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嗟餘只影系人間

“爹——!”

一聲驚呼破開紛擾戰場直達獄帝耳中,他呼吸一滞,下意識抱着鬼子避開了從後襲來的太陰滅魂叉。靈力暴漲的法器混着獵獵風聲呼嘯而過,堪堪擦過獄帝手臂,帶起一陣灼熱的焚燒感。

獄帝翻身落地,卻不料背後猛然傳來破空聲,他急忙回身抵抗,瞳孔在看到所襲法器後微微一縮,昆吾八劍撒開的鋒芒如天将之雨不期而至,原始混沌卦已初現陣型,雷電之光所附,青紫一片,好不恐怖。

鬼子緊緊攢住獄帝衣襟,一雙金眸裏是八劍不斷挺進的倒影,渾身竟控制不住的輕顫起來。獄帝感受到鬼子的不安,抱住他的臂膀下意識收緊了力道,他眼眸半眯,猛一咬牙,硬生生提氣起了道屏障,靈力猛增集彙于一處,輔一成形,鋪天蓋地的雷霆之怒便劃過天際沖來。鬼子怕得閉上了眼,獄帝握緊右手,擡頭望了眼遠處操控此物的三位鬼帝,死死咬住後槽牙,拼着仙體受損再提真氣,屏障猛然拉開距離,直直撞上雷霆,硬是生生抗下了這道天界上品功德至寶的沖擊。

真氣相撞猛然爆開,方圓百裏突起了一道沖擊波,一路火光閃電好不精彩。

鬼子緊張的看着獄帝,一雙眼裏滿是擔憂,獄帝無暇顧及其他,只得撐着傷口再次撕裂的痛楚硬抗。雙方僵持不下,約是過了幾個呼吸間,對擊終于維持不住兩方靈力的施加,猛然爆炸開來。獄帝心下一急,連忙回身護住鬼子,背後一時空擋大開,爆開的靈力帶着飛沙走石全數撞擊在獄帝後背,他沒忍住,張嘴一口血噴出。鬼子一抖,□□在外的手臂感覺一陣溫熱,他猛然擡頭,瞳孔禁不住放大,一雙小手攢得死緊,淚水盈滿眼眶,卻再喊不出一個字。

是他害了爹。

那一刻,他才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到底給爹帶來了多大的劫難。

鬼子淚水滑過眼眶,唇角再無力勾起,鎮壓在體內的魔氣開始在血脈裏奔走。

正如西方鬼帝所言,他果然是個不該存于三界的孽障。

獄帝仙體已損,本已站不住,卻硬是抱着鬼子安全落下。方一落地,獄帝便承受不住的半跪在地,鬼子脫開獄帝的懷抱,疾步上前就想傳力給他,不料獄帝揮手阻了他的動作,擡起的眸子裏赤紅得幾乎要分不出瞳孔,可望向鬼子的眼裏卻依然泛着一片安靜的笑意。

“安兒……你答應過爹的…不可……不可再動魔氣。”獄帝嘴角控制不住的溢出鮮血,他随意抹去,看到鬼子一雙悲傷的眼,心裏一疼,擡手小心撫上他哭泣的眸,溫言道:“乖……爹沒事,你等着…爹一定帶你出去……”

“爹——”鬼子拉住獄帝的手,睜大的金眸裏禁控制不住的泛上了血紅。他想幫爹,他不想再做累贅,可他什麽都做不了,縱使一身魔力充盈,也不得再使亂了三界秩序。

“別哭…乖…安兒不哭,你是爹的寶貝,絕不是…絕不是什麽魔障。”獄帝借着鬼子的力站起,一雙眼裏是雲淡風輕的笑意,仿佛自己不是那個重傷在身、損了仙體的帝王一般。

鬼子攢緊一雙手,雙眼死死的盯着不遠處正準備再次攻擊的閻羅和鬼帝。

“獄帝,請您快些交出魔族孽障,您已身受重傷,仙體不堪再承沖擊。”西方鬼帝從遠處走出,舞着一支七星彎月鞭陰恻恻的笑,那模樣煞為得意,絲毫看不出有何尊敬之意。

“王真人,安素是獄界鬼殿,本帝之子,談何魔族餘族只說?”獄帝笑彎了一雙眼,只是那層笑意浮在表面,看起來煞為瘆人。

“喲,看我這人,嶓冢山那偏遠之地待慣了,竟還從未聽說過您何時得了個鬼殿。”西方鬼帝一揮七星彎月鞭,空中猛然多了一道響雷,襯着他陰沉面孔上的淺笑,讓人骨子裏都忍不住發毛。“我只知嶓冢山有個食惡為生的孽障,不知好歹,本性惡劣,不為三界所容。您看,這次我攜着五方鬼帝前來,不就是為了除掉這個禍害嗎?”

獄帝鳳眼危險的半眯,他安靜的看着王真人,渾身透出的死氣驚得鬼子慌忙扯住他的衣尾。獄帝低眸看了他一眼,半蹲下後将他牢牢抱在懷裏,騰出的右手一揚,迅速聚集起一團燃燒的三味真火。

三味真火,至純至陽,專克以陰氣惡鬼滋養的嶓冢山之帝。

王真人臉色微變,“唰”的一下沉了眸子,他輕喝一聲,跟旁的鬼帝使了個眼色,三帝集聚,紛紛使出看家法寶向獄帝襲去。獄帝緊緊抱住鬼子,臉色沉的可以滴出水來。

他仙體已破,元珠雖在滋養他的傷處,但補充的靈力始終趕不上流失的速度。他本以陰氣為生,只要世上有半分陰氣,他就有能力将此化為靈力相搏。可他先前被騙得飲下弱水,元珠真氣五分已被強力克制,不得突破,後重傷至此,沖擊的餘波擾亂了獄界氣場,讓他再難以快速全力相拼。

一生高傲如獄帝,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如此狼狽。

鬼帝聚集的靈力陣已顯,雷霆之力混着極陰之寒向着他沖來,獄帝左右環顧,發現前有太陰滅魂叉斷路,後有七星彎月鞭劫道,昆吾八劍從上襲來,逼得他幾乎無處可躲。

若是此擊扛不住,安兒必會受傷,王真人拖延的時間已足夠剩餘閻羅趕赴至此,若真如此,他們再難有機會逃脫獄界。

獄帝咬牙,臉上挂出的血絲染紅了一雙赤眸。

他一定要護住安兒,他答應他的,一定都會由自己親手實現。

絕不計後果!絕不悔代價!

獄帝心念一定,紅眸深處湧出的鮮豔忽然覆蓋至眼白處,原先泛着紅的瞳孔此刻卻成了如墨之目,右側眼簾下順出的紋路鋪開一張泛着青紫的結印,他低喝一聲,揮手結了個手印,以血為介,睜開低念咒文。剎那,天地為之變色,風雲忽起,陰風掃蕩開所礙之物,紛揚的彼岸沙華卷着弱水幻化而上,獄帝立于靈力中心,一雙被血色充斥的眸子已看不清原來色彩。

三位鬼帝看到此景心中大驚,當即收回法器回身躲避;匆匆趕來的轉輪王自是驚愕,他與獄帝平日也有些交情,當初是他助力放了朝陽,才得以讓他随着那凡人魂魄轉世投胎。此次受命于北帝,非得捉拿鬼子複命不可。他原想好言相勸,卻萬萬沒想到,獄帝竟為這樣一個入魔之惡,以自身靈力為代價,耗費修為來開啓天罰之力!

“獄帝——不可!”轉輪王被同來的平等王拉着往後退,他順力往後走,眼中的焦急卻要泛出了火,“獄帝——!天罰之力不可輕啓——!獄帝!!!!”

鬼子察覺不對,看到獄帝不同于平常的眼和臉上漫出的結印,心思一轉,立馬變了臉色,心中一片驚濤駭浪,驚駭不已。

“爹——不可——!”鬼子大聲呼喊着,嘶鳴的聲音努力破開陰風之怒,碎開的淚花被卷入妖異的弱水中,“停下——你停下——!天罰不能開——!!!我跟他們走——!你不要再如此——!”

獄帝這一次再沒回眸看鬼子,他只是牢牢抱住懷中人,憑着元珠殘留之力,吊着一口氣破開靈陣往人界結界沖去。過路鬼魂紛紛躲避,滔天弱水沖開幻化阻隔,司命的無常只得奮力護住無靈魂魄,紛紛驚愕擡頭,不知獄界到底出了何事。

天罰開啓,獄界移位,弱水入黃泉,惡鬼盡,殘魂散;滔天之罰懲惡揚善,唯三界帝王可啓,除法制之外之力;一旦開啓,不得随意中止,否則天罰反噬,靈力盡散。

獄帝不是不知天罰的厲害,也不是不知自己撐不住此道的靈力,但除了這個方法,他再無選擇。他唯有一介殘體,如何能憑此避開五方鬼帝與十殿閻羅的追捕?若是按照此理推論,他放開鬼子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這樣的放手意味着什麽,他比誰都清楚。

那是魂飛魄散,是消匿三界,是永不相見。

獄帝咬牙,鮮血流失的速度混着靈力灑落于他們所過之路,一路斑駁,好不凄慘。

鬼子拼命搖着頭,在獄帝懷裏拼命掙紮,使出渾身力氣想讓獄帝停下。他死命的嘶吼着,一雙眼裏泛出的淚幾乎要沖淡獄帝身上的血跡,他求着獄帝趁天罰還未開啓時撤手,雖會遭受不可估計的反噬,但總比開啓後的下場好。可那個慣常會寵着他對着他笑的爹似乎在那一刻成了無情無欲的天帝,堅守了一個信念,便再也不會改變。

從沒有這麽一刻,讓鬼子那麽痛恨自己的存在。

他不值得他為他如此,不值得。

“放肆!”

在快要接近人界結界,天罰将完之時,一聲震撼獄界陰力的輕喝炸開在如墨天空。獄帝心下一驚,暗道不好,本已撐不住的天罰之力在那一刻斷了聯系,靈力猛然反噬的力道混着至純之力襲上心頭,讓他忍不住蜷縮起身子,松開了護住鬼子的手。

天帝金眸半眯,邊施法分力接住鬼子,邊接過反噬于獄帝身上的天罰之怒。雖不過輕巧一句話的功夫,卻看得出天帝所為之心,若追究原因,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瘋狂,竟冒着自身元珠受損的風險也要分擔天罰之力。可心中撕裂開的一種聲音卻在他腦中抵命相吼,似是他若不如此拼搏,遲早一日醒悟,便會孤苦一生,不死不休。

鬼子感受到體內另一種極為相似的靈力波動,當即也顧不得其他,他轉過眸子,驚愕的望向立于蒼穹之頂的天帝。

那個人…究竟是誰?

為何,他竟會如此熟悉?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你若動他,我便覆了三界。”

【作者有話說】:

高能預警:1.請調整好心态

2.請做好準備

3.猜猜這句話到底是誰說的,猜對有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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