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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糜荏的分析, 丁原及他的部下心中俱是半信半疑,無法完全認同。但糜荏是主帥,只要他一聲令下, 他們莫敢不從。

接下來的日子裏, 四萬多人被分成兩批。一半人訓練陣型,一半人伐木制作長矛與木盾。

矛的頭與大盾,本來都該是用鐵器制作的,這樣就可以反複使用, 不會輕易損壞。但現在沒有時間與材料, 用木制的撐過眼前這一戰即可。

等到第九日時, 一支由四千長矛手、六千盾手、五千弓箭手的混編軍隊暫且成型。

因為背後就是陽曲城, 陣型側重正面與兩翼, 騎兵沖鋒時軍隊只需站在原地即可。

檢閱軍隊的時候,丁原等人滿面震驚。

他們是站在城牆上觀看練兵的, 從上往下完全可以看到這些至少高過四人的長矛, 是何等的威風。

長矛鋒銳,大盾厚實。騎兵若是策馬直沖而來,馬上之人尚未沖至敵軍面前, 已被這些尖利的長矛吓得膽寒不已, 下意識便勒馬停步;抑或未反應過來直沖而去, 直至馬匹與馬上之人被刺穿胸膛,不能再戰。

等騎兵直沖過來, 他們又馬上變換陣型,有三人舉着如門板般厚實的大盾抵擋馬蹄。躲在後方的士兵則繼續舉着長矛挑殺騎兵, 更不必提後方弓箭手一直不斷射擊了。

等情勢穩定, 側翼的士兵們便朝着敵軍厮殺而去, 震天動地的大喊聲, 足以震懾整個戰場。

丁原等人看了片刻,良久失聲。終是面面相觑,都發現對方眼中懷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激動與興奮。

很顯然,他們對接下來的這一戰,已經有了信心!

與此同時,屠各胡駐地。

在被擡回來的第三日,左臂中箭、被戰馬踩踏的呼延浩便死了,他們高漲的士氣由此跌落下來。

黃忠餘威所震,一時之間屠各胡各将領都不敢輕易至陽曲城門前叫陣,只能駐紮在營地裏探查漢軍動向。

他們本以為漢軍會出兵乘勝追擊,這樣就會落入他們在太行山腳下布置的陷阱之中。卻想不到新來的大軍除了守城,根本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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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以為有詐,直至後來打聽到那個朝廷派遣的新将軍讓四萬大軍上山伐木,看起來要制造守城的滾木時,終于坐不住了。

聽說還有四萬漢軍在路上,這若是都到了,他們還能攻下陽曲?!

于是集結整軍,準備出發。

屠各胡一有動向,緊盯他們的斥候便将信號傳回城中。

衆人見到了,大喊一聲“來的好”,大開城門,在城外空地處擺好萬人大陣,等候屠各胡騎兵光臨。

而後在他們出谷的道路上鋪滿三腳釘,充做第一道防線。

屠各胡本打算先派步兵攻城,見這會陽曲城門大開,裏頭的軍隊居然拿着木矛木盾朝着他們出兵,大肆嘲笑了一番漢軍的寒碜,而後果斷換做戰馬沖鋒而來。

——鐵矛他們都不怕,怕什麽木矛?

等萬餘騎兵沖出山谷,先頭馬匹踩中地上鋪着的三角釘,騎兵之中便是一陣淩亂。

好不容易損耗了一些騎兵沖至漢軍陣前,一看漢軍擺出古怪陣型,猝不及防落入糜荏陷阱之中。

整個戰場只聞馬匹痛苦嘶鳴聲,以及屠各胡士兵聲嘶力竭的哀嚎聲。

“有詐——漢軍使詐!”

“我軍不敵,快退——”

“逃——快逃!!”

……

這個争對騎兵沖鋒陣型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叛軍初戰受挫,倉惶逃亡回峽谷,而糜荏帶領的精兵又從側翼殺出,跟在他們後面追殺而去。

漫天喊殺聲中,屠各胡被殺得肝膽俱裂,最終慌不擇路地向西、向北逃竄而去。

糜荏朝北追了半天,擊殺另一名屠各胡大将之後,方才引軍回去陽曲。

丁原這會正在令人打掃戰場。

按照糜荏要求,先将零落在戰場上的三角釘收集起來,而後竟所有屍體全部搬過來堆在一起,焚燒之後再挖坑掩埋,撒上石灰以防疫病。

這個要求令人摸不着頭腦,不過糜荏這會剛帶領他們打了勝仗,所有打掃的人都興奮至極,走路都帶着風。

見糜荏騎着白馬歸來,衆人大喊“将軍”回來了,活也幹得愈發起勁。

糜荏微笑着接受衆人的問好。初冬暖陽給他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光,襯得他整個人如天神般俊美毓秀。

看的丁原無限感慨:難怪他在朝中的好友寫信來說,糜國師的風采無人可及,如今見之,果然符實!

等打掃完現場,衆人驚喜的發現這一戰竟然殺傷叛軍将近三千匹戰馬。其中近一千匹馬受了傷,養養看或許還能活;兩千餘匹戰馬死亡,只能拖回來給士兵加餐吃馬肉了。

——先前他們的木矛與三角釘都沒有淬毒或者金汁,就是這個原因。

除了戰馬,屠各胡士兵死傷超過七千人。屠各□□共有五名大将,除了先前死掉的呼延浩,今日被糜荏追殺斬于馬下的是他們另一位大将,須蔔恪。

更令人驚奇的是,他們軍中竟然只損傷不過五百人!

這懸殊的差距令人大驚失色,但更多的還是轉化為對糜荏的敬佩之意。

這一戰打碎了屠各胡的驕傲與自滿。

這之後,糜荏領兵向北再進一裏,出太行山脈。幾日之後屠各胡雖然再度集結兵馬,他們的首領卻不敢再帶領騎兵肆意攻打糜荏。

不久,太原大雪傾城。

陽曲危機已解,屠各胡本想趁着天時進攻踏平糜的兩萬餘兵馬,但五百步外看到漢軍又擺出當日長矛木盾的造型,吓得策馬轉身就跑,根本不敢再來。

看的丁原朗聲大笑,暢快不已!

時間翩然過去,轉眼便至臘月。這段時間,糜荏令士兵繼續伐木、建造兩人高的木矛武器,準備等到開春雪融之後出兵掃平叛軍。

年前,糜荏收到不少信件。

有來自荀彧的,來自周慈的,也有來自家鄉各人的。

他先看了後者的十餘封信件。

周慈目前并沒有離開京洛,他與荀彧離開後留下周慈處理麾下生意,他的信件內容便是上報工作。

幾人也來了信,糜竺的說他被州牧盧植征辟為徐州別駕,也是正經的官家身份了。

他簡單介紹了家鄉衆人的動向,包括遷族至此的荀氏,以及陸續遷來的糜荏麾下謀士的家族,以及鄭玄開的學堂。知道糜荏關心小妹,還說了自她回到家鄉前來求娶的人便踏破了糜府門檻,都被糜竺以三妹還小為由拒絕……

末了,令糜荏安心出征,小心為上。朐縣與糜氏會是他永遠的後盾。

糜荏仔細讀了兩遍,細細體會其中隐含的手足之情,方才收好放回箱中。

糜莜的信便瑣碎了許多,寫了她這些日子讀了些什麽書,長高了多少,去了哪裏游玩等等。

至于郭嘉的信,上書:

不久前他與趙雲得了盧州牧的器重,破例給他們分了支百餘人的軍隊。他倆一合計,這段時間不想讀書、習武了,打算替百姓掃平朐縣周遭郡縣之中的山賊。

東海朐縣是東莞郡、琅琊郡共治的地方,因為有糜氏所在,治安十分不錯。但周邊郡縣就沒那麽太平,尤其是在前兩年饑荒過後,常有山賊出沒。

有厲害些的地方,整個村落全部都是山賊。他們相互包庇,橫地連命都不要,甚至連縣守都不敢輕易去惹。

如果趙雲與郭嘉真能替百姓掃平山賊,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當然,這并不是郭嘉寫信的目的。他主要是想問一問,他去平定山賊的話,每天的酒飲還能喝到嗎?

這兩個孩子,糜荏失笑。

他回了信件:既然是為當地百姓做貢獻,那他便支持一下,每日酒飲照舊。

……

讀完他們的信件,他最後才打開來自荀彧的。

比起前幾封,荀彧的信寫的挺簡單的。前頭彙報了他們種田的成果,末了才像是忽然想起,勉為其難加了幾個字:入骨相思,君知不知。

就好像這個人站在自己面前,用着一本正經的模樣掩飾他的皮薄與羞澀。

糜荏心念微動。

他有心想要寫一點情話寄給荀彧,這對于他而言其實很簡單。但提筆心馳,字不成文。

于是他沒有再回複,而是丢了筆,做了件連他自己都沒想過會做的事情。

——就像去年臘月荀彧匆忙自颍川趕回京洛一樣,他也騎了一匹馬,帶了幾十名侍從,從陽曲趕回河內郡!

旁人不知道,只當他們的将軍是收到了什麽重要的消息,要回去河內郡解決。反正這個時候,屠各胡已然龜縮起來,借他們十個膽也不敢再來攻打陽曲。

糜荏倒是做好了防護,整隊人把全身上下都遮地嚴嚴實實。饒是如此,在風雪中回到河內郡,還是被凍得渾身木滋滋的。

可只要想到在另一邊的文若見到自己時的樣子,一顆心便火熱如六月驕陽。

在遇到文若之前,他從未想到自己會有一天,像一個剛剛戀愛的少年郎,只因愛人的一句話便恨不得飛奔至他面前,只想抱着他就好。

遠遠瞧見營地前頭守着的士兵,糜荏取下掩面的面罩與帥印,在士兵們行禮之中翻身下馬。

問清荀彧所在,迫不及待前去尋他。

荀彧這會正披着一身灰色大氅坐在營帳裏的小桌前,手中拿着軍務,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營帳外下着雪,紛紛揚揚,宛如花落。他不禁想起上一個下雪天,他與子蘇坐在糜府的花園中煮酒賞梅,快活極了。

也不知子蘇那裏如何了,他有沒有……在想他?

他想的入神,直至營帳被掀開,一個人影帶着冰冷的風雪長驅直入。

瞧見來人,荀彧瞳眸微縮:“子蘇?!”

“是我,我确實不知文若有多想我,”他愉悅地笑,“是以我回來了。”

巨大的驚喜籠罩着荀彧,他揚起唇角,忙起身将人抱在懷裏。糜荏的身上太冷了,一直呆在營帳之中的荀彧被激地打了個寒顫。

“快喝點熱茶暖暖身子,”荀彧小幅度推開他,見他面上沒有凍傷的痕跡才放下心來。“我去給你準備熱水,別凍壞了!”

冬季營地之中熱水确實難得,但主将要用,誰都不會有異議。

不多時,整個營地中的人都知道糜荏回來了。鐘繇與幾位校尉還特意前來拜見,詢問他是否陽曲有變。

糜荏耐心同衆人說了些前方發生的戰事,聽得衆人心生澎湃,恨不得自己就在陽曲。

等身暖飯飽,衆人退下,該是做點有意義的事了。

他拉着荀彧進入營帳時,對守在外頭的士卒道:“本将軍與軍師有要事相商,你稍微走遠些看着,誰都不要來打擾我們。”

守帳的士卒:“是!”而後小跑到對面營帳處守着,雙目炯炯地盯着荀彧的營帳。

荀彧:“……”

不多時,營帳之中響起了一陣模糊又委婉的聲音。嗚嗚咽咽,如泣如訴。

但若是細細聽去,又好似融入了風雪之中,什麽都沒有發生。

糜荏掐着荀彧的腰身,不讓他胡亂動彈。繡被之下,兩人已深深融為一體,他卻故意停下動作,撥開身下之人披散的墨發,露出他緊蹙的眉頭,以及潮/紅的臉龐。

明明呼吸淩亂難忍,卻還是死死咬着被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真是可愛到讓人想要不停欺負。

“叫出來吧,”糜荏俯下身去,将他口中軟被扯出來。他輕輕咬住身下之人的左耳外廓,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上頭,笑聲說不出是溫柔還是惡劣,“營帳之外風雪呼嘯,你便是叫的再大聲,他們也聽不到。”

回答他的是身下之人慌亂搖頭,以及愈發不敢發出的、如同小動物嗚咽般的破碎低吟。

……

糜荏在軍營中呆了半個月,過了正月十五方才還去陽曲。

他離開時,荀彧忍不住松了口氣。

嗯……雖然子蘇在時他心中确實挺安定的,但時間久了,真的有些吃不消……

回到陽曲,一切如舊。

他沒有向衆人解釋什麽,衆人也不會多嘴詢問他任何,只當他已解決所有麻煩。

二月中旬,屠各胡再度集結兵馬之際,糜荏收到了荀彧命人送來的糧草。

糧草是駐守在河內郡的兵馬種植的,四萬人開墾出了八萬畝田地,種上了冬小麥。還依照糜荏的別莊,給大部分田地之間開通了水車灌溉的溝渠。

或許是灌溉、施加的農肥合理之故,今年的小麥長勢極佳,比尋常百姓的三石收成還高,達到了畝産四石。經過忙碌的收成後,荀彧立刻讓人把糧草運了過來。

随糧草同來的,還有運輸的一萬人馬。至于第二批糧草與人馬,預計會在十日之後送達。

這可把陽曲城中的将士們高興壞了。

他們前幾日還在擔心糧草告罄該怎麽辦,是不是再向周邊郡縣百姓征收點,糜将軍的部下就來解圍了。

未入城時已預算到來年的糧草着落,入城後算計得對方的軍心與勝算,如此高瞻遠矚,不愧是糜将軍!

丁原與他的部下早在去歲十月用混編制大敗屠各胡時,就對糜荏心悅誠服,這會更是佩服地五體投地,對他言聽計從,不再有任何反對意見。

他們先前就知道,糜荏準備在開春之後領兵北上掃平屠各胡。現在,是出征的時候了。

先前屠各胡幾次入侵時,呂布的傷勢都沒有好,根本沒有他的表現餘地。現在他的傷勢好全了,是時候展現他的能力了。

“奉先,”糜荏騎在他剛得到的、銀灰色的汗血寶馬星月之上,大笑起來,“接下來就讓本将軍看看你的英勇吧!”

呂布朗聲道:“末将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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