相極為好看,氣度雍容不凡,瞧着并不像是能随手扳倒十常侍的“仙師”。

但當他擡起眸子平視過來時,旁人就會徹底被他的眼神所吸引,忘卻先前揣測,臣服于這深邃的星海之中。

三人正襟危坐,不敢有絲毫輕視之心。

他們與糜荏閑聊半日,初步了解對方的學識與脾性。聽着糜荏話語間洩露的興國安邦之意,又見他在各方面都有切合實際的打算而非泛泛空談,都已信服七、八分。

至于剩下一些,三人還需再認真思量一番才能決定去留。不過看他們今日表現,門客之事想來不會有什麽波折。

糜荏微笑道:“三位不必憂心,我已上書陛下為諸位安排職務,此事無論成與不成都不必介懷。”

談話就此結束。

因為糜荏的尊重與恰到好處的閑适,談話後半段三人都覺輕松愉快。

糜荏留他們用了晚膳,才令人送他們回府。

他公布菜譜後,京洛及周遭郡縣雖已普及,但時間尚短,庖廚大多掌握的不好火候與量度。加上三人這段時間都與妻兒生活在家鄉,沒多少閑錢養仆從,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膳食。

三人在餐桌前差點失了儀态,心中用以衡量的秤杆愈發傾斜。

晚膳結束之後,糜荏送別三人。

瞧着他如谪仙一般的俊美面龐,鐘繇最後問道:“敢問仙師,十常侍中當真有邪崇嗎?”

夜風嗚呼裏,仙風道骨的年輕人擡着淡然冷靜的瞳眸看過來,肯定道:“他們當然都是邪崇。”

見幾人正了面色,虛心求教,他慢慢道:

“人活于世都有欲望,有人愛財,有人喜色,有人好權……包括你、我、十常侍,所有人。”

“欲望本身是無窮無盡的,難以徹底滿足的。當你得到一件東西,你會安于現狀抑或滋生出新的欲望?你會克制于它還是周而複始追逐下去?”

“欲求不滿是極為痛苦的,它驅使我們抛去為人的道德,掠奪他人的利益,踐踏國家律法……直至将我們徹底毀滅。”

“是以人要有底線,要有控制欲望的方法。倘若臣服于欲望,那他最後往往會被欲望所支配,也就成了敗壞道德、踐踏律法的邪崇。”

“不單是十常侍,”他的目光深遠,仿佛是要穿破夜幕看到遙不可及的星際,“望吾與諸君共勉。”

語罷他令侍從送三人歸去府邸。馬車之上,三人都有些沉默。

及至府邸前,鐘繇才道:“敢問伯求如何看待……糜天師?”

“仙神之姿,絕世奇才。”何颙感嘆道,“我無法對他做更多的評價。”

糜荏與旁人太不一樣了。

他不似年輕人英姿勃發,反而更像浩瀚大海,當人以為風平浪靜時他卻掀起驚濤巨浪;又如浩渺星空,神秘莫測,可望而不可即。

“一個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但可以決定自己将來要走的路。很顯然,他雖出生商賈之家,買官入朝,卻十分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

“在下只敢說主公胸懷天下,心性不凡,必可輔佐漢室安國興邦。”何颙下了決定,“我願追随主公,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翌日糜荏重回朝堂。

滿朝文武靜立殿中,默不作聲瞧着最前方的天師道張寶,與一月未見的十常侍。

十常侍大多清減不少,這會正對着劉宏訴苦:“陛下,臣可算是見到您了!臣好想好想您啊!”

劉宏見狀亦是感慨萬千:“哎,你們都沒事,這可真是太好了。”

等目光放到趙忠身上,他徹底震驚了:“阿母,你這是怎麽了?!”

十常侍大多是自己走進來的,除了趙忠。他是躺在病榻上,被侍從擡上來的。

趙忠努力睜開眼睛,用盡全身力氣道:“回陛下,臣,無礙……”只是說了這幾個字,他居然就癱在榻上重重喘息起來。

糜荏站在一旁,微微挑眉。

他先前聽說過趙忠心疼那一千萬錢與糧草,被氣得病倒了,後來因問天之事受了大驚吓,還淋了雨、被天子罷官,回府的當夜就發起高燒,人差點燒沒了。

不過短短一個月,趙忠原先烏黑流油的墨發成了滿頭白霜,眼窩凹陷周圍青黑一片,眼神渾濁灰敗;往日的富态的身軀徹底失去了精氣神,瘦的只剩一副骷髅架子;最可怕的是他的皮膚,因瘦的太快而萎縮着皺攏在一起,空蕩蕩地挂在他身上,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宛如鬼魅。

現在就算随便來個人指着他喊邪崇,恐怕也無人反對。

趙忠曾寫過自己病重、請求面聖的奏章。糜荏瞧見了,想到他指稻為草,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規勸劉宏:“趙常侍也太不懂事了,病了該去找太醫啊,找陛下有什麽用?您又不懂醫術,去了還要小心別被過了病氣呢。若是微臣,一定舍不得讓陛下身陷險境。”

聽得劉宏感動不已,派了好幾位太醫過去為他醫治。

這會瞧見趙忠這幅鬼樣,劉宏既是後悔又是慶幸。

他後悔自己這麽久了都沒有去見趙忠一眼,又慶幸自己沒有去,不然說不準還真的會被過了病氣。

猶豫再三終究沒敢走過去,只是在上座不忍道:“阿母,你受苦了!”

趙忠眼淚嘩嘩流下來:“陛下,臣一點都不苦……咳咳咳!”

他怎會不苦呢,這一個月被那些庸醫害的幾次踏進鬼門關。能活到今日,完全是憑着想要重見天子、看糜荏這個賤人身首異處的這口氣撐的。

他克制不住用怨毒的目光看向糜荏。

而後便見原先漫不經心的青年,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惡意般擡眸緩緩看過來。吓得他不由自主渾身一抖,趕忙收回目光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百官也都驚悚地瞧着趙忠。

——這人真的是趙忠?

高高在上的趙常侍,就變成了這麽行将就木的一個老頭子?!

百官齊齊震驚,有人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但更多的還是仇恨與快意,恨不得仰天大笑三聲表示心中激蕩之情。

劉宏悲恸地看着趙忠。似是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向張寶道:“張天師,你先替趙常侍驅邪吧!”

張寶瞥了糜荏一眼,淡然道:“好。”

昨日他與十常侍嚴防死守,擔心糜荏使絆子下黑手,但凡風吹草動都要心驚肉跳。想不到從早到晚無事發生,自始至終防了個寂寞。

他心中獰笑:

糜荏啊糜荏,先前你說的那句話,本天師将原封不動地還給你!等本天師為十常侍驅完邪,便以道術打敗你,讓你身敗名裂!只能求着本天師才能活下去!

他這般想着,面上表情愈發聖潔。身後侍從遞來一個木盒,他從中取出一張符紙,閉眸默念片刻。

而後張寶陡然睜開雙眼,目光如炬。

侍從遞來一盞油燈。他竟伸過手去,精準無比地拈住火油中心的那團火苗,将之拈離油燈。而後一彈指,火苗便飛離他的指尖,燃上面前的符紙。

“這是無根之火,”大殿中想起張寶神聖而莊嚴的聲音,“只有無根之火引燃的符紙,才能驅除邪崇。”

滿朝文武瞠目結舌,不由自主發出驚嘩聲。

張寶很快将點燃的符紙放入玉碗中。待符紙燃燒成灰燼,他令侍從取來早已準備好的“仙水”,一起倒入碗中。

不多時,一碗能驅邪的符水便制好了。

張寶無悲無喜道:“趙常侍,請喝。”

侍從取過符水,喂給趙忠。趙忠迫不及待地張大嘴巴,喝下一口。

得益于這場大病,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服藥,從這符水中喝出了參湯、靈芝水、甘草……一系列藥材的味道,便安安心心地喝着符水。

喝下這碗符水,又歇息片刻,趙忠感覺自己好多了。

他渾身都凝聚出了力氣,眼神清明了人也精神了,甚至還能起身給天子行禮:“陛下,臣感覺臣好了!”

劉宏驚喜地看着他的轉變:“此話當真?!”

張寶見狀順勢道:“陛下,邪崇已除,趙常侍已然痊愈。”

他說着,得意瞧了糜荏一眼,仿佛這就預見糜荏凄慘的未來了。

趙忠俯身大拜,痛哭流涕:“陛下!臣終于好了!”

劉宏忙上前扶起他:“太好了!恭喜阿母,晚些朕便設宴,為阿母慶祝!”

百官見狀,大為驚奇。

趙忠方才模樣大家都看在眼裏,只是喝了張寶的一道符水,這會竟紅光滿面重回以往,那碗符水豈非是神丹妙藥?

他們齊齊看向張寶,眼中迸發出驚喜的光亮。

符水雖已被喝完,但張寶手中還有很多符紙。誰能不生病,誰能不漸漸老去呢?倘若求得一張,豈非百毒不侵長生不老?!

衆人心中都有些蠢蠢欲動,十常侍更是雙眼放光地看着張寶,期待下一個喝符水的先是自己。

但便在此時,變故陡生。

正在與天子說話的趙忠忽然失聲。

他的臉色愈變通紅,耳朵、鼻孔處緩緩溢下四道鮮血。這還沒完,他忽然控制不住地搖晃起身子來,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而後竟連一句話都沒留下,砰地摔倒在地。

他竟就這樣沒了聲息!

雙眼卻還死死睜着,正好倒下面對張寶的方向,竟是死不瞑目!

劉宏傻了。

他直面趙忠的死亡,還保持着伸手扶人的姿勢,站在原地一動都沒有動,像是徹底丢了魂。

滿朝文武也傻了。

他們呆呆傻傻地看着趙忠的屍體,半晌都沒有反應。人群裏也不知是誰喊了聲“護駕”,衆人才驟然回神,慘白着臉護着天子遠離張寶。

場面一時之間淩亂不已。唯有糜荏在衆人身後施施然負手,傾身而立。

張仲景曾說虛不受補,想來正是張寶聽他瞎說用了太多天地寶材,一下子将虛弱至極的趙忠給補死了。

有意思。

他來京洛之後也僅是氣暈、氣病幾個人,這張寶竟比他還厲害,直接出手治死了一個人。

他環顧周遭,瞧着悲恸萬分的天子,驚恐交加的十常侍,形容各異的百官,以及驚慌失措的張寶……

內心非但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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