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垂死病中驚坐起

曼珠沙華依舊張楊的盛開在黃泉路旁,鋪天蓋地的紅仿佛要為昏暗的墨空染上幾份豔麗才好;森冷的陰風帶起魂魄碎開的執念,悉悉索索的消散在獄帝邁步的每一個角落。

雖說執念消失是一件很讓人痛苦和無奈的事情,那種絕望到心死的堅持讓魂魄眼裏都失卻了最後的光芒,可正因為如此,那些飽含在他們心中最為美好的記憶,才能順着執念消失的瞬間,在所處的每一絲空氣裏,化為它們停留在獄界天最為璀璨動人的景色。

獄帝回頭看了看昏睡在他背上的朝陽,不見這人身上燃起半點星光。

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執着,便連半分執念都舍不得耗了去。

獄帝無奈的嘆了口氣,努力向上提了提手,再次阻止了這人下滑的趨勢。

由是不敢随意解開自身封印以致招惹到酆都大帝,狼狽的獄帝只得鬼祟的在自己的地盤上活動。若是平時他一人偷溜回去還好,可如今搭上了一個失卻法力的朝陽,心酸的獄帝只得耗盡腦力避開巡邏的陰兵,一路甚是艱辛。

按理說,即使獄帝法力被束縛到了九層九,帝王的名頭擺在那,也不至于會如此狼狽。但酆都大帝與獄帝極親,他法力的一絲波紋都能這個遠在千裏之外的大帝在瞬間出現,于是沒有法器仗身和靈力庇佑的獄帝,生平頭一次,一路連滾帶爬無賴耍瘋,才好容易順着密道出來,一個猛子紮在了自己內殿的鬼木雕花陰床上。

終于到了。

獄帝氣喘籲籲的癱倒在床上,雖是疲憊,但嘴角揚起的弧度卻怎麽也放不下來。不管怎樣,他終将這人帶到了這裏,無論日後五方鬼帝如何施壓,亦或者天帝派來的北鬥七星君怎樣強硬,他都不會退後半步。

他一定會護住他,一定會幫着朝陽聚集那人的魂魄,一定會讓他們重聚。

一定。

然而下一刻背後猛然一空的感覺讓獄帝的心在瞬間停擺。

不可能,朝陽他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恢複…可是他一路過來沒有用法力開道,北帝不可能察覺到他……不可能,不可能!

那時候,獄帝還不知身後等待他的是什麽。

那時候,在獄帝回頭的那一刻,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打從心底明白,那種千辛萬苦奪得希望,卻要眼睜睜看着它在眼前消散的絕望,到底是一種怎樣痛徹心扉的感情。

獄帝猛然收手,在回眸的那刻情緒忽然失控。暴漲的紅甲在剎那刺破他的血肉,滴落的鮮血以極快的速度凝結在空中,他瞪大一雙眼,充斥雙目的難以置信在那雙燃燒得過分的赤眸裏被無限放大。

不可能,幹爹不可能這樣做,他看到的都是假的,是假的!!

獄帝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他猛然昂首,一頭黑發從發尾開始迅速漫上一層深入骨髓的赤紅,鮮血仿佛在忽然間綻放在他身上,紅甲刺骨,赤眸滴淚,一聲穿透三界的悲鳴從這個即将崩潰的人喉口發出,九層封印就此強行解開,帶來的沖擊力讓整個獄界都為止震動。

天帝緩緩睜眼,一雙帶雪的眼裏是刺骨的冷。

酆都大帝滿臉肅然的站在獄帝眼前,自開的結界抵擋住了從源處炸開的靈力,他雙目淩然,左手五指虛抓,牢牢控住已被他洞穿了琵琶骨的朝陽。

仙家的琵琶骨若是讓人從後用極陰的吠琉璃刺穿,那下場可就不止灰飛煙滅那麽簡單。

而現在,獄帝眼睜睜的看着吠琉璃的尖頭緩慢的從朝陽的後背刺入,陰氣開始從傷處一點一點擠入他的血肉,那是一種能與仙家抵抗的極陰之珍,能從極其細微的傷口深入內髒,從內到外,逐漸腐爛彌漫至全身。

再這樣下去,朝陽會死的。

他不允許。

絕不。

“朝陽!”

赤紅了一雙眸的獄帝法力全開,渾身帶起的陰氣使其以自身為中心開始卷起一場獄界的風暴。酆都大帝微微皺眉,衣角微揚,瞬間移出百裏之外。獄帝半眯起眼,猛然發力跟至酆都大帝眼前,他赤眸滴血,嘴角緊抿,臉上的表情猙獰得都讓人能真切體會到他從心底掙脫的堅定。然而,還不待他劈手搶過朝陽,便在伸手的瞬間被一道無形的結界給擋了回去,法力對抗的灼傷讓他最先伸出去的右手手背處撕裂開一條猙獰的口子,獄帝愕然擡眸,這才發現周圍不知何時被一道仙器從上牢牢禁锢住。

這是…哥哥的靈力!

獄帝緊緊握住自己已然開始撕裂的傷口,仙氣本與陰氣相沖,更何況是天帝的上古之氣。獄帝的眼神裏充斥着慌亂,那裏頭混着難以承受的迷茫,那樣無措卻不得不隐忍的神情,逼得站在他眼前的酆都大帝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獄帝,住手吧,朝陽星君這次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有什麽錯!”獄帝一次又一次的奮力抗擊,妄圖突破天帝設下的屏障,然而身上肆虐的仙氣混淆着他體內至陰的元珠,讓他的心肺從深處開始出現異變。可即便如此,即便身上奔湧出的鮮血重新染紅了一身大紅的衣袍,可魅惑三界的臉上出現了猙獰的傷口,這個原先會因為一點小事便怕得躲在天帝身後的孩子,也依舊沒有後退。

“朝陽不過是愛上了一個凡人!不傷天不害理!你們何必要對他如此!何必要對一個曾經赫赫有名的大将這番趕盡殺絕!北帝!難道你的心也如那人一樣麽?!”

酆都大帝望了一眼癱倒在一旁的朝陽星君,神色不變,但幽暗的眼底還是劃過了一絲極為凜冽的光芒。

“他沒有錯,可千不該萬不該,僅因妄想重新培育那人魂魄,便私下替換天界鎮守浮黎元始天尊陰魄的頗胝迦!”

晴天霹靂。

獄帝感到自己眼角處有一絲撕裂般的痛苦,他慌亂的搖頭,鮮紅的赤甲上有鮮血滑過,那是他自己收不住的恐慌和無措。他沖上前去便想争辯,他想說朝陽不是那樣的人,想說北帝你搞錯了。匆忙之間,失去思考力的獄帝便也忘了那道為困住他而設下的結界。

反噬的仙力開始侵蝕他的身體,獄帝狼狽的趴在地上,轉頭直接嘔出了一口鮮血。

站在一旁的酆都大帝眼神一暗,肅然的臉上開始忍不住出現細微的表情波動,不管如何,那畢竟是他從小帶大的孩子,而今他為了一個重罪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中傷自己,這番慘烈,叫他如何看得下去?

“獄帝!你應該也知道頗胝迦的重要,它是元始天尊自留的奇珍,為的就是封印住自己的‘惡’!而朝陽呢?僅憑一己私欲便擅自偷換!若不是天帝自抽元珠重固!到時候陰氣中的惡四溢開來,便是三界也無法阻止的一場浩劫!!”

獄帝猛然擡頭,眼底的慌亂這一次是真正從內裏泛出的恐慌。

什麽?哥哥他…自抽元珠?!

“你也該知道元珠對于仙家來說有多重要!那是凝結了仙家靈識和法力的最後元神!若是你這時還向着朝陽,阻止我從他體內抽出頗胝迦,那麽三界能頂替頗胝迦的便只有天帝的元珠!”

“失了元珠的天帝,還怎麽做上三界的帝王?”

“獄帝,你自己做抉擇吧。”

獄帝忍不住将自己蜷縮起來,他死死的抱住頭,臉上的表情恐慌到了幾乎空白的地步。他驚恐的搖頭,自己也不知到底在逃避什麽,這種感覺就像必須放棄一方的最後抉擇,選擇了一個,勢必就要失去另一個。

不,這不是感覺。

這是真的。

他必須放棄一個。

三十三天外,天帝撐着身子從帝座上緩緩站起,肅然的表情如往常無二,照舊凜冽得讓人發寒,但他此刻卻難得的輕皺眉頭,慣常的冷漠裏似是帶上了一絲他也無法解答的困惑…

雖說失去了元珠的庇佑後,天帝自身限制的力度被突然放大,大部分的法力與意識被禁锢,讓他無法處理許多公事。但天帝好歹是上三界的掌權者,再怎麽說也不至于虛弱至此,可是……

自從經歷六通之術後,他就再也沒感受過心髒的悸動,抛棄了多餘情感的他成功成為了一名合格的天界帝王,無情無欲,冷靜公正,那些能左右他意志的東西,都被他舍棄了去。可不知怎的,他最近又重新感受到了自己些微的情緒變化,那樣陌生的無可掌控性,讓他很是不滿。

看來,勢必要快些拿回頗胝迦換回他自己的元珠才是,天界的掌權人,怎可為私情幹擾?

天帝的眸子裏快速閃過一絲冰冷的光芒,再揮手時,冰冷的大殿裏空蕩得厲害,涼風襲過,仿佛這裏從來不曾有人活過一般。

一室冷清。

一世清冷。

便仿佛,同天帝無異。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元珠離體,仙體唯有保靈識不滅之效。

若真是如此,那天帝曾禁锢于心的七情六欲,該是應重歸于體才是。

【作者有話說】:

1.為防萌噠噠的讀者們以為我空手套白狼,所以我更文一章來表示我有看到大家的評論和支持,在此,對于喜歡這篇文章的讀者,我表示誠摯的謝意。

2.雖然後面幾章的資料和大綱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但最近為了備戰期末真的挺忙的,況且重新接文的難度也不小,所以最近可能不會再有更新。等我7月9日結束考試,大概整理一下後,預計下次發文會在7月15日—20日左右(主要wifi是個bug orz)

3.今天是我生日,所以這文章發的還自帶一點福利性質,想讓大家都和我開心一把,所以大家有吐槽的不要大意的吐槽吧!(想想還有點小期待呢,雖然這可能是我自多。)

4.天帝真噠很稱職的說,論帝王而言,他很優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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